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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学期学校定了新规矩,三个年级的课间操一律改成跑操,非特殊情况不得请假,必须全员到场,迟到的班级放学后加罚两圈。
班里的学生边抱怨边推推搡搡下楼,生怕自己连累班级受罚。舒愿许久没运动过,磨磨蹭蹭地离开座位跟在别人身后,刚一走出去就被冲上楼的黎诩按回了教室门口。
“舒愿,”黎诩扶着门框,高大的身子将门外投进来的光线遮了大半,“你骗我。”
自认被骗的人倒是没有生气的迹象,反而笑容爬了满脸:“你没去重点班,是不是为了我?”
楼上楼下混乱的脚步声随着学生的离去而消失,反倒显得教学楼这一片区域悄然无声。
“下去跑操。”舒愿想往外走,黎诩急切地抬起右手横到门框上,堵住了最后一丁点去路:“先回答我。”
舒愿眼尖,目光粘在黎诩血色殷红的手掌上:“手怎么了?”
“没事,”黎诩又收起手,心思压根不在那上面,“你先把话给我回了,是不是因为我,所以才留在这?”
这回舒愿不跑了,他将黎诩的手扯到自己眼底下,乍一看到伤口的颜色还是会感到头晕,定了定神才把即将要沉进过去的思绪揪了回来。
“打架了?”舒愿问。
对方黑白分明的眼睛认真地看着自己,黎诩放弃了追问:“没,骑车摔了。”
“别的地方伤了吗?”舒愿又问。
右膝盖反射性地抽了抽,黎诩无奈地笑笑:“没,就手掌这一块。”
“校医室。”舒愿丢开黎诩的手,挤开对方往外走,走出一段距离察觉黎诩没跟上来,于是转身问:“去不去?”
简短不带感情的问句却仿佛给黎诩的伤口敷了良药,他不顾还抽疼着的膝盖,佯装无事地大步跟上:“去。”
清禾的校医吃饱了没事干,通常是校医室的门大开着,人影却不见一个。大概是摸到了学生的尿性,肚子疼就涂个风油精,四肢无力就给个温度计,打喷嚏就拿一包感冒冲剂,校医倒放心大胆地撤走了药物玻璃柜的锁,谁拿走了什么就在桌上的本子自行登记下来。
这会儿校医室没其他人,黎诩窝在沙发里,右手被舒愿强制性地拉过去搁在对方大腿上,还好心地提醒一句:“会有点疼,忍着。”
随即沾着碘酒的棉球便碰上了之前没处理好的伤口。
黎诩倒吸一口冷气:“轻点啊,我这手还要弹琴给你听呢啊。”
“活该。”舒愿换了个棉球,垂着眉眼细致地把黎诩的伤口擦拭了个遍。
黎诩边抽气边解释:“你当我想啊,后面那车没长眼撞上来,没把我摔成脑震荡算好了。”
手掌的肉陡然一痛,舒愿用棉球在上面用力按了按:“少说几句。”
终究是觉出自己是被在意的,黎诩没谴责对方下手狠,笑着继续自己的疑问:“说吧,是不是因为我?”
“我当时就没承认过要去重点班,”舒愿眼皮都不撩一下,指尖点着冰凉的抗菌药膏均匀地涂到黎诩的伤口上,“在哪学都一样,我只是不想适应新环境。”
他要考进重点班——这全是黎诩的臆想,不给黎诩这个假象,这个在学习上随性得很的家伙怎么可能把全副精力放在学习上?
伤口处理好了,舒愿帮黎诩缠上了纱布:“可以了,伤口没好之前不准打球不准碰水。”
他松开了黎诩的手,结果黎诩嫌不够疼似的反握住他:“舒愿。”
有过上学期末的教训,舒愿不难猜测到黎诩想要做什么。这边靠近高一教学楼,跑操结束后门外肯定会有学生经过,校医也随时可能回来,就算黎诩不怕,舒愿也不肯让黎诩这么乱来。
“回教室,”这时候他顾不上对方疼不疼了,使劲挣脱了黎诩钳制他的手,率先走出校医室,“跑操缺勤的情况你去找级长说清楚,别连累我们班受罚。”
“舒愿!”黎诩一瘸一拐地追上去,“你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听我说?”
说什么?有什么好听的?
舒愿揣着兜在前面走得飞快,兜里的双手攥成了拳。横穿校道时,身后的步伐慢了下来,他到底是不太放心,回头望了一眼。
大冷的天里,黎诩额角渗着汗,扶着膝盖疼得拧眉。隔着不算宽阔的校道,他给足了对方拒绝的余地:“舒愿,能不能和我在一起?”
为什么不敢接受?
