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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洺秋这几日憔悴了不少,他派去寻嵇汀的人与玥虏的兵撞上,一番缠斗又少了几个上过战场的精兵。季洺秋紧锁着眉在自己军帐中处理着相关军务,听帐外传讯兵喊道:“报!将军!王爷回来了!”
季洺秋从桌案前抬起头,惊诧道:“送信的人竟已到了苍州吗?”
稽淮并非是接到季洺秋送去的消息才返程的,双生子之间特有的心灵感应让他走到一半就觉得心神不安,上次如此还是他十四封王时嵇汀随自己来到封地苍州水土不服一病不起近入膏肓时。由于挂念妹妹,稽淮让副将吴凛带了一部分人先回苍州把持局势,自己只带几个亲随又折返回剑蓟。
嵇汀的右手确实是在接阿尔斯楞的那一下中摔裂了骨,再加上在风雪中受的冻,一回兵营就发起了高热,昏昏沉沉了三日,一直睡到高热褪了也没醒来。
戈铄来使一行人中唯一的幸存者阿尔斯楞受伤极重,他倒是醒了,强撑着来看了一眼昏睡不醒的嵇汀就被军医强制赶回了床,因穿胸伤也因丧父之痛元气大伤,阿尔斯楞缠绵病榻瘦削许多。
于是等稽淮又回到剑蓟兵营时,等着他的便是两个被困在病榻之上的人。
剑蓟突生的变故一时打的稽淮措手不及,季洺秋原本想和他细述这几日经过,可稽淮只听闻妹妹受伤还未醒再听不进其他,绕过他直奔嵇汀所住的军帐去了。
季洺秋跟他到嵇汀帐外,在外面静静等着帐内的纷扰声大了又小了。稽淮余怒未消的从帐内走出来,等在帐外的季洺秋将手里提着的东西递给他:“汀子带回来的东西,你这个当哥哥的不看看吗?”
季洺秋手握着的裹皮提手下连着一个玄黑色的铁匣,铁匣在冰雪中搁置已久,铁制的匣身冻出一股寒气。
稽淮脸色铁青,没好气的接过那铁匣,还没打开盖子就闻到从里面溢出的浓重的血腥气。
稽淮知道这铁匣素来用于装从战场上斩获的地方重要之人的人首,他没打开盖子,问道:“这里面是谁?”
天色早已暗了下来,军营内各个帐前依次点燃起照明用的火把,季洺秋说话间口中的呼出云状的哈气:“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到我帐里说吧。”
季洺秋这几日都住在平日议事的大帐里,大帐内临时放了个屏风,遮挡住后面他临时用来落脚的木板床。遣退了帐内的人,季洺秋将从怀里掏出个物件抛给稽淮:“匣子里装着的,是这带钩的主人。”
稽淮抬手接住季洺秋扔来的东西,一眼就认出这是玥虏王室所佩之物,他当即心下讶异,细细观察起这枚带钩来——金质的带钩上嵌绿松石,背刻狼首,狼首一角精细刻有一个小小的“云”字。
季洺秋看稽淮表情大变,知道他已猜出带钩的主人是谁,他揉了揉发痛的额角:“你谋划战事已久,也有安插在玥虏的探子,理应比我更清楚玥虏的云王子是何样貌。”他话音未落就听锁环一声脆响,是稽淮打开了装有人首的铁匣。
铁匣内的头颅紧闭着眼睛,额前束发的玄赤相间的布帛上凝着薄薄一层霜雪,稽淮虽未和铁伐云打过照面,但通过探子递来的画像早已将铁伐云的容貌记得烂熟于心,他愣了能有半刻,蓦地窜出一股对自己生出的火气来:“玥虏劫道汀儿是如何测知的?”
嵇汀是忽然带兵出营的,出营的原因只是为了问清阿尔斯楞的老师为何能来芍阳,本意也并非事先预知玥虏有人劫道,可她回营后便一直昏睡还未醒来,因此这些缘由季洺秋也并不清楚,他摇了摇头:“不知道。”
既然玥虏的王子能亲自劫道,带去的人必不会少,当时状况一定凶险万分,稽淮看着铁匣内的人首想起自己路上莫名生出的不安一阵后怕,他心下明了比起携首而归,嵇汀更有可能或命丧雪原或被囚他乡,斩获敌国王子的头颅这件事被他先放在了一边,稽淮的怒火轰的一声烧的窜天:“汀儿为何能离营?”
“这我倒是知道。”季洺秋道,那枚嵇汀得以出营的龙符这几日一直被他贴身带着,他停了片刻后继续说,“只是现在还不是能告诉你缘由的时候。”
“你!”稽淮上前猛地拽住了季洺秋的领子。
季洺秋被他这么一拽,莫名也窜出一股火气来,他声音硬冷,目光毫不避讳和稽淮对视:“殿下以参军之身私自出营,按军法理应论斩,好在取首而归大功一件,功过相抵,此罪本将不再追究。只不过从此之后殿下不再是我踞虎军的兵,王爷带回去吧。”
稽淮一窒,抬手一拳打在季洺秋脸上。季洺秋被他打的一个踉跄,扭脸吐了口带血的吐沫,他没有还手,抹了一下嘴角顶着稽淮的怒火继续说:“那日苏亲王已死,玥虏没了未来王位的继承人,比起殿下为何得以出营,王爷不如将心思放在眼前的局势上。”
稽淮被他一激又想动手,季洺秋从稽淮忽然到访后就一直处于被动之势,接二连三的意外让他也一直压了一股火,现在干脆放开来,他捏紧拳头,大有稽淮再动手自己就还手的意思,就在这时帐外有人隔着帐帘喊道:“王爷,将军,烟汀殿下醒了。”
嵇汀睡的全身发木,她睁开眼睛没有焦距的看着军帐顶棚,一时间忘了离营被掳的这些事,恍惚间还以为这只是自己在军营中最平常的一天,半撑起身子就要下床去校场。
一直服侍在嵇汀左右的婢女正在一旁拧用来给嵇汀擦身的巾子,她抬头看到嵇汀醒了,小小的惊叫了一声将巾子往铜盆里一扔手忙脚乱的往外跑向守在帐外的姜帆喊道:“姜护卫!殿下醒了!”
