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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7房间内,许暮洲关上大衣柜的门,觉得有点恍惚。
永无乡的住宿条件很好,非常好。
317是一间两室一厅的套房,客厅外接了一个露天的阳台,能看到外头无穷无尽的海面。要是努努力从阳台的栏杆上探出身子,回头时还能看到半空中那只老旧的金属钟盘。
屋子里虽然没有什么电子设备,但靠外窗的阳台旁边放了个足有两米高的种类很杂,胡乱地塞在一起,应该大略算作娱乐设施。
这屋子原来的主人看起来不太讲究,英文原文书旁边歪歪斜斜地放了一本外皮破烂的水经注,看起来就像肯德基店面里开了个豆汁儿专柜,怎么看怎么别扭。许暮洲当时觉得再多看一眼那书架他都要被硬生生逼出强迫症,生硬地强迫自己移开了目光。
客厅内墙的角落里打了一个酒柜,许暮洲路过的时候看了一眼,发现那柜子里一半装烟一半装酒,塞得满满当当。
卧室的床又松又软,看尺寸至少能躺三四个成年男人。屋中的家具一应俱全,甚至还铺满了长毛绒毯,许暮洲赤着脚踩上去,感觉跟身在云端没什么两样。
卧室里头自带浴室,许暮洲拉开门看了一眼,发现永无乡可能是因为独占一片海域,所以没什么房屋建筑面积成本的压力,不要钱一般地搞装修,这一个浴室比他原来租房的卧室都大。
一切都很不错,按许暮洲自己的社畜眼光来说,几乎已经无可挑剔了。
只是——
“所以我为什么要跟你住在一起?”许暮洲忍无可忍地问道。
虽然是两室一厅,两间卧室中间还隔着一个客厅,但许暮洲只要一想到自己跟另一个成年男人住在同一屋檐下,还是觉得浑身别扭。
严岑刚刚将许暮洲安顿下来,身上的衣服还没换。在高铁站搏斗时,他的衣裤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了灰土和血污,所以只是站在门边,并不进屋。
他斜倚在门边,嘴里叼着根没点的烟,说话略微有些含糊:“永无乡一应物资都是要靠完成工作所赚取的积分来兑换,房间也一样。我只有租赁一间房屋的份额,没法帮你再租一间。”
“那你可以先借给我积分嘛。”许暮洲循循善诱:“之后再还也一样。”
“永无乡严禁出借积分。”严岑不肯上当:“很多年前还没有这条禁令,结果后来被发现有人用积分放高利贷,就取消了。”
许暮洲无语地冲他伸出拇指:“厉害,真有生意头脑。”
“不,这是严格违规的。”严岑摇摇头:“性质很严重,出借者和借取者一并受罚。所以后来永无乡迎来了一批人员清洗,我就是那时候被补充进来的。”
许暮洲算是发现了,严岑这个人果然有种微妙的违和感。他并不是一个古板守礼的人,凭许暮洲在高铁上对他的印象来看,他算是个随意的人——或者说得更严谨一些,他是个有些自我的人。他的一举一动大多都有自己的目的或喜好,对于自己无关的事看都懒得看一眼。
甚至许暮洲看得出来,对方在一定程度上算是个很难接近的人。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这一路上无论许暮洲说什么,严岑都一一回答不说,回答的态度还都相当严谨,从不敷衍,那模样认真得许暮洲都不好意思与他开玩笑。
许暮洲猜测他或许是一个人独来独往习惯了,乍一接手自己这么一个活物,还是全新的工作伙伴,责任两个字往脑袋上一丢,生怕哪句话说得有歧义,他这个两眼一抹黑的新人乱跑乱撞,再触犯了系统里的忌讳。
严岑似乎从不负责相应的事务,新手引导任务做得不能说磕磕绊绊,也太过如临大敌了一些。他自己那根弦绷得死紧,许暮洲看着也累得慌,他在心里无声的叹了口气,决定给这位新的工作伙伴一个台阶下。
“你别在这杵着了。”许暮洲说:“领导说三天后才开始工作,我先洗个澡歇一会儿,哪也不乱跑,总行了吧。”
“行。”严岑似乎极其轻微地松了一口气,只是他还惦记着这是自己接手的新员工,又例行公事一般地对他说:“你刚才看到了,衣柜里有一套睡衣和一套运动服,这是标配。剩下想换什么衣服,或者是习惯的日用品也都可以拿积分去买。”
严岑抬了抬下巴冲他示意道:“你卧室中的书桌抽屉里有申请单,填了申请单就可以拿去地下室的超市计算积分,支付后的隔天会送到你手里……记得,只能申请自己认知内的东西。”
这句话是严岑第二次说了,许暮洲在脑子里默默将这句话设定为高危警告。
“我知道了。”许暮洲说:“对了,你客厅我能借阅吗?”
