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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练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谁都没见过黎诩这幅模样,他可以高傲得目中无人,也可以嚣张得肆意妄为,因为没有人会阻拦他,也没有人认为他有哪里做得不对。
他不该像现在这样,为了个得不到的人失魂落魄,舍不得用顽劣的手段换得对方留在他身边。
“舒愿不是这种人吧?”宋阅年说,“虽然我跟他接触不多,但感觉他没你想象的那么厌恶你。”
“Nonono,宋哥你搞错重点了,”韩启昀打了个响指,“关键不是阿诩担心自己进不了重点班吗,那让黎书记插个手不就得了?”
“不行,”黎诩反对,“舒愿知道会讨厌我的。”
“啧,小屁孩就是麻烦,追个人还顾忌这顾忌那的,”施成堇拍拍黎诩的膝盖,“学你哥哥我,把人拐到床上,啥事儿都解决了。”
“这话你搁沈律师面前说去,”黎诩用膝盖顶开施成堇的身子,“别净给我出馊主意。”
良久不说话的顾往突然开口:“你怎么就认定自己冲不上呢?”
这句话在大家听来似乎最不切实际,但放在黎诩身上却是最实际的。
“你前两次段考不是进步蛮大么,期末再冲个前30怎么就不行了?”顾往分析道,“再说了,通过你自己的努力冲上去的,他还能怪你不成?”
“哪能这么容易?”黎诩说,“其他人又不是傻子,哪有原地呆着不动看我畅通无阻冲上前的?”
“学霸的世界我不懂,”施成堇挥挥手,“你们接着聊,我去买个喝的回来。”
他撑着双膝起身,刚走到门边,宋阅年突然出声叫住他:“等下。”
施成堇回头:“还要买点什么?”
“不是,”宋阅年摆摆手,“我有个提议。”
宋阅年是哥们几个当中最为年长的,也是沉迷的队长,平常稳重惯了,他提的建议,大家都当最终决定来处理。
然而这次他面露难色,叉着腰在排练室里踱步了几个来回,才抬头问:“黎诩,如果给你充足的时间,你能不能冲上去?”
“宋哥,你想说什么?”黎诩道。
宋阅年曲起手指敲了敲平放在茶几上的吉他:“这样吧,咱们当初也不是为了钱才聚在一起,纯粹是凭着对音乐的一腔热血才组建的这个乐队,既然现在跟现实的其它因素有冲突,要不就先跟经理申请休息一段时间吧。”
毫无疑问,宋阅年的这个提议无异于击水之石。黎诩第一个反对:“不行,我考试归考试,关乐队什么事?”
“对啊,虽然我总抱怨唱歌嗓子疼,但也不是真的想解散。”施成堇返身回来坐下。
宋阅年叹了一声:“不是解散,是休息,我也不是临时想到的。黎诩和往往要考试,启昀准备出来实习,湿精你不是说要考证吗,正好能充分利用这段时间。”
一圈人里只有顾往表情最平静,仿佛早预料到宋阅年会提出这样的解决方法:“宋哥,那你呢?”
宋阅年笑道:“我去旅游啊,到没去过的城市看看,顺便采集灵感素材。”
离期末考只剩半个月,晚上不用上酒吧演出,黎诩的时间充裕了很多。
偶尔他捧着习题跑去找老师问,都会在办公室里造成一番轰动,10班的老师是其次,讨论的多半是其他班的老师——
“黎诩最近转性了吧?他以前不是最爱交白卷吗?”
“我猜是被黎书记训过,这学期开始没多久的时候他不是连课都不逃了么。”
“我看是崔老师教导有方啊!”
被点名的崔婵娟笑着从电脑前抬起头:“这可不是我的功劳,得归功于咱班的舒愿,黎诩恐怕是要在这次期末和他一决高下了。”
说起舒愿,办公室自然又是另一轮轰动,崔婵娟没再参与讨论,从通讯录里翻出黎文徴的名字,将黎诩的近况如实发了过去。
期末前的总复习时间最是短暂,往往大家感觉还没把内容背透彻时,考试的钟声就敲响了。
整个年级被全部打乱,黎诩和舒愿各自所在的考场相隔甚远,一个在实验楼二层的教室,一个在教学楼五楼。
离开班级前往考场前,舒愿瞄见黎诩往笔袋里塞了个东西,他想瞧清楚些,黎诩已经把笔袋拉链给拉上了。
“考完语文一块儿去吃午饭么?”黎诩跟在舒愿身后从后门出去,“就在楼下的花坛等。”
“嗯。”舒愿低头翻了翻笔袋,然后顿住了脚步。
“忘带什么了?”黎诩问。
舒愿看了看黎诩的笔袋:“有多的笔吗?我的笔快没墨了。”
“有笔芯,”黎诩把自己的笔袋递过去,“0.5和0.38的都有,你自己挑。”
走廊上来往的人都赶着去试室,舒愿朝对面实验楼望过去,二楼的试室外的学生已经排好了准备接受金属探测的队伍。
他快速地打开黎诩的笔袋翻了一遍,没察觉有可疑的小纸条才暗暗松了口气,顺手拿了支笔芯后把笔袋还回去:“谢谢。”
两人在楼梯口分开,舒愿跑到对面楼时刚好轮到他检测。和对待前面任何一场考试一样,舒愿脸上都没有其他人所带的那种紧迫感,平静地读题、答题、交答题卷,考完试后听着周围人讨论或对或错的答案下楼。
黎诩速度比他还快,人已经在花坛边杵着了,手里捏着试卷在看题目。
舒愿走过去:“从五楼跳下来的?”
