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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弥斯酒店坐落在琩槿市的护城河旁边,晚上从八楼的落地窗看出去,城市的灯光夜景全投映在波光粼粼的河面,美不胜收。
几乎是在黎诩的街车停在酒店外的同一时刻,沈昭时那台拉风的古斯特也到了,黎诩摘了头盔缓步过去,等了好大一会那两人竟然还不下车。
“诶,”黎诩屈指在主驾驶的车窗上叩了叩,等车窗降下来后,他低头看向副驾驶上施成堇还泛着浅红的嘴唇,“参加婚礼之前还抓紧时间接个吻,至于么你们?”
“看不过眼你也找人试试去,”施成堇解开安全带下车,看见黎诩的装束打扮后眼前一亮,“行啊黎霸霸,还挺人模狗样的,我当初咋没看上你呢?”
沈昭时下车后第一件事就是按下施成堇的脑袋:“眼睛往哪看?”
哥们几个约好在酒店大堂碰面,一行人一同乘坐电梯上八楼的餐厅。施成堇看看挽着韩启昀臂弯的乔绮,又看看和顾往穿同色调西装的任撩,不怕死地揽上黎诩的肩:“弟弟,要不换一个吧,小舒愿多难攻克啊。”
乔绮闻声看了过来:“还没把人追到手呢?”
“谁他妈要追他啊,”黎诩拽下施成堇的手臂,“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三分热度,那点心思早跑没影儿了。”
装淡定的人在婚宴中途就开始显露本心,菜没吃多少,红酒却灌了五六杯。为他添酒的服务生在一桌人的眼神暗示下端着酒瓶进退两难,恰好这时新人过来敬酒,黎诩直接夺过红酒给自己满上:“懂不懂接待客人啊?”
他脸上飘了浅浅的红晕,除此之外并没什么异样,连说话都是字正腔圆的。携着新娘子走过来的宋阅年却看得出黎诩醉了,低声跟妻子耳语两句,他快步绕到黎诩身边,扶着他的肩膀和大家碰杯。
“宋哥,”黎诩双目清亮,“你结婚了。”
“结婚了也还是你的宋哥。”黎诩在沉迷几人当中长得最高,宋阅年对他却最为照顾,他压着黎诩的肩施力将人按回座椅上,刚想站直又被对方扣住了手臂。
“宋哥,你说我以后会不会像你一样幸福啊?”
十八岁的少年眼中透着迷茫,三年前母亲的过世让他性情大变,所有人都无法制服叛逆的他,只有后来在酒吧认识的这帮朋友才听过他的故事,但谁都不在他面前提幸福二字,怕敲碎他嚣张任性的面具。
尽管他希冀那样的生活,不管是和家人朋友,还是和难得遇见的喜欢的人。
“会啊,一直都会。”宋阅年笃定地给出答案,安抚似的摸摸黎诩的后颈,“这西装三件套挺热的吧?瞧你,出了一身汗,让他们带你出去吹吹风。”
他给离得最近的顾往一个眼神,后者会意,和任撩一人一边架着黎诩穿过走廊去了偏厅休息。
偏厅这边便不是落地窗了,顾往开了推窗,让淌过河面的风拂进来,吹散了一室的闷热。
“你这醉样儿开不了车回去了,”任撩拍拍黎诩的脸,“哥们,清醒不?”
“醒。”黎诩拿开他的手。
“醒,但神志不清,”任撩手贱地继续拍他,“给你开个房睡一觉咋样,听说西弥斯酒店的水床特舒服,哥们跟你一块睡。”
“任撩你有病吧,人都醉成这样了还拿他开玩笑,这酒店的套房有多贵你不知道?”顾往拍开任撩的手,端着刚接的温水喂黎诩喝,任撩蹲在一边儿不开心:“他兜里有多少钱你不知道?往往,你凶我,哭哭。”
最后任撩的建议还是被采纳了,宋阅年刷的卡,哥们几个里面就施成堇第二天不用上班上学,沈昭时忍痛割肉同意了他留下来照顾黎诩。
隔天上学的舒愿在摘下书包坐下前又不自觉地往黎诩的座位瞄——这个习惯从黎诩不再是他的同桌之后便养成了,每次朝那个方向瞄的时候总是在心里诅咒自己再看就段考退步,如果诅咒管用,估计下周的段考他就是年级里的倒数第一。
在第三节的自习课再次诅咒自己退步时,舒愿摸索出书包暗格里的手机揣进了衣兜里。
童然发现了他的小动作,调皮地用笔戳了戳舒愿的手肘:“诶,玩手机啊?”