一整天,舒愿反反复复地问自己。
“我不想再进一步了。”在黎诩期待的眼神中,他把这句曾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舒愿靠在浴室的墙壁上,温热密集的水流从头顶浇下来,打湿了他冷得发抖的身子。
被拒后黎诩怅然若失的表情让舒愿也无端生出几分委屈,对方目不斜视直直地和他擦肩而过时舒愿甚至喊不出黎诩的名字,真正想说的话像尖锐的鱼刺卡在了喉咙。
“能在一起……”只有在被错杂的水流声淹没自己的声音时,舒愿才敢说出自己的答案,在自己的世界里,他不怕被识破秘密,不怕被黎诩厌弃,也不怕遭来任何人的反对。
他紧闭着眼,不愿去想眼角滑下的是水还是泪,手探到下/身做着熟悉的动作,放空的意识里仅仅记住黎诩压着他亲吻的画面。
没感觉。
做多少遍都没感觉。
舒愿加大了力度,低低的呜咽从唇边泄出,他抬起手臂往脸上抹了一把,颓败地蹲到地上,把脸埋进自己的双膝里。
他的世界早在那个冬天被人涂抹成黑色,是他不死心,在认识黎诩后还妄想寻找丢失的画笔。
从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黎诩都没再找舒愿说过话,甚至找崔婵娟申请调了座位,主动结束了和舒愿的同桌生活。
班里的座位被崔婵娟重新安排,舒愿从最后一排换到了第三排,童然成了他的同桌。
“你和校霸这学期咋了?”童然问,“他之前不是挺罩你的吗?”
“吵架了。”舒愿说。
童然一副不出所料的表情:“我当时就提醒过你别惹他嘛,你不听。
黎诩手上的纱布在换了两轮后便拆了,舒愿放学经过校道时能远远地看见他打球的身影。
天气回温,运动的少年脱了校服外套,短袖T恤下露出两条肌肉线条流畅的臂膀。舒愿站在场外回味被那双手用力拥过双肩的曾经,竭力平静的眼神藏起自己早就动心的信息。
再次投进一个球,围观的群众一片叫好,黎诩扯起衣襟擦了把汗,接过高一小学妹递来的水,冲场内挥了下手:“换人吧,我回去了。”
他的视线有目标性地瞥向场外,刚好捕捉到舒愿转身离开的身影。长好了的伤口忘了疼痛,却在紧握时仍能抓住舒愿遗留的余温,黎诩心有不甘,直盯着那人拐出校门才收回不舍的目光。
小学妹站的位置不知何时换成了顾往和任撩,后者拍了下黎诩的后背,大声说:“回神了哥们!”
“啧,控制好你的手劲。”黎诩捏扁矿泉水瓶抛进垃圾桶,扯过长椅上的外套搭到肩上,“你们俩请好假了?”
“请好了,”顾往说,“咱们是不是得换身衣服过去啊,毕竟宋哥结婚,不能落面子吧?”
“换,肯定得换,”黎诩摸出手机给他俩发消息,“我联系好成衣店的老板了,你们按定位过去就行,待会儿门口集中。”
宋阅年是在三月底旅游完回来的,一回来就在沉迷的群上宣布了婚讯,可把哥们几个吓得不轻,七嘴八舌地不当面说清楚就不痛快,干脆约了四月初的周末出来聚会。
见面的时候宋阅年带上了他的未婚妻,居然就是当时在“沉溺”里被韩启昀称为“古代人”的汉服姑娘。
那姑娘外号叫阿一,性格挺活泼直爽,据说是网上某个知名汉服店的御用模特,是在拍外景时碰巧和四处找灵感的宋阅年认识的,这几个月陪宋阅年游山玩水的也是她。
“我就说吧,”韩启昀歪靠在黎诩身上,“当时宋哥在台上看她的眼神就不太对劲,你们还不信我。”
“你是情种啊,哪能够你有经验。”黎诩搡开韩启昀靠到他肩上的脑袋。
“停,麻烦你认清谁是真正的情种,”韩启昀朝正在和阿一交换微信的施成堇抬抬下巴,“湿精,你不会是要把咱们几个的对象都加一遍好友吧?充分收集人际资源?”
“不是还有小舒愿的没加成吗?”施成堇心直口快惯了,说完才意识到不对,“别丧气啊黎霸霸,加把劲,人肯定是你的。”
眼看气氛有点僵硬,宋阅年拿了请柬出来分给大家,派到黎诩手上时停住了动作:“阿诩,要不你把小愿也喊来吧?”
那边施成堇举着请柬开心得直蹬腿:“哇,西弥斯酒店!”
顾往打趣他:“以后你和沈律师结婚也到这摆酒去。”
宋阅年还保持着给黎诩递请柬的姿势,温和地看着对方等待回答。
“嗐,”黎诩抽走宋阅年手中的请柬晃了晃,“我去就行了,喊他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