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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也巧，陈子龙这几日正无所事事闲得发慌，在参合教实在待不住了便出城猎些野物找乐子，顺便把自己懒兮兮的师父徐百药也拉了出来。之后二人各追一只野兔，追着追着就瞧不见彼此了。陈子龙害怕师父那么大岁数的人脑子一糊涂走丢掉，于是原路返回去寻找，哪成想半路上竟遇见了自己心心念念的柳秦川。
色心大于孝心的陈子龙登时就把师父忘在脑后喽。
“烂桃花”飞快奔来，压根儿就没把纪玉山放在眼里，背对着堂堂参合教教主，面向柳秦川挠头傻笑道：“柳谷主，你怎么才回来啊，我惦念你好久了。”
“陈子龙……”还未等柳秦川说什么话呢，身后纪玉山的声音中已是带了几分怒意：“你来这儿捣什么乱？”
“捣乱？”陈子龙本就和纪玉山没有太深的接触，故而对这个参合教教主没有什么惧怕之感，他平平淡淡转过身，把柳秦川严严实实挡在自己身后，扯过仍悬停在半空的乌墨□□，理直气壮道：“哪儿捣乱了，我是来找柳秦川的，想欺负她你就得先过我这一关。”
柳秦川此时是满心的无奈，她深知陈子龙莽莽撞撞不顾后果的性子，怕他和纪玉山纠缠下去把事情闹大，便伸出手悄悄地扯了一下陈子龙的衣角以示提醒。
但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纪玉山就注意到陈子龙的脸上突然红了一下，纪玉山拧上眉头，不知为何心中一阵火起，迅速地一掌拍在陈子龙的胸口。
陈子龙此时脑子里还满是柳秦川，还未来得及防备，硬生生挨了一掌，身形倒飞而去，落地后攥着乌墨翻滚数圈后才停下，再抬起头时抑制不住眼里的怒意，也抑制不住嘴角渗出的鲜红。
纪玉山身形飘摇而至，俯视以手撑地的陈子龙，冷冷道：“我今儿要好好教教你参合教内的礼数。”
陈子龙撑着□□而起，瞄了眼不远处讶异到半张开嘴巴的柳秦川，向她送去个傻笑，接着面色一寒，二话不说，一杆□□直直向纪玉山送出。
最让柳秦川头疼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陈子龙与纪玉山眨眼间缠斗不休，气机迭荡碰撞，隆声不止。柳秦川虽着急却全然没有办法，因为这两种气机间，根本没有缝隙留给她插手。
而此地不远处的一个土坡子上，腰间挂着药壶的一位老者晃着手中的兔子，气喘吁吁道：“老夫……老夫年轻的时候逮……逮你们这种小东西一逮一个准儿，怎么……怎么可能让你溜我这么……这么……”
老人说到此处忽而停住，他的年纪虽大，听力倒还敏锐，侧耳细听在闭目微微感受了一下，便知这气机是属于谁的，于是面色一沉，也不管如何劳累，立刻松开了兔子向坡下奔去。
倒是那兔子被突然失而复得的自由冲击得有些怔愣，蹲在原地也不知道跑，只是傻傻地抖了抖耳朵。
坡下，陈子龙脚下的砂砾石块如他此刻的呼吸一般毫无规律地跃动，纪玉山倒是安然，站在陈子龙的枪尖之前，唇角似乎还带上了一丝笑意，道：“淤血不能强忍，否则侵蚀经脉，会有更大的痛苦。”
陈子龙仅是动了动喉头，不声不响地吞去口中腥甜，乌墨□□直指纪玉山，枪尖儿凝着的一簇寒光随主人的气机流转，只是那寒光忽然抖动着消逝，□□的主人也忽然猛地打了个激灵，因为他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骂着：“孽徒，混账，见了纪教主还不跪下。”
陈子龙转头去望时，只见徐百药自远处赶来，满脸气得通红，纪玉山转头也望着这个参合教中威望颇高的老者，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若是只有陈子龙，纪玉山大可毫无顾忌地把他打成残废，但再加上象征着老一辈教众的徐百药，纪玉山可就没那么容易下手了，他转头又看了眼柳秦川，长长叹出一口气，深知今日是不可能再逼问出什么东西来的。
