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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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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稽惠抬头看了一眼:“哦,是牧卿来了?这几天可真是冷的很。来人,给牧卿拿一个手炉让他暖暖手。”把手上的朱砂笔放回架子上,琪国的陛下向后靠在椅子上,看着自己的臣子说道,“你那个状元弟弟,没给你们建德牧氏丢人。”

    牧青璞原本是有别的事要说,听陛下突然提起胞弟,手里刚拿到的手炉一下变得有些烫手,他说道:“青远不懂事,一个小知县的位置都坐不稳,这还没到一年就出了这么些个事,为了二十两银子最后连官位都丢了。”

    稽惠摆摆手:“哎!不能这么说,绸琼那地方什么样你又不是不清楚,再加上明月郡还有个朱虬这样监守自盗的知府。你弟弟初入官场,行事如此,已是难能可贵了。”

    牧青璞不知陛下是什么意思,只是抱着手炉笑笑:“青远不过只是个擅文的庸才,科考时的舞文弄墨歪打正着地入了陛下青眼罢了。”

    “牧卿这话说的寡人就不爱听了。”稽惠皱了眉,抬手示意了一边的贯云,贯云会意,将沈澈从景州找到的那块铸银的模子呈给牧青璞看。

    “牧大人,您可好好看看。”贯云一张笑脸,看着牧青璞说,“牧状元那二十两银子的贪墨案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

    牧青璞看着那块模子脸色有些难看,稽惠似乎是冷,将手揣进袖子里,他看了一眼牧青璞的脸色笑了出来:“这不是好事一桩么,牧卿怎得脸色这么难看。”他没给牧青璞继续说话的机会,自顾自的说了下去,“牧状元只上任不到半年,缴山贼,助民生,桩桩件件都是益事,若我琪国真因一件莫须有的贪墨案就放走这么一个状元郎,不就显得寡人我太过昏庸了。”

    贯云心领神会,把铸银模子收了回去,拿了另一封已写好的圣旨递给牧青璞。

    牧青璞看到那卷写好的圣旨黑牛角制成的轴,额角一跳,觉得这圣旨只怕要比自己手里的手炉还要烫手,果不其然他听琪王继续说:“明月郡治所景州知府这个位子还空着,寡人觉得,令弟颇为适合,牧卿觉得呢?”

    牧青璞没答话,只是接过圣旨,行礼道:“臣先代青远,谢过陛下。”

    稽惠一点不计较臣子的这点小脾气,他将手往袖子里揣的更深了些,问牧青璞:“哎对了,牧卿今次来翠华殿所为何事啊?”

    牧青璞一愣,清了下嗓子说道:“陛下要臣派人将那流放边关的罪臣朱虬带回京城,今早属下来信,说人已接到,在回京的路上,只是……”

    稽惠很有兴致:“只是什么?”

    “只是找到那押送朱虬的人马时正逢有人打劫,臣派的人正好解了围,朱虬没出什么大碍只受了些小伤。”牧青璞又解释道,“这事倒也不奇怪,荒蛮之地,不少罪臣亲眷想买通押送的官役,这一买通就有了铜臭,铜臭就能引来喋血的贼人,不是什么稀罕事。”

    稽惠一点不意外的样子:“人没大碍就好,牧卿可还有别的事要奏,寡人有些乏了,没什么事就下去吧。”他闭上眼睛,手从袖笼里拿出来架在龙椅的扶手上撑着头,“算了,有事也别奏了,寡人累了,不想听。那手炉,牧卿就拿回去吧。”

    牧青璞答了声喏,退下了。

    他刚走出翠华殿,贯云就追了出来,和贯云一起追出来的还有两个小太监,手里捧着两个锦盒。

    “牧尚书请留步,”贯云在他身后喊,“这几匹绸缎乃是令弟任地绸琼的野红蓝还有野栀子染就的,陛下让牧尚书拿回去给令爱做几件衣服。牧璎丫头过了今年,该满八岁了吧。”

    牧青璞忽的听到女儿名字,笑了笑:“是九岁了,多谢贯云公公还专门出来跑一趟了。”

    “哪的话,”贯云给两个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将这布匹给牧尚书送回府里。”

    宫里人都知道,牧尚书不小气,给牧青璞传话或送赏赐的太监收到的回礼银都多,两个小太监欢天喜地的答应了跟着牧青璞往宫外走。

    到了宫门口,牧青璞让下人给两个小太监一人塞了一锭银子:“多谢二位公公,不必送到府里,到此地就可以了。”

