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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华翰城七日远的距离外,一队百人轻骑正连夜奔驰。
这队轻骑的首领是个三十余岁、身着暗红软甲的年轻男子。男子刚留了不久的髭须上沾着些细碎冰碴,但满面的风尘却掩不下他眉宇间的一分得意之色,他稍扬仰着下巴,深吸一口干冷的空气,对身后的百骑随从沉沉喝道:“再快点儿再快点儿,若让那反贼逃掉我砍了你们的脑袋。”
“是。”数百兵士一同应道,马蹄声整齐划一犹如远来的滚雷。
男子转回头,向着远处华翰城的方向眯了眯眼睛,唇角轻挑。
男子姓魏,名叫魏成安,自幼长在长安城中,此人官职不大却甚少受过什么欺辱,只因他是魏籍的侄儿。
不过几年前,魏成安对这一身份甚是不屑。魏籍虽身居高位却从未对他这个侄儿有过什么提携,不过几日前的一个深夜,魏籍忽然派了身边人来他的家中,叫他赶快过去。魏成安心中生疑却未敢驳了叔叔的面子,匆忙收拾赶去,哪知这一去竟是随着叔叔去到了皇帝的含元殿。
魏成安哪里经历过这等事情,低垂着眼不敢去看不着黄袍而只着了一件素衣的皇帝。而在魏籍与皇帝的话语中,魏成安才明白,原来是皇帝接到了封密信,说前去中北剿匪的蓝景山没死,而是受了重伤藏在华翰城内。皇帝收到此信后便连夜召魏籍来议事,这魏籍竟似早有准备一般,不慌不乱地在夜里带着自己的侄子魏成安入了皇宫。
魏籍接着向皇帝请命:由魏成安带领一小队精骑奔赴华翰城,了断蓝景山的性命。
皇帝托着手中的精巧手炉沉吟片刻,淡淡道了句:“那便如此。”
魏成安早有怀才不遇之感,在明晰事态后立刻下跪谢恩。
皇帝深吐一口气,露出满面疲色,向二人挥了挥手,只是随后望着即将踏出屋门的魏成安意味深长地道了句:“你叔叔很看重你,来日发达了可不要忘却提携之恩。”
魏成安当时听了这话一怔,再行叩拜之礼,不用皇帝说这句话他也知道自己叔叔的用意:杀掉蓝景山立下大功一件,他这样年轻的后生便可在朝堂上立稳脚跟,这样他也就可以帮着魏籍管些军政,这样的事交给自己的侄子,魏籍也会放心一些。
魏籍之举明显有拿魏成安当棋子的意思,好在魏成安也乐得如此,他领命后立刻率了一队人马奔赴华翰城,日夜不停,对蓝景山三个字几乎是咬牙切齿,只盼着得了他的脑袋,一路平步青云、荣华富贵。
而华翰城内此刻倒是有着似是人世之外的安然平静,盲人老者在院子里烘着受了些潮气的茶叶,茶虽只是粗劣的大叶茶却仍有茶香幽幽。蓝景山双手插袖仰躺在院中椅上眯起眼睛晒着太阳,仅仅嗅着偶尔飘过的茶香,便已是微醺如醉。
院外有一阵轻快马蹄越来越近,高俊白马最终停在院门前轻吐出一小团湿润白雾,白雾悠然升腾,四散而去。
白马上有个身负双剑的男子跃下,呵手揉着冻得发红的耳尖儿进了院内。
蓝景山保持着那个老态龙钟的姿势不变吗,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皮,算是与进入院内的杨佑安打过招呼。
杨佑安未语,安顿好纤离又从怀中掏出了几颗柑橘递给了正在烘茶的盲人老者,而后转过头看着晒太阳的蓝景山,道:“蓝大少爷,你打算一辈子躺在这儿?”
蓝景山再缩了缩袖口,笑道:“别说,终老此处也算是个不错的选择。”
杨佑安无奈摇头。
蓝景山抽出袖口中被捂热的双手,一手扶着肩上仍隐隐作痛的伤口,另一手支着身子坐起来。冬阳翻越过干枯的树枝,耀眼却不热烈,蓝景山抬手在额上遮了一下,忽有身心俱疲之感。
一段时日下来,杨佑安说话早已不避盲人老者,此刻开门见山道:“我之前托蓝家的眼线送了封密信入宫,信中说了你现在的状况和所处地点,算起来……前来杀你的追兵应该再有几日就会到了。”
蓝景山淡淡地嗯了一声,忽然歪头对认真烘茶的盲人老者笑道:“老伯,您可一定要活得长一些,以后的冬天我都来您这儿晒太阳。”
老者点头,笑意温煦。
“只怕你以后再难有这等闲情逸致。”杨佑安很煞风景地说道。
蓝景山也不气,再度双手插袖,问道:“佑安,你真的不回广陵?”
杨佑安笑叹口气,轻轻摇头。
“那你总可以告诉我你要去哪儿吧?”蓝景山追问。
杨佑安也不说出具体的想法,只是道:“反正是帮着你在北燕的土地上搅合搅合,否则独独一个广陵,还不足以让杨耀坤焦头烂额。”
蓝景山无奈而笑:“佑安你啊,真是无论如何都做不成一个太平王爷。”
杨佑安不置可否,转头望向悠然嚼着干草料的纤离,道:“纤离就由你带回广陵吧,这马儿为了救你也受了不少罪,马腹上的伤还没痊愈,回了广陵后也要记得帮它调养调养。”
“这个你放心。”蓝景山点头,也望向纤离,抿了抿唇又问道:“不过这千年难遇的纤离你是缘何得到的?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杨佑安浅淡一笑,藏在宽大袖口内的手中正摆弄这一枚玲珑玉玺,叹道:“说来话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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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后,华翰城城门口。
独有一人一骑立在城门之前。
白马上的男子双手插袖,闭目锁眉,听着一百轻骑的马蹄声渐渐靠近,直至近到不能再近,那马蹄声已将他层层围住。
男子轻轻咳了一声,带动肩上的伤口隐隐作痛,于是他将眉头锁得更紧。这倒引得轻骑中身披暗红软甲的魏成安开怀大笑,道:“哟,蓝景山蓝家少爷,怎么在这儿遇见你了,你不是应该在剿匪过程中死去了吗?“
蓝景山缓缓睁开眼睛,脸色阴沉,瞄了一眼说话的人,冷哼一声,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当朝相国的宝贝侄儿魏成安。果然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魏成安扯了扯嘴角,满脸不屑,道:“蓝少爷,你就最后痛快一下嘴皮子吧,我魏成安大人有大量,会给你留个全尸。”
蓝景山闻言,面色竟无丝毫波澜,只是唇角带着若有若无的讥诮之意,他长吐出一口气,幽幽问道:“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何敢孤身一人在这里等你?”
话音飘渺在凛冽寒风中,魏成安闻言像是被谁泼了一盆冷水似的猛然一怔,但旋即便哈哈一笑,摇首道:“少在这里装腔作势地唬人,此处方圆几里我都派人手查验过一遍,干净得很。”
蓝景山点点头,不急不躁,沉声道:“景字军,反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