“师……师父……”徐百药靠近后，陈子龙结结巴巴地唤了一句，刚才的凌厉气焰虽未消失殆尽，但已添了些心虚胆怯。
徐百药瞪着眼睛，指着陈子龙手中□□喝道：“收起来！”
“可……可我……哦……”陈子龙极度不情不愿，将指着纪玉山喉咙的□□收回，背回身后。
“跪下。”徐百药又命令道。
“啊？”陈子龙怔了一下，讶异地望着自己的师父。
徐百药仍是满脸通红，一脚踹在陈子龙的膝窝，喝道：“啊什么啊？叫你跪下，向纪教主跪下。”
“凭什么？”大约是下跪二字太过折辱尊严，陈子龙咬咬唇又犯起倔脾气，梗着脖子道：“这世上除了师父您，我谁也不跪。”
“你……”徐百药指着陈子龙的脑门气血上涌，却不得不先强压下，对着纪玉山恭敬一辑，满脸歉然道：“纪教主，老夫教徒不严，多有冲撞，今日之事，老夫先替徒儿道歉，也必将给纪教主一个满意交代。”
纪玉山半眯着眼睛并未答话，只是面色冷如寒冰。
徐百药说完这番话后，就转身钻入了一个枯木从中，再回来时，手中就多了个手腕粗的枯木树枝。
陈子龙仍是不明所以，看着徐百药拎着树枝向他走过来，又平静对他说道：“不跪可以，趴下。”
陈子龙张了张嘴，不知师父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他看着师父严肃的面色到底是没有顶嘴，望着师父手中的枯树枝犹豫片刻，还是乖乖趴下，任徐百药将枯树枝一下一下抽在他的腿上。
自始至终，尽管痛得面色惨白，陈子龙仍是咬紧牙关一声未吭，只是最后右腿被打断的时候，他紧抠着地面的手掌慢慢松开，悄无声息地晕厥过去。
而陈子龙大概还不理解，徐百药做得如此残忍是为了保他。当年若不是因为身为魏国太子的陈子龙与传国玉玺有些灵犀，他也就不会在参合教中活到现在。如今他若再放任自己的脾气去冲撞纪玉山，那就无疑是为自己的死路添砖加瓦。
徐百药用陈子龙的一条腿为这次的事情搭了个台阶，但这台阶用不用得上，全在纪玉山。
好在一直默然的纪玉山深吸一口气后，并未再做责怪，只是神色复杂地瞟了柳秦川一眼，便转身离开。他这一走，徐百药便立刻颓然坐在了地上，柳秦川赶紧去扶，也瞬间红了眼圈。
徐百药拍拍柳秦川的手以示安慰，勉强开着玩笑道：“川妮子，你知不知道，我这徒弟天天念叨你，听得我这耳朵都生茧子了。”
柳秦川也未全然理解徐百药的苦心，更多的是替陈子龙感到委屈，哽咽着道：“徐伯伯，那是您自己的徒弟，您就一点儿也不心疼？”
徐百药只好苦笑，摆摆手道：“行了妮子，回吧。”
如此，本该是柳秦川和纪玉山拼个你死我活的一次事件，反倒以陈子龙受了重伤为结，他昏迷了两整天，而柳秦川则忌惮着纪玉山，所以并没留在江左，而是回到了逍遥谷。
只是某一日大清早，柳秦川推门而出时，正好看见陈子龙拄着他那杆乌墨□□一瘸一拐地向她蹦过来，他的面色虽依旧惨白，脸上笑容却很灿烂，蹦到柳秦川面前的时候，他舔了下干裂的嘴唇道：“师父说……师父说那天是你把我扶回去的，我来向你道个谢。”
柳秦川盯着陈子龙的脸，又瞧了瞧他的腿，问道：“你就是这样一路蹦过来的？”
“这个……是啊。”陈子龙的笑容里多了几分腼腆，压低声音道：“其实我师父本来是不容许我出去的，他要我闭门思过。但是我……我着急见你，就在夜里偷偷摸出来，想也不想地来了。不过我得赶紧走了，要是让师父发现我就又要挨骂了。”
陈子龙说完就拄着□□笨拙转身，一步一步跳开，柳秦川鼻子酸了酸，喊住他问道：“喂，你来就是为了见我一面然后说句谢谢？”
陈子龙侧过头，竟是很认真地在想，想了片刻后用力点点头，道：“对。”
柳秦川被气笑，笑罢就抱膝坐在门槛上看着陈子龙的身影一点点蹦远，像是看山看海，看一副天地浑融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