    打发走了小太监,牧青璞坐在轿里往吏部走,那两个锦盒被他放在腿上,他打开一个盒子,里面大红的缎子晃的他眼疼。

    其实拿掉牧青远的官职不是别人,正是牧青璞。

    牧青璞自打琪王让弟弟远赴绸琼时就觉察出有哪里不对,早早有了让牧青远早日脱离官场的打算,自己弟弟什么脾性自己清楚,当年可以为了一个别人的小妾远走他乡,现在也就可能因为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惹出烦。

    牧青璞看着锦盒里的锦缎,轻轻地叹了口气,合上了盖子。

    边关剑蓟。

    牧青远和季洺秋闹过后是真的累极了,情事结束后把头往被子里一扎就睡着了,等他再醒来时季洺秋早就让人做好了吃食摆在了房里的圆桌上。

    “醒了?”季洺秋看牧青远从床帘后探出个脑袋,一脸没睡醒的木楞就想笑,让下人用铜盆打了些热水来,他用方巾沾了热水给牧青远擦了擦脸,“饿了吧?起来吃饭吧。”

    牧青远揉了揉眼睛,随便披了件袍子坐起来找床边的鞋穿:“除了那碗药,我都快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是真饿了。”

    他昨天烧了一夜,今天退了烧嗓子就开始哑了起来,说两句咳三声,边踢踏着鞋往桌边走边咳的天翻地覆。

    “早知道就会这样,让人给你炖了雪梨银耳汤喝,”季洺秋很是贤惠的样子,用了瓷碗先给牧青远盛了碗汤递到他手里,“先喝了汤润润嗓子再吃别的菜。”

    牧青远刚睡醒,咳得很,接过汤碗喝着汤瞄桌上的饭菜。

    季洺秋怕牧青远因病吃不下饭,让人做的都是清淡的菜,肉有炖乌鸡汤和清蒸排骨,菜是清炒冬笋,牧青远拿筷子拨了几下,看季洺秋:“西颢,我想吃东坡肉。”

    “你可真是个金贵的小少爷。”季洺秋看牧青远理直气壮的行使自己刚拿到的专属恋人的特权,觉得对方连任性的样子也十分可爱,“东坡肉全是大肉,我怕你现在吃腻着嗓子。”牧青远的喉咙十分捧场,应和季洺秋的话一样立马咳得天翻地覆。

    季洺秋摊了摊手:“你看吧,还是等你嗓子好些了再做给你吃。”他夹了一筷子冬笋塞到牧青远的嘴里,“今日就先这么将就一下吧。”

    牧青远虽然不满意但无奈嗓子不争气,他嘴里吃着饭,含糊不清的抱怨:“到时候买了五花肉我要自己亲自下厨房,你们这边人做的根本不好吃,又咸又油,难以下咽。”

    季洺秋知道牧青远是在耍小脾气,他不和生病的人计较,给牧青远又盛了一碗润嗓子的银耳汤:“好好好,你说什么都好。”

    牧青远真的饿狠了,腮帮子里塞得都是饭,依旧很是不满的用筷子比划了几下,不出声低头吃饭了。

    季洺秋在牧青远还在睡的时候就填饱了肚子,只是托着下巴看牧青远风卷残云。

    “你看我的眼神像喂猪。”打了个饱嗝,牧青远放下筷子嫌弃道。

    季洺秋撇了撇嘴:“哪有你这么瘦的猪,”他看牧青远吃饱了,冲外面喊,“牧少爷的药热好了么?热好了端进来吧。”

    牧青远垂死挣扎:“今日的药我喝过了。”

    “你猜我信不信?”季洺秋把一大碗黑漆漆的药汁往牧青远面前推,“别跟个三岁小孩似的,一口气喝完了还有蜜饯吃。”他最后一句话说的倒像是哄孩子。

    牧青远一脸的不愿意,内心几番挣扎着咳了起来,他看季洺秋一脸“我看你病还想不想好”的样子,憋着气把药喝完了,

    季洺秋看牧青远忙不迭往嘴里塞蜜饯,乐的很:“饭也吃了,药也喝了,去床上躺着吧。今日就别出门了,外面大雪,你出门就又该冻坏了。”

    牧青远还惦记着该和祖重南说的那几户找不到前任住地的人家,他穿的袍子是季洺秋的,胳膊一下垂袖子就没过指尖,牧青远边卷袖子边说:“我要去书房一趟,还有些事拖不得,要早日查明才好。”他抬头看到了墙上挂着的环首刀,愣了一下,“这刀我不是藏在床底了?你挂在墙上万一小乙看到了怎么办?”