“想打个电话。”舒愿说。
“哦,去水房打吧,那边信号好,”童然压低声音,“放心啦,没人发现的,老师都去开教师会议了。”
水房的信号并没比校园的其他角落差多少,没人倒是真的。
舒愿立在一个没拧紧的水龙头跟前,水龙头缓慢地漏着水,一滴,两滴,在水槽里积了滩水,像舒愿心底不断扩散的焦虑。
他能感觉到黎诩这一个多月来对他逐渐冷淡的态度,而他自然没立场指责对方什么,不许对方靠近的是他,接受对方好意却无所回报的也是他。
清晰的水滴声仿佛在催促着他,舒愿的手收在兜里抠着手机壳的边,纠结良久才下定决心,一手关紧了水龙头一手掏出了手机,怕自己反悔似的迅速翻出黎诩的号码拨了出去。
“关闹钟。”
“日日,关闹钟。”
“日日——关……我操!”施成堇在滚下沙发的一瞬间睁开了眼,才记起自己昨晚睡的是西弥斯酒店的套房,哪有什么沈昭时在自己身边。
吵醒他的是黎诩的手机铃声,他拍拍自己的额头,顺着干净的地毯爬过去抓起床头柜上的手机按了接听:“谁啊?”
“你……”那端舒愿惊愕地拿开手机看了眼号码,“请问黎诩在吗?”
迷迷瞪瞪间施成堇才想起瞅一眼来电,这下睡意全跑光了:“小舒愿吗,我是施成堇。”
边说边爬上床踹黎诩屁股,捂着话筒冲黎诩的耳朵嚷:“你他妈醒醒,你心上人找你。”
下课铃不合时宜地响了,舒愿转身跑进了洗手间,躲在隔间里着急道:“黎诩他在吗?”
“死了,”睡死了,踹不醒,“昏迷超过十二小时了,西弥斯酒店1188号房,你啥时间有空就过来把他弄醒吧。”
“什么酒店……”舒愿急得跳脚,见过黎诩被人追尾伤成那样还没事人一般,他就知道那人压根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在哪啊?”
“我让日日去接你吧,”施成堇索性也不踹黎诩了,安心地滚到一边继续和即将上钩的舒愿通话,“你午休能出校是不?”
“现在,现在可以。”舒愿说。
“成,那你学校门口等着,”施成堇正要挂电话,想起什么又马上喊住对方,“诶小舒愿,咱俩加个好友吧,方便联系。”
黎诩还一动不动地窝被子里头,施成堇加完好友,又给沈昭时去了个电话,这才动手掀开卷成一团的被子摇黎诩的身子:“起床啊弟弟,小舒愿要来了。”
被一身睡出了折痕的西装包裹的黎诩抬了抬沉重的眼皮,触到刺眼的光线又立即闭上了眼。
施成堇认识黎诩两年还不知道对方能赖床成这个程度,他丢下手机,爬起来揪黎诩的耳朵,刚碰上黎诩的皮肤就缩回了手:“我去,乖弟弟你发烧了!”
好一阵七手八脚,施成堇看上去不太靠谱的一个人,照顾病患这种事儿倒不在话下,拖人起床洗漱,喊服务生送吃的上来,本来还想让沈昭时顺路买个药,转头又把消息发给了刚加好友没多久的舒愿。
沈昭时领着舒愿登上门来时,施成堇正好把吃饱了的黎诩安顿回被窝里,敷了条用冷水湿过的毛巾在他烫得快要冒烟的额头上,营造出一副病得不行的样子。
“做戏做全套,”施成堇笑嘻嘻地说,“哥哥只能帮你到这了。”
“亏你还笑得出来,”黎诩有气无力地推开施成堇凑过来的脑袋,“你这不是逼他旷课么,到头来指不定还得怨我。”
等舒愿真正站在他面前了,黎诩反而不介意舒愿怨他或恨他了。沈昭时忙不迭地请了假送舒愿过来,门还没进就被施成堇推了出去,把空间留给了屋里的那两位。
西弥斯酒店的套房采光极佳,床的位置更是载着暖融融的阳光,把黎诩此时的状态照得明明白白。
“死了?昏迷超过十二小时?”舒愿杵在床边,正巧是不算远但是黎诩伸手够不到的位置,“我这样逃了课跑过来,你是不是要嘲笑我?”
几度想要走出阴影的舒愿处在过去和现在的交界线,一半为自己熔铸着高傲的铠甲,一半仍丢不开自卑的包袱。他想从黎诩的眼睛里看见在意,但也怕那几分在意来自倒映于对方眼睛里的自己。
“我哪来的精力嘲笑你啊?”黎诩朝他扬了扬手,“你不来我就真的死了,难过死了。”
这是一个多月来两人头一次正式的对话,舒愿低下头忐忑地盯着自己犹豫着不知该不该上前的脚尖,他清楚他这次旷课前来意味着什么,倘若他再走近一步,怕是连最后一层薄弱的心理防线都要垮掉。
就在他迟疑的空当,黎诩倏地坐起身抓住舒愿的手臂,随即因动作太猛而头晕目眩地摔回去,一并把人也带到了自己身上。
舒愿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失重感,整个人扑在黎诩身上,只来得及用手肘撑住床沿才不至于摔得太惨。
近在眉睫的是黎诩骤然变得粗重的呼吸和似笑非笑的脸,舒愿再维持不了冷冰冰的表情,心里有个忽远忽近的声音在对自己说——别藏了,走出来吧。
他曾计划一个人背负的灰暗过去,要变成两个人来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