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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庆过后,清禾中学的学生进入了紧张的复习阶段。
开学之后的第七周是全校的段考,清禾升学率高,每个学期的两次段考加上期末考都格外重视,考完后排名和级会一样都不会少。
舒愿用余光瞧了眼隔壁的位置,第二节课都快结束了,黎诩还没回来,恐怕是按时上课对他来说还是太困难了。
这堂英语课老师拖了两分钟,一下课,舒愿就被崔婵娟叫去了办公室,表面上是帮她把听写本搬过去,实际对方要跟自己说什么,舒愿不用动脑子都能想出来。
不外乎是对学校的适应情况,能学习的跟进能力,亦或是有否和别人产生矛盾……
“舒愿,段考过后班里会重新安排座位,”崔婵娟坐下后从抽屉里拿出个花名册,“因为你的情况比较特殊,我想征询一下你的意见,你有没有特别想跟谁做同桌?”
竟然猜错了,舒愿捏捏手指头,说:“谁都可以。”
崔婵娟翻花名册的手一顿,笑着摇摇头:“你知道吗,我最不想听到的就是这样的回答。”她的语气很温和,并不是指责的意思,“如果换作其他人站在我面前回答我的问题,我敢肯定谁都会说出最要好的同学的名字。”
她握着笔,笔尖在几十个名字间虚划了下:“转学过来一个月了,你没有特别要好的同学吗?”
没有吗?
舒愿问自己。
在第一时间脑海浮现的是黎诩的脸,但他知道这不能称之为要好,充其量只能算是班里最熟悉的。
他没有特别要好的同学,也不愿跟谁有过多的交流。他清楚崔婵娟对他的关照,只要他随便说一个名字,她必定能按他所想的那样安排。
“黎诩吧。”除了黎诩,谁乐意跟他这个闷葫芦坐啊。
崔婵娟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话似的,惊愕地张开嘴:“你确定吗?”
“嗯。”舒愿颔首。
被放出办公室后预备铃都打了,舒愿回去刚坐下,黎诩就拿着个水杯从后门晃了进来,广铭森跟在他后头。
“靠,你都不知道高三那厮多气人,”广铭森火气很大,“抢场子就罢了,还他妈球技渣,我和林康坐着看了半天,他愣是一个球没进!”
“那用不着你们轰他走啊,跟他一个队的都得把他撵出去。”黎诩说。
广铭森狠狠一拍腿:“问题就出在这,他队里的人都对他恨得牙痒痒的,可就是得憋着。”
“说重点。”黎诩敲敲课桌。
上课铃打了,广铭森长话短说:“那厮转学来的,听说以前参与过校园欺凌,把人给打残了。”
老师在讲台上扬扬刚发下来的习题册,示意大家拿出来听评讲。舒愿纹丝不动,被“校园欺凌”这四个字震得眼前一黑,但也只是一瞬。
心里的惊骇传达到了指尖,他五指发麻,急急地握住了手边的水杯才缓解住自己的不安。
胳膊被人碰了一下,舒愿转过头去,黎诩指指他桌上的习题册:“发什么愣呢,27页。”
“……哦。”舒愿松开水杯,缓缓地拿起红笔,翻开习题册27页。
“在讲第二题,”黎诩又提醒,凑过来看了看,“第一题是C……哦你全对。”
舒愿放下红笔,这节课又可以发呆了。
黎诩从抽屉里找出自己的习题册,对照着舒愿的答案全部抄上去。
“今晚有想听的曲子么?”黎诩边抄边问,“我去找谱子练练。”
国庆放假那几天,他每晚睡觉前都会给舒愿去一个电话,对方接了以后,他或多或少会跟舒愿说些话,比如饼干今天怎么样了,比如今晚的表演精彩吗,比如沉迷乐队发生了什么趣事儿。
很多时候都是他在讲,舒愿在听,偶尔他停下来想确认对方的呼吸声是不是还在耳畔,舒愿都会轻声问:“今天弹什么?”