    季洺秋起身将那柄长刀取了下来:“说起来拖不得的事,我也有一件要告诉你。”

    牧青远看季洺秋拔刀出鞘,刀身上偏光显出和刀鞘上并无二致的蛇柳纹,听他说:“刘乙原本姓柳这事,你看你何时对孩子说明?”

    牧青远看着刀身上的蛇柳纹,抿着嘴不说话,他原本是想将此事能拖多久就拖多久的。

    季洺秋将刀鞘扔到牧青远手里:“拿着。你随我出来。”

    牧青远又穿了几件衣服,披了件保暖的貂皮大氅抱着刀鞘跟季洺秋出了门。

    牧青远在屋里呆久了,一推门就被门外风雪吹得脸颊发痛,他紧了紧领口,看季洺秋拿了长刀往院子一角走去。

    季洺秋的卧房外的院子不小,院子的一角有一片竹林,根根绿竹披雪亭亭立着。

    季洺秋握紧刀柄,对着竹林站好,挥刀自上而下向竹林劈去。

    牧青远站在不远处,只听铮鸣的一声,数十根手腕粗的竹子应声而断,断片平齐。

    季洺秋说话间口中呼出白气,他走过来给牧青远看只毛了一点边的刀刃:“我若是在战场上用此刀,只凭刚才那一下,便能拦腰斩断至少三名身穿坚甲的敌兵。”

    季洺秋挽了下长刀,将刀插回牧青远怀里抱着的刀鞘里,揽了他的肩往屋内走:“环首刀窄身长刃,专破坚甲,我汉人先祖当年就凭此刀得以征服草原。柳家铸造之艺冠绝天下,我让我麾下的兵器匠以此刃为标,铸造出的也只能说是差强人意,远远不能比肩。可惜柳氏铸造之法除了本家血脉概不外传,我至今也没找到能造出可以和柳家长刀匹敌的刀匠。”

    季洺秋揽着牧青远回房,帮他脱了貂皮大氅挂起来,又牵了人在下人已经收拾好的桌边坐了下来。

    壶中又刚泡好的热茶,季洺秋倒了一杯给一直咳的牧青远润嗓子,剩下的用茶壶在桌上倒出一个小小的水泽。

    季洺秋用食指将那个水泽延伸出别的形状,他指着那个起伏的水痕:“这是玥虏的送秋山。”他的指尖顺着山脉往下,指着那一大片菏泽之地,“这是海色郡。当年海色一役失我五城,乃我琪国之耻。”

    又倒了些茶水在送秋山后,季洺秋涂抹出两个比海色郡要更加辽阔的疆域:“在送秋山后的草原上,是我琪国百年来的宿敌,玥虏和戈铄。当年领兵一举夺我海色的就是玥虏的王苏赫巴鲁。前几月我收到探子来报,说这位曾经威震草原的猛虎似乎得了重疾。”

    牧青远听到这儿一愣:“这不是好事么?”

    “我原本也是盼着苏赫巴鲁早死的,”季洺秋摇摇头,他用指尖将代表玥虏和戈铄的两个地方延伸出两条线,交汇在一起,指着那个交汇的点说道,“苏赫巴鲁娶了比他小三十四岁的戈铄的小公主高云,高云于二十一年前,为他诞下了一个儿子——铁伐云。苏赫巴鲁中年得子,对儿子宠爱的很,早早在铁伐云只有几岁时就定下了他便是未来玥虏的王。这位未来的玥虏王铁伐云不仅是玥虏的王子,也是戈铄的王子。”

    牧青远心领神会:“你是怕这两国合纵。”

    “我不是怕,我是笃定这两国定会合为一国。”季洺秋说道,“海色郡虽为内陆,郡内却有长河湖泊,说是塞外江南也不为过。玥虏得了海色,就得了水草,几十年修养下来国力早就超过了原本国土面积就比玥虏小的戈铄。”

    “若想击溃玥虏,出兵之时必是当下,在铁伐云成王前。”季洺秋不和牧青远提圣上降下的那道口谕,将要尽早告知孩子真相一事的责任尽数推到了自己身上,“家父平生之愿,便是收回这五座城池。我早在绸琼时就同你说过,我要柳家失传已久的陌刀,我要柳家铸刀之艺,我要一支能踏平草原的雄师。牧青远,我要你帮我。”

    牧青远仰着头定定的看着季洺秋,半天一脸认真的说:“我觉得你真他妈帅!”

    季洺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