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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一开,黎诩便闻到了浓郁的香甜味,有点像田婶平时煲甜粥的味道。
屋里有碗勺碰撞的声音,黎诩拽着沉重的背包问:“你家里有人?”
“嗯。”舒愿换好鞋子,又从鞋柜里拿出一双客用棉拖摆在黎诩跟前。
“靠,”黎诩压不住嘴边的笑,“你这个样子,像终于等到丈夫下班的妻子。”
说这话时,黎诩声音不大,舒愿却着急地直起身捂他的嘴,一边心虚地看了眼厨房的方向:“管好你的嘴。”
黎诩扯下舒愿的手,还想借机开两句玩笑,屋里走出的人让他及时地收住了所有举动。
柳绵脸尖颧骨高,长发全梳到脑后绾成髻,是那种第一眼看上去会让人觉得很凶的妇女。
倒不是黎诩怕她,这是舒愿的母亲,黎诩平日再怎么嚣张也好,在她面前定会装出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阿姨好。”
柳绵不着痕迹地把这个高大的男生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嘴角保持着得体的微笑:“经常听小愿提起你,今天终于见到本人了。”
没等黎诩接话,舒愿就面无表情地拽住了他的衣袖,将人扯向了自己的卧室:“我们去写作业了。”
一扇门隔开了卧室与客厅,黎诩摘下背包,挑着眉问:“经常提起我?”
舒愿不声不响地坐到书桌旁,随手拿起个习题本摊开。
黎诩得了便宜,即使对方不搭理他也不影响他的心情。他搬了个椅子坐到舒愿身边,从背包里翻了张卷子出来做,起先还挺认真,后面就开始盯着舒愿的侧脸神游。
“写作业。”舒愿横了他一眼。
要是在学校便也算了,这是在舒愿的家,在充盈着舒愿生活气息的卧室,黎诩怎么可能静得下心写作业?他撑着脸,上半身斜靠在书桌上,唇边挂着慵懒的笑:“你没带过其他人到你家吧?全皓朗来过没?”
舒愿停下笔:“别总揪着他不放。”
“在学校里你跟他最亲近。”黎诩对这事耿耿于怀。
舒愿从不屑于和他争辩,扯过黎诩的卷子勾画了几道应用题:“先把这几题做了,不会我教你。”
“都不会。”黎诩刚说完,舒愿抓起笔塞进他手里,附送一个冷淡的眼神。
这里不同于黎诩的卧室安装有暖气,南方的室内温度似乎跟室外毫无差异,黎诩就算是体质耐寒也坐不住,题目没做多少就挪着椅子直想往舒愿身上贴。
“走开。”舒愿侧过身子躲避,黎诩拉住他的手:“就抱一下。”
“不行。”舒愿甩掉黎诩的手。
两人僵持之时,柳绵推门进来,端进两碗冒着热气的糖水:“冷吧?喝个糖水暖暖身子。”
黎诩立马换上一张温和无害的笑脸:“正冷着呢,谢谢阿姨。”
若不知道黎诩在学校的名声和战绩,黎诩的这张笑脸在一般长辈眼里还是挺讨喜的,像柳绵一下子就对他攀升了好感度:“别客气啊,我给你们拿个暖手宝,刚插完电。”
她转身出去,没一会又抱着两个暖手宝进来:“糖水喝完了可以去厨房添哦,别见外。”
舒愿坐在飘窗上舀糖水喝,整个人陷进身后柔软的靠枕里,看上去很惬意。柳绵出去后,黎诩便把门给反锁了,几步走过来朝舒愿面前凑:“给我尝一口。”
对方的目光凉凉地扫过他的脸,腾出手指向书桌:“你的在那。”
“我知道,”黎诩盯着舒愿的碗,“我想吃你的。”
舒愿松开勺子,把碗往旁边一搁:“你知不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让你来?”
他的表情很严肃,黎诩知道这时候不宜开玩笑,但也不想把气氛搞得太僵:“你说吧,任何理由我都能接受。”
“是我妈提的要求,”舒愿说,“我性格孤僻没朋友,她想了解我平时出去玩都跟谁在一块儿。”
“所以我不能表现得不好,”黎诩坐回书桌旁,“事实证明阿姨对我印象还可以。”
“我们也只能是朋友了,”舒愿摇了摇头,“黎诩,不要再进一步了。”
说到后半句话时,舒愿转头看向了飘窗外。他的视线飘忽不定,声音很轻,分不清是在警告黎诩,还是在告诫自己。
黎诩用勺子搅了搅糖水,再吃进嘴里时已变得寡然无味。腿上搁着舒愿的母亲给的暖手宝,他探手进去,适度的温热迅速地传遍了他的每个细胞。
柳绵好客,但她不知道这位客人对她的儿子有非分之想。
黎诩想,要是他逾越了朋友界限呢?
