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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黎诩回家的时间很早,本以为会碰上姚以蕾,结果一进家门只有吴阿姨在客厅做清洁,偏厅那边也没人。
“那女人滚出去了?”黎诩在玄关处换上拖鞋,“快把门全部反锁。”
吴阿姨知道这位大少爷尽管大不敬,但说的全是气话。她边擦着电视机柜边道:“太太去给小诀开家长会了,晚点儿会回。”直起身捶捶腰,“你小心走路,地板刚拖过,滑着呢。”
“知道。”黎诩走到茶几旁拿起个苹果“喀嚓”一口,临上楼前回头,“吴阿姨,你累了就歇歇呗,他们不在,你偷偷懒没关系。”
上了二楼才察觉黎文徴在家,走廊尽头常年紧锁的门开了条缝,里面漏出了暖色的灯光。
整个屋子里的人只有黎文徴会踏进去,房间的卫生都是他亲自搞的——擦拭干净每个裱着白霜照片的相框,重新归置一遍白霜生前用过的或没带走的东西,制造死者仍在世的假象。
黎诩对黎文徴的这种做法嗤之以鼻,白霜生前他总让她难过,白霜死了之后他装什么睹物思人?
黎诩甩上房门,扔下背包,到外面阳台把饼干抱了进来。
饼干这两天很嗜睡,黎诩喂完它小鱼干没多久,它就在床脚旁蜷成一团睡过去了。黎诩捏捏它耳朵,饼干动都没动,像很累的样子。
黎诩瘫倒在床上,摸出手机,在通讯录滑到谈轩临的名字,想了想又滑开了,点开顾往的聊天框。
“往,猫嗜睡是咋回事?”黎诩打字过去。
顾往很快打了电话过来:“感冒了吧?吃药了吗?”
“没打喷嚏没流鼻涕,”黎诩翻了个身把手伸到床下摸了摸饼干,“这种天气也不容易感冒吧?”
“要么是肠胃不好?”顾往猜测。
黎诩没什么养猫经验,接管饼干不过两三个月,不像顾往家养着一窝猫,谈起猫来能出本书。
“哪种情况会引起肠胃问题?”黎诩问。
“猫粮不够精细吧,或者是你换了新的猫粮它吃不习惯。”顾往说,“谈轩临知道你对他的猫这么上心吗?”
“给了我那就是我的,关他啥事儿。”黎诩枕着自己的胳膊打了个呵欠,“行了,我明天让吴阿姨带它去看医生。”
说到明天,两人皆是沉默了好久。
“挂了啊?”黎诩说。
顾往叹了声:“明天你不回学校了吧?”
“不回,”黎诩说完又犹豫了下,“下午吧,下午尽量回。”
“你跟我做啥保证啊,我逼你回了吗?”顾往笑道,“挂吧,我去洗澡了。”
暖水从花洒里浇出,刚打湿了身子,舒愿就打了个喷嚏。他揉揉鼻子,把水温调高了些,淋浴房很快便被热腾腾的白雾所充盈。
抹完沐浴乳后,舒愿吸了口气,一手抓着花洒,一手探到下/身,熟练地做了几个动作后,下面仍无任何反应。
废物。
他自嘲。
对此他已经认命了,冲干净身上的泡沫,他拿毛巾草草擦了几下/身子,穿好睡衣走了出去。
出了浴室后又是一个喷嚏,正在看家庭剧的柳绵望了过来:“是不是感冒了?”
“好像有点,”舒愿见她要站起来,忙添了句,“我房间有感冒药。”
他倒了杯热水回房,拉开抽屉翻了翻,清一色的地西泮片,哪有什么感冒药。
或许是心理作用,他越发感到鼻腔被堵塞着,喉咙也不太舒服,咽口水都困难。桌上有昨晚吃剩的薄荷糖,舒愿剥了一颗含进嘴里,拿吹风机把头发吹干就倒在了床上,竟然不到五分钟就睡了过去。
睡着后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有些画面反复出现,像嵌在梦境里,也像浮在现实中——
他听着歌,耳机里传出的是宋阅年的歌声,缓慢的,悠远的,像老旧的唱片机在慢慢地转。
宋阅年的声音不像他本人,本人是温柔的性子,他的声音则低沉且随性,仿佛收到远方寄来的信,在下着雨的午后漫不经心地把信中内容念出来。
渐渐,舒愿觉出了不同的味道,耳机里的声音忽然变得恣意而狂放,如同对颓唐的生活宣泄自己的愤懑。
舒愿像被人洞悉了秘密似的,张皇失措地扯掉了耳机,那声音还是源源不断地往耳朵里灌。他抬眼一看,前面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舞台,黎诩站在舞台上唱歌,台下的观众只有他一人。
追光从黎诩身上离开,下一刻便扫到舒愿脸上。他被刺目的光芒弄得睁不开眼,隐约听见有谁在喊他的名字,然后额头被一块冰冰凉凉的东西所盖住了。
“小愿,你发烧了,”柳绵的嗓音从模糊到清晰,“快起来量量体温。”
舒愿撩开沉重的眼皮,入目是爬满阳光的天花板,柳绵在他身边转来转去,拿掉他额头上不再冰冷的毛巾,又探了探他的额头:“你昨晚上哪去了啊?怎么还发起烧来了?”
