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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杨，今天下班早啊！”
“诶，早。您买菜去啊？当心啊！”
“腿脚利索着呢！”
冬去春来，草长莺飞，人也爱热闹了起来。杨子青在这一片混的熟了，他长得好看又热心肠，总有大爷大娘跟他打招呼。
杨子青活动了一下自己新换的球鞋，有些凉风从透气的网眼里穿过去，比那厚重的皮鞋舒服多了。
他拎着手里刚买的凉糕，一如既往望着那个熟悉的方向。不过一会，徐来就来了。
像有一阵风，吹过林间嫩黄的叶。
“放学啦。”
“嗯。”徐来笑着点点头，两人挨得很近。
自那晚起，一切似乎都有了眉目。
生活温柔而缱绻，杨子青终于放过了自己，不再苦行僧一般的自我折磨。他只是顺其自然的等，等春去秋来，等花开，等风来，等一个结果。
“我刚才碰见有小摊贩卖薄荷凉糕，挺不常见的，想着买来给你尝尝。”杨子青打开塑料袋，里面白嫩嫩的一小块，浇着些红糖水。
徐来就着袋子尝了一小块，“挺凉。”
两人不约而同地笑起来，也不知道有什么这么好笑，但就是高兴地不得了。
“喏，”徐来忽然停下，从书包里掏出一张奖状，有几分得意地朝杨子青挑眉。“作文比赛。”
“市……第一名？”
杨子青看着奖状上赫赫的“徐来”二字，再看当事人那副早就求表扬的表情，忍不住笑起来。
“可以啊。”杨子青仔细地折起来，放进风衣外套胸口的口袋里。“说吧，要什么奖励？”
“你说呢，杨警官？”
徐来面上笑的乖巧无害，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杨子青却知道他心里憋着什么坏水。
眼下是一处死胡同，杨子青清楚的很，这个地方的摄像头早就坏了，光剩个空壳子煞有介事的挂在那里。
杨子青有些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四周环视了一圈，迅速的在徐来的脸上亲了一下。
“这样满意了吧？”徐来都没怎么样，杨子青从脸到耳朵倒全红了。
“这不够，杨警官，”徐来委委屈屈的撒娇，“市一等奖呢。”
“那你想……”
还没等杨子青反应过来，徐来就捧起他的脸，对着嘴亲了上去。
拥抱、接吻、或是上床，对于杨子青来说都不是什么新鲜事，但好像对方换成了徐来，事情就有些不一样了。
徐来血气方刚的年纪，对于这种事情既期待又好奇，爱人在侧，所有青春的荷尔蒙哪是能掩盖住一星半点儿的。杨子青君子做派，抵不过青春期的小野兽，徐来有事没事就要往杨子青身边凑，动不动就要撒娇，高兴了不高兴了就要拿亲亲抱抱做筹码。
杨子青实在是磨不过他，最后逼得他同意：考试或者比赛第一名，可以亲一下。但上床不可以，得等考完大学。
杨子青觉得自己真的是疯了，三十岁的人了，谈个恋爱还要立这种小学生一样的规矩，真是一把子闲的蛋疼的精力没处用了。
“行了行了……”杨子青抹了下有些发红的嘴角，心道年轻人真是没轻没重的，有些难为情道：“这下满意了？行了行了赶紧回家吧，一会让人看见了……今天还上不不上晚自习了？”
这段时光大概是两人扭曲的爱恋中一抹难得又短暂的平和光华。或许无论多么不堪的关系中都会有这样一段时光，明艳，快乐，似乎还充满着希望。你踮踮脚，似乎就能看到。
直到这一天，杨子青一如既往地八点来到派出所上班。
这天的阳光很好，派出所门口的绿化带还飞着一只蝴蝶，几辆高配的警车在阳光下反着金色的光。
面前鬓角花白的男人威严而冷峻，眼底却透着些饱经世事后的慈悲和冷静。看到杨子青只后，他的脸上有了几分温和。
若是原来，杨子青是很愿意看见他的。但现在他不太愿意了。
“陆局。”
陆洪涛是杨子青刑警之路上的恩师，非常欣赏他，两人亲如一家。之前父亲不同意自己走这条路的时候，还是他说服了自己父亲。
杨子青熟知规矩，不消多说一句话，有任务，而且任务很紧急，自己就要回去了。
自己来这儿之前陆洪涛是许过他的，等他状态好了，一定让他归队，还可以帮忙做他父亲的思想工作。
杨子青清楚自己的状况。在纪斐出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几乎不可能完成任何工作，举起枪来手都会抖，更别提完成紧急任务了。父母也早就不想看他如此出生入死，之前拦不住，这下更是不会让他重回队里了。
杨子青本来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甚至准备找个闲职安度一生。但如今，陆洪涛能把自己从这穷乡僻壤里从新捞出来的这份能耐和胆识，着实是让他敬佩。也让他后悔。
杨子青静默了两秒。