“不是,”黎诩把试卷折成一团塞进衣兜,“我提前十分钟交卷了。”
舒愿没说话,黎诩好脾气地解释:“这不是怕你等么,提前个十分钟没什么。”
这会儿食堂人多,黎诩不想排队,硬扯着舒愿到校外的商业街吃盖浇饭。等上菜时黎诩又把试卷掏了出来,重新展开后道:“对选择题答案吗?”
舒愿盯了他有十多秒,而后才慢悠悠地说:“点到直线的距离公式是什么?”
“?”黎诩从语文试卷上抬眼。
“两条平行线之间的距离怎么求?”舒愿又问。
“真有你的……”黎诩放下语文试卷,熟练地把公式背了出来。
舒愿提了提嘴角,展开一个不算明媚的笑:“考一科丢一科,考完的科目没必要再去顾虑。”
“我知道,”黎诩看着对方没有情绪的眼睛失了神,“舒愿……你别走得太快,我想追上你。”
两天的考试晃眼便过,晚上黎诩回家后把背包一扔,扯过枕头垫在脑袋后面。
房门被敲响,黎诩懒洋洋地应了声:“门没锁,进来吧。”
推门进来的是黎文徴,看似不合情理,却在黎诩的意料之中。
这些天他爸总是按时回家,姚以蕾面色都好了不少,天天泡在厨房里让田嫂变着花样做好吃的。
黎文徴不满她这种做法,转头就吩咐田嫂:“多做小诩爱吃的,上回那个荷叶龟肉他不是吃了挺多吗,再弄一个虫草炖肉汤,晚上让他多喝两碗。”
“小诀明天也回来呢,”姚以蕾当时就倚在厨房门口,“要做些什么吃的啊?”
“都行,”黎文徴说,“你看着办吧,我明天带小诩出去吃。”
卧室没开灯,冬日的最后一抹余晖擦着天边悄然远去,房间里昏暗得只辨得清彼此的轮廓。
冗长的一段时间内谁都没有先说话,就在黎诩困得快要睡过去时,黎文徴起身按亮了卧室的吊灯,打散了黎诩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睡意。
“看你最近都挺累的,”黎文徴坐到了床畔,“晚上也不见你出去。”
“复习,”黎诩抬手指向床头的公式本,“我对学习上心了,你不是该高兴么?”
黎文徴笑了,四十多岁的脸庞仍能看得出年轻时的清俊,也难怪两个女人为他死心塌地。
“是挺高兴的,”黎文徴说,“你是不是想进重点班?”
听这语气,黎诩就知道他爸想做什么,他坐起来,皱眉道:“我要进是我的事,你别插手。”
“可以,”黎文徴点点头,“我不干涉。”
考试的话题谈完了,黎文徵还在那坐着,看着阳台外的天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黎诩顶讨厌他这模样,想到漫长的寒假又要每天对着姚以蕾的脸就更火大,正要把黎文徴轰出卧室,对方突然转过头来说:“明天一起去吧。”
明天是白霜的生忌,如果她还在世,今年就该和姚以蕾同岁了,或许还穿着她最爱的藕荷色长裙,蹲在院子里给亲自栽下的植物浇水,嘴里哼着上个世纪的经典老歌。
往年的这天黎诩和黎文徴都是各去各的,今年黎文徴不知道抽的哪门子疯,竟然要和他一同前去。
“照旧,”黎诩不同意,“你上午,我下午。”
“我上午没空。”黎文徴说。
黎诩面不改色:“成啊,那就你下午,我上午。”
“一起去吧,”黎文徴坚持道,“别倔了。”
门开门关,黎文徴临出去前留下一句“记得下楼吃饭”。
要是没有姚以蕾和黎诀,他会觉得黎文徴是个好父亲。
挪动着身子靠上床头,黎诩从搁板的一排书中抽出个牛皮本。里面的纸张皆已泛起毛边,大半个本子里写尽白霜遇见黎文徴后的故事碎片。越到后面,纸张上字迹被晕染开的程度越明显,能想象出它的主人在写下日记时淌过多少泪水。
他是倔吗?黎诩问自己。
他只是在为自己的母亲感到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