舒愿摸摸自己的额头,手心烫,额头烫,压根摸不出异样。喉咙不舒服倒是真的,薄荷糖对他来说毫无作用。
“几点了?”舒愿坐起来,掀掉了缠在腰上的被子。
“八点多了,”柳绵把乱糟糟的被子扬开再对折:“今天不是不用上课嘛?我帮你向班主任请了假,你今天就在家好好休息。”
舒愿用指腹按按太阳穴,头重脚轻地出去,洗漱完喝了碗白粥,再回房间量了量体温。
三十九度二,还好,没破记录。
相较于他的不以为意,柳绵却表现得很紧张:“去挂个水吧,这得多难受!”
舒愿摆摆手,在床上躺平了身子:“不用,睡一觉就好了。”
他最严重时达到过四十度六的高热状态,柳绵说他差点儿脑损伤。那段时间处于舒愿人生中最消沉的时候,他天天呆在医院,犹如只认得白色,绝望地幻想要是自己能被白布一盖而去就好了。
谁能想到还是挺了过来,他真的不想再看到柳绵以泪洗面了。
“听话,”柳绵说,“你这不是低烧。”
舒愿闭了闭眼,感觉下一秒就要睡过去时又睁开了眼。
“妈,我很困,”舒愿看了眼床头柜上的杯子,“我先吃个药吧,下午再去挂水。”
九月的最后一天,天气晴转多云,黎诩出门前把骑行雨衣叠好了放进包里,将饼干托付给吴阿姨,让她帮忙带它到宠物医院看看。
去墓园的路上,天空闷了个响雷,但没有下雨的迹象。
三年前的今天,黎诩记得是下着暴雨的,雨从早下到晚,院子里白霜养的花全给淋死了。
以防半路突然来雨,黎诩拧紧了油门,挑着红绿灯少的偏僻小道走,不多时就到了墓园。
墓园一年四季都漫散着一股香火味儿,熏得人都眼睛发涩。
黎诩拿着束白菊,拎着袋白霜生前爱吃的点心,一步步踏上了八阶——半山腰的位置,白霜就住在这里。
“又一年了,”黎诩蹲下,把白菊插到墓碑前的花瓶里,“你还是这样笑着。”
墓碑上的照片,白霜笑得温婉,脸上有酒窝,眼里也有笑意。黎诩只有眼睛像她,其余全是仿照着黎文徴长的,如果遮掉黎诩的大半张脸只露出眼睛,定然会误认为他会是个温柔的人。
“我现在不逃课了,作业也偶尔会写,你就别在梦里瞪我了,好不容易见一次,陪我说说话不好嘛?”黎诩揭开点心盒,再点上一炷香插进香炉,“点心是田婶做的,她还记着你,我都没提醒,她就把点心给做好了。”
想到昨晚走廊尽头房间的灯光,黎诩笑了笑:“对了,他也放不下你。”
在墓碑前又是蹲又是站的,说了足有半个小时的话,黎诩才离开墓园。
所幸雨没下成,黎诩吃了午饭才回家,一进门饼干就往他脚边扑,抓着裤腿不愿松开。
“医生说他肠胃不好,问题出在猫粮上,”吴阿姨边擦着楼梯扶手边道,“那种猫粮它消化不了,医生说要给它吃另一种,我顺便买回来了,”她指指茶几,“它的药我也放那儿了,开了两天,医生说很快就能好。”
“好,谢谢吴阿姨。”黎诩抱起饼干,“啧,小东西还得吃药。”
经过厨房时,黎诩又瞅见姚以蕾在厨房里乒铃乓啷地忙活,他翻了个白眼,抱着饼干跑上了楼,眼不见为净。
一早上没顾得上看手机,黎诩把饼干放到地面就靠在床头上就解开了锁屏。
十点多钟时顾往给他发了个任撩在跑道上奋力奔跑的视频,下面配了句话:“论清禾神人撩撩是怎么破学校记录的。”
“牛啊,这是200米?”黎诩问。
顾往语音纠正:“错,这是1000米,我录的是他最后冲刺那一刻。”
黎诩按住说话:“那你恐怕又多了几个情敌。”
“情敌个屁,我就只喝往往的水。”这次说话的是任撩,估计是抢了顾往的手机。
黎诩瞟了眼上边的时间,11:50,正是午饭时候。
“帮我看看舒愿在不在食堂,我不在他肯定又孤零零的,怪可怜。”黎诩说。
“人家可能就爱形影单只呢,你一个劲儿地往上贴,你才可怜。”顾往从任撩手里夺回了手机,话虽是这么说,还是扬着脖子把整个食堂扫视了一遍,又推任撩去另一个食堂勘察了下。
“没见着人啊。”顾往回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