嵇汀听到婢女的那声惊呼,看到自己右手上打的夹板,睡的混沌的脑子才慢慢开始转动,她回想起所有事,清了清发哑的嗓子,看着匆忙又跑回来就要给她递水润嗓子的婢女问道:“我睡了几天了?”
那婢女激动的声音都是颤的,她细声细气的回了:“回殿下话,今日是第四日了。”她边回话边取过挂在架子上的狐裘披肩,小心披在半靠在床上的嵇汀肩上,虽然帐内燃着炭火温暖如春,但嵇汀毕竟身上有伤,还是穿的暖些让人放心。
嵇汀小口将杯中水喝完,将空杯子递给婢女:“姜护卫在外面么?让他进来。”
“诺。”婢女行了个礼,裙摆波动着向帐外移去了。
姜帆瘦了一圈,他进来站在床榻外相隔的屏风外,行礼道:“末将见过殿下。”
嵇汀透过纱制的屏风隐约能看到姜帆模糊的影子:“是你带我回营的吧。”
姜帆单膝跪了下来:“殿下遇险实乃末将疏忽所致,末将该死。”
“怎么张嘴就死不死的,”嵇汀微微蹙眉,“我这条命是你捡回来的,该赏。”她到底是刚醒,说了几句抚着开始发晕的头停了下来。
“殿下!我这就去叫军医来!”姜帆隔着屏风看到嵇汀动作,霍地站起来就要喊人。
“站住!”嵇汀呵止了他,她对姜帆说出叫他进来自己要问的话,“戈铄王子……怎么样了?”
姜帆答道:“阿尔斯楞王子深受重伤,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挺了过来。”
嵇汀心头一松,她知道阿尔斯楞既然救回来,那他手中那块自己临时塞给他的龙符就也跟着他回来了,现在应该就在踞虎军的指挥使季洺秋手里:“你去帮我叫季将军来,我有话要同他讲。”
“诺,”姜帆应了一声,有些迟疑,“殿下,王爷也在营里,还是要先见季将军么?”
嵇汀点头道:“先叫季将军过来,若哥哥到了,还要烦劳姜护卫你先帮忙拦着。”
“属下明白。”
“本王也是你能拦得的?你不怕我要了你的脑袋?”稽淮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拦在双生妹妹的帐外,他看着将自己挡在外面的姜帆冷声道。
姜帆手握在腰间挂着的剑柄上,不为所动:“末将只听命于烟汀殿下一人。”
“好,好!”稽淮被气笑了,他一双杏眼弯了起来,上下打量着姜帆。姜帆并非是自己派去留在妹妹身边的二十四卫之一,他是父王在自己封王时分给妹妹的随行护卫,原本是京城镇杌军战兵营的练勇参将。
姜帆在稽淮的打量下未露出一分怯意,稽淮眯起眼睛,他想起嵇汀是姜帆带回来的,火气少了大半:“本王念你忠心,不与你计较。”
姜帆这才向后退了一步:“谢王爷体谅。”
嵇汀的军帐内下人都被她谴退了,偌大的营帐里只有她和站在屏风另一侧的季洺秋。
嵇汀声音嘶哑,裹着狐裘身后垫了个软枕半靠在床上,她看着屏风另一侧的季洺秋:“我听姜帆说,哥哥也来了?”
“你们不亏为双生子,稽淮路上就感知出你出了事,当即折回来了,”季洺秋道,他明白嵇汀叫他先来的意图,也顾不上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绕过屏风走到嵇汀床榻前,将一直揣在自己怀里的那枚龙符递给了她,“既为公主之尊,就不该以身犯险,更别说身上还带着这枚能帅令琪国众将的龙符。”
嵇汀接过那枚龙符:“……你没有告诉哥哥?”
季洺秋指了指自己脸上被稽淮打出的青痕,只答道:“没有。”
嵇汀毕竟身份特殊又因伤病躺在塌上,季洺秋不好久留,他没有问嵇汀为何会有这枚原本应在当今圣上手中的龙符,给罢东西就准备要走:“龙符既已交予你,应该没有别的事了吧。”
嵇汀手里捏着那枚龙符,指节不安分的动了动,她想说什么,可张了张嘴没能说出口。
嵇汀有话没能说出口,季洺秋却隐约知道她要说什么,他的目光略过嵇汀捏着龙符的手用力到发白的指节,开口道:“在潜骊来剑蓟之前,师父从京城带来一封陛下亲书的圣旨,那圣旨白玉为轴,书于绫锦之上。”
季洺秋言尽于此,轻轻叹了口气。
“……是吗。”嵇汀紧握着龙符的手松开了,“能得平川侯府相助,我安心不少。”
季洺秋看了一眼脸色几乎和她身上的雪狐裘一样苍白的嵇汀,说不清眼中盛着什么情绪,他转身向帐外走:“我去帮你叫潜骊,他等在帐外,应该急坏了。”
嵇汀将那枚龙符小心收在了玉枕下面:“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