“我能打个电话吗？”
陆洪涛有几分好奇的看着他，“你在这儿还有什么……重要的人？”
“……有。”杨子青的喉结动了动，“很重要。发信息也可以。”
旁边的警员把手机还给他，检查完信息后，杨子青终于踏上了车。
小风，很抱歉以这样的方式和你道别，但一切真的太过匆忙。我是一名警察，如果国家需要我，我理应冲在前面，我的工作不允许我有过多的犹豫和拖延，所以原谅我这样和你告别。
虽然不知道会有多久，但你相信我，等我完成了任务，我一定会回来，履行我对你的承诺。
我一定会回来，等我。
徐来紧紧地握着手机，在操场的看台上望着同学在肆意的奔跑。
阳光，温暖的照在他的脸上。
“你回来，我等你。”
杨子青注定看不到他回复的微信，一日又一日，一条又一条，重复着同样一句话。
徐来还是徐来，是那个一把小刀就敢在巷子里打架的徐来，是那个咬着牙不向妹妹透露生活一点苦的徐来，是那个在寒夜里点燃一支烟的徐来。
是只有一个承诺，就会死守下去的徐来。
一年后。
“不错，这次任务完成得非常不错。看来我没有看错你。小杨啊，我可是差一点儿在你父亲面前签生死状了啊。”
陆洪涛赞许的看着杨子青，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回去休息一下吧，至于你加入蓝鹰队的事，我会帮你的，放心吧。”
“陆局，”杨子青深吸了一口气，“我……不想加入蓝鹰队了。”
陆洪涛听见了自己的话似乎并没有太惊奇，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还给自己的茶杯里放了撮茶叶。
“不想进蓝鹰队，那你想干嘛？”
“我想……我想回西镇……”
杨子青感觉自己捏着裤缝的手都在冒汗。
进入蓝鹰队可以说是每一个年轻警员的梦想，曾经的杨子青也不例外。然而杨子青的经验不足，批准一直没有通过，再加上之前的事故，觉得杨子青心里素质不过关，也就一直没提这件事。
陆洪涛慢悠悠的泡他的茶，也不说话，就晾着杨子青站军姿。等到第一泡已经冲好了，陆洪涛泼向一边，突然开口：“你是不是认识一个，叫徐来的小孩儿。”
杨子青知道他这段“上山下乡”一定是有人汇报的，也没必要遮掩。
“是。他家境比较困难，我在西镇派出所时接过他家的案子，他自己一个人，我平时经常照顾他。”
“你不要给我装傻，”陆洪涛心思重重地看着他，眼神像一把锐利的钩子，放着寒芒。
“他是不是，长得很像那孩子。”
“他……”杨子青一时愣住了。
“杨子青，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茶几上的茶杯霎时碎在门口，一滴滚烫的茶水溅在杨子青的脸上，他也没有躲。
“我，我没有……”
“你没有个屁！你说你什么都没干，谁信你？你出了这个门，你走在外面，谁信你？！杨子青，你还知道你是个警察吗？之前他们跟我说你的个人问题，我还想，年轻人嘛，不能用老一辈的偏见来束缚他。
所以你把那孩子弄到省厅里我没怪你，你因为他任务完不成我不怪你，你又因为他那么久的时间走不出来我也不怪你；但现在你看看，成什么了？我要早知道那家伙狐狸精似的阴魂不散我当初就应该直接把你俩全赶回家去！！！”
陆洪涛气的不轻，喝了两杯茶才平息下火气，鼻孔里喘着粗气，实在不想再就杨子青这个糟糕的个人问题再发表任何意见。
论能力，杨子青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苗子。自己从小看着他长大，这孩子的确有很多不可多得的地方，他甚至想过为他铺一条康庄大道，凭他的能力好好锻炼上几年坐自己的位置也不成问题。
但杨子青的感情问题实在是要命，本想着他经历了生死离别之后能好一些，结果还变本加厉了。
陆洪涛抹了把脸，语重心长道：“小杨啊，宝石之所以是宝石，产地、成色、切割、工艺，一个也少不了。你拿他去垒墙，他就是废了，你知不知道？你是个好苗子，你有本事，你有经验，你有学历……你还有你的家世。你是独一无二的人才。这样吧，西镇那边……我会派人处理。我会说，你犯了错误，被关起来了。或者说你死了。你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去疗养院休息一阵，那里来了个很不错的心理医生。”
“我要回西镇。我不能这样，我答应了人家，我会回去的。”杨子青紧紧地攥着拳，目视前方的眼神却十分平静。像是暴风雨前静寂的海面。
陆洪涛努力的压住胸中的火气。
“你滚。”
“你今天出了这个门，你就再也别回来！”
杨子青踏出门口的脚步迟疑了一下。
“对不起，老师。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