他太自私了。
“我很自私吧?”久久未见黎诩回答,舒愿回过头看他。
黎诩正盯着床头柜上的某个物品,舒愿卧室里的摆设屈指可数,那个带迷你吉他的八音盒大概是为数不多的亮色。
纵使没上发条,黎诩也如同听见了悠扬的音乐,像藤蔓缠紧他所剩无几的理智。
有些事他本可以克制的,但也只是原本而已,欲望都是薄积厚发的。
“自私的是我,”黎诩扯回目光,“舒愿,你不是发自内心的不愿意,所以这一步,我肯定是要进的。”
当城市每一棵行道树的枝杈间被装饰上大大小小的红灯笼时,新的一年摇曳着身姿款款而至。
清禾中学进入了全面的期末备考期,无论哪个年级的学生都攒足了劲儿一争高下。
严寒的深冬,大家在透支学习之余都感觉极度缺乏睡眠,连舒愿这种平日上课身板总挺得笔直的人,下了课也抵挡不住困意,双手收在袖子里,脑袋枕在手臂上闭着眼睛假寐。
合上眼前,他看到黎诩把他的水杯拿走了,昏昏沉沉地趴到了上课预备铃打响,黎诩居然还没回来。
趁还没正式上课,舒愿起身想抓紧时间上个厕所,结果刚拐出后门,就撞见黎诩和谈轩临站在楼梯口那边说话,后者似乎正塞着什么东西给黎诩。
那两人谁都没望过来,舒愿匆忙跑去了洗手间,解完手回来时恰好和老师同步踏进教室。
黎诩已经坐在座位上了,他神色如常,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
书桌右上角放着灌满水的水杯,舒愿把它抱进怀里,想问的话徘徊在嘴边,几度要说又难为情地憋了回去。
课上到一半,舒愿的手臂被什么东西拍了拍,他转过头去,黎诩在他手边放了个草稿本。
还是洋洋洒洒写满一整页的字:谈轩临不参加高考了,他要出国,明天就要走。来找我是因为想把家里的猫给我养,我没答应,让他另外找人。刚才他塞给我的是他的理综笔记本,说会对我学习有帮助……我没要,给他塞回去了。
一页纸写到最后还添了个可怜巴巴的表情,不过黎诩没画画天赋,表情画得跟皱眉头的生气脸一样。
舒愿像被人窥察了藏不住的心情,耳后根悄悄地红了一片。他用笔圈起那个表情,在旁边写:这是什么意思?
“委屈,求原谅。”看着他落笔的黎诩在他耳边说。
喷洒在耳尖的气息由于冷冬而带了丝湿湿的凉意,舒愿当即捂着右耳瞪向黎诩小声指控:“别贴这么近。”
“我这不是担心你听不见么。”黎诩笑着说。
课后舒愿没再趴台睡觉,他埋头在抽屉里翻了半天,将各科的笔记本整理好放到黎诩桌上。
“怎么了这是,”黎诩翻开看了看,“鞭策我上重点班?”
“随便你,”舒愿神情淡淡的,“看不看是你的自由。”
要不是黎诩纵容他,他那语气随即能换来黎诩的一个拳头。但黎诩听完他这句话便慌了,怔然抬头问:“你决定冲重点了?”
舒愿没说话,回应黎诩的只有教室内外的喧哗,像尖锐的锥子刺痛了他的耳膜。
晚上在“沉溺”排练节目时,黎诩的手指在琴弦上不听使唤频频出错。大家都察觉了异样,宋阅年率先放下乐器:“都先休息下吧。”
连平时没个正经的韩启昀都不乱开玩笑了:“哥们儿,你遇上啥事了?”
“就是,说出来呗,哥哥们帮你解决。”施成堇捏捏黎诩的肩膀。
“都这会儿了,就别占我便宜了好吧。”心情糟糕不假,但黎诩还是冲哥们几个笑了笑。
施成堇蹲在他身前,双手托着下巴说:“乖乖,别强颜欢笑了,拿出你的校霸气概来,有啥事情解决不了的呢?”
“校霸冲不进重点班啊,”黎诩十指在脑后交叠,“校霸只会寻衅滋事。”
“就为这事儿?”顾往坐过来,“稀罕呐,诩霸霸竟然还会为学习伤脑筋。”
但凡在清禾念过书的都知道这个重点班的厉害之处,宋阅年当年就是从文科的重点班出来的,自然也知道多少人挤破头颅只是为了更好的学习氛围和更优渥的师资力量,更遑论现在远比以前竞争更为激烈。
“是为了舒愿?”宋阅年猜测。
哥们几个恍然大悟。
如果是为了舒愿,所有黎诩身上表现出来的稀奇行为都说得通了。
黎诩搓了搓眉心——他一遇上难题就习惯做这动作,最近尤其多。
“我还以为他也喜欢我。”
舒愿在圣诞节把亮晶晶的糖果塞满他的衣兜和帽子的时候。
舒愿把他送的八音盒摆在卧室里一眼就能看到的位置的时候。
黎诩扯着嘴角苦笑。
“原来是我想多了,他就是想折磨死我,怕我对他图谋不轨,所以想法子要躲得离我远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