“都行。”舒愿看着题目说。
连续七天晚上睡眠得到改善,是他这一年里最意外的事。这七天里,他没再碰过抽屉里的药,虽然随便停止用药的做法不恰当,但他确实感觉那种药已经不是他的必需品了。
取而代之的,他开始离不开黎诩弹的曲子——某天黎诩的电话来晚了,他以为对方没空打过来,便自食其力地在手机里下载了几首纯音乐,都是黎诩推荐的曲目。
然而曲子顺序播放完了,他也没能睡得着,睁着眼睛注视着黑暗中的某一点,直至黎诩的电话打过来,他才暗自松了口气。
他无能为力给予黎诩所需要的,却一味贪婪地在黎诩身上索取安全感。
像攀附在树上的害虫,他自己都厌恶这样的自己。
“今晚可能会晚点儿,”黎诩抄完答案了,搁下笔趴在桌上看着舒愿,“表演……”
老师边评讲边晃了过来,黎诩立刻闭上眼装睡,总不能连累舒愿被误会上课开小差。
老师晃到另一边了,黎诩从抽屉里摸了个本子,随便翻开一页写道:“在酒吧的表演被排到了后面才出场,回到家得十二点了。”
本子从桌底下穿了过去,轻轻碰了碰舒愿的腿。
这种为了躲避老师视线的幼稚举动舒愿太久没经历过了,小学的时候做这种事还挺游刃有余,长大了反而觉得心虚。
他一把夺过本子,扫了两眼就在底下回复:“没关系。”笔尖顿了顿,又添道,“你一晚的演出费有多少?”
本子传回了黎诩手上,他写得很快,字大得要占两行的位置:“看人气,通常一百多,月结不少于三千五。”
舒愿列式子算了算,认真地提了个建议:“我按照费用结算给你。”
“靠。”看到这行字,黎诩没忍住在课堂上骂了一声。
班上八卦的人都看了过来,老师出声斥责:“黎诩,别扰乱课堂纪律。”
“成吧,我出去站着。”黎诩心情不太好地一推桌子,扔下手中的本子从后门拐了出去。
舒愿偷偷扯过本子瞅了眼,自认写的那句话没有任何问题,都是听众,他愿意给钱,怎么还惹对方生气了?
下课后专门趴到窗台往外看,走廊上哪有黎诩的身影,那人来去无踪,谁都摸不透他的去向。
中午在食堂吃饭时撞见了顾往,对方一屁股就在他面前的空位坐下了:“黎诩人呢,怎么没黏着你?”
“不知道。”舒愿扒了口饭。
顾往笑了笑,彼此不算太熟,还没到能边吃饭边唠嗑的地步。任撩不在身边,顾往吃得很快,他吃完后舒愿还在慢腾腾地夹青菜吃。
他有意等对方吃完,于是掏出手机找人聊天消磨时间。
“人呢,今天没上学?”他给黎诩发。
“任撩撩,检讨写完没?”发完黎诩发任撩,任撩今天在级长的课上睡着了,被勒令放学后写一千字检讨。
任撩没回,估计还在写。
黎诩倒是第一时间回了:“在杂物室。”
“等我啊,待会过去找你。”顾往回道。
一抬头,顾往就跟舒愿撞上了目光,后者很坦诚:“有话要跟我说吗?”
顾往有点能理解黎诩为什么能往舒愿身上栽了,舒愿这人有股自带的傲气,不像黎诩之前交往过的男孩儿,总得在对方面前忌惮着什么话该不该说什么事该不该做。
脱离掌控的事物总能挑起人的挑战欲,人也一样。
“你把黎诩当朋友吗?”顾往问。
舒愿愣住了:“不知道。”
“朋友”二字对他来说太陌生了,从小到大,他的人生除了学习就是练舞,没试过有人陪着他回家,没试过每天睡前一个电话,没试过享用别人帮他带的奶茶和章鱼烧……
很多事看上去理所当然,怎料它们早就偏离了生活的轨迹。
黎诩算是朋友吗?
顾往拧了拧眉,舒愿难得着急地辩解:“真的不知道。”
“好吧,”顾往起身,“我只想告诉你,不管你是否带着目的,请不要利用黎诩。”
“目的?”黎诩靠在椅背上,指关节在眉心处刮了刮,“上课睡觉的目的在于,能更好地养足精神听课。”
“有道理,”任撩顶了个大拇指,埋头继续写检讨书。
“你别听黎诩瞎说!”顾往从门外杀进来,捧着个热乎乎的饭盒。
任撩当即放下纸笔,把饭盒抢过来揭开盖子:“可饿死我了……”
“我的呢?”黎诩问。
“你谁啊你,你又不是我对象。”顾往把小卖部买来的桶装方便面搁黎诩面前,“呐,仁至义尽了。”
黎诩配合地抱了抱拳:“我谢谢您了。”
嫌弃归嫌弃,饥肠辘辘时方便面都是山珍海味。黎诩出去冲了热水回来,拿过任撩的饭盒盖子压上去等面泡开。
“除了强子,高三今年有别的转校生不?”黎诩开门见山道。
顾往就知道他这副深思熟虑的表情肯定又在计划着什么。
“没有,”顾往扭头向任撩确认,“没有吧?”
“没有,”任撩摇摇手指,“就强子一个。”
“不能吧,”黎诩胸口没来由地一阵钝痛,舒愿挂着泪的脸在他脑海里模糊又清晰,“不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