既来之则安之,饶是许暮洲再不习惯,也不得不接受屋檐下还有个合住室友的事实。
“可以,你随意就好,除了我的房间之外,外头的东西你都可以随便。”严岑直起身子,双手揣在兜里,一副随时会转身离去的样子:“另外,在这段时间之内,你可以先刷我的积分。”
虽然这句话听起来像刷我的卡一样奇怪,但许暮洲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处境,还是不准备跟他客气
他点了点头:“好。”
严岑冲他略微颔首,转身离开了他的房门口。片刻后,许暮洲听见客厅另一头传来一声细微的关门声响。
许暮洲终于松了口气,这一晚上紧绷的神经和被刻意遗忘的后怕瞬间席卷上来,他顿时觉得浑身上下每一条骨头缝都在往外泛着酸水。他看了看收拾干净的床铺,拖着死狗一般的身体去浴室草草冲了冲,然后脚下拌蒜地冲出来一脑袋扎在大床上,几乎在瞬间昏睡过去。
他做了个极其混乱的梦,人好像在高铁上,广播里的动静却是公交车的到站播报,工作的微信群里顶头上司又在招呼人赶急活加班,许暮洲怒从心头起,干脆退出了群聊。
结果再一抬头就发现满车厢都是怪物,许暮洲在梦里跟怪物英勇作战三百回合,最后在车厢角落救出了一个高大的英俊男人。
梦里的他一身血污,骚包地一甩头,还不等装出这个逼,就听见对方开了口,诚恳地问他:“朋友,你吃安利吗。”
许暮洲硬生生把自己吓醒了。
他猛地睁开眼睛,意识一阵恍惚。这个梦做得太离谱了,许暮洲只觉得这觉睡得比不睡还累,他汗涔涔的,全身上下像是被车轮碾过一般,酸疼的几乎不像自己的。
永无乡似乎跟现实世界一样有白天黑夜,许暮洲睡着时不记得拉上窗帘,他下意识转头看向窗外时,才发现外头天色已经黑了下来。纱帘被打开的半扇窗吹得起落不定,轻柔的风卷进屋中,驱散了许暮洲噩梦初醒的昏沉感。
许暮洲一点点把自己挪下床,拉开窗帘才发现永无乡夜晚的景致比白天更好,天上的星河闪烁,看起来离陆地的距离相当近,仿佛一伸手就能捞出一片璀璨的夜幕似的。
星子的细碎光芒映在海面上,随着海浪起伏不定,海风闻起来并不腥咸,反倒有种城市中并不存在的清新感。
今天发生的所有一切都远远超出了许暮洲的认知,他看起来冷静又从容,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脑子里的CPU早就负载过多导致过热了,说话做事更多是凭借本能驱使而来的。
许暮洲赤着脚在窗边站了一会儿,忽然觉得自己那颗不安且浮躁的心被抚平了许多。
他站在窗边消了一会儿汗,却忽然听见外面的房门被人敲响了。许暮洲理了理睡皱的睡衣,转身往外走。
许暮洲拉开门才发现外头站着宋妍,对方看见他显然愣了愣,又抻着脖子往屋里看了看,才笑着说:“你们住一起?”
这是事实,许暮洲点点头:“嗯。”
“那正好,不用我跑两遍了。”宋妍说着将手里的两封文件递给许暮洲:“这是你们下一次工作的工作资料,你们两个自己看吧,商量着来。”
宋妍看起来并不像严岑口中那些脾气古怪不好相处的人,许暮洲接过文件,又礼貌地道了谢,才关上门往回走。
严岑的卧室房门紧闭,许暮洲看了两眼,决定不去打扰他。
许暮洲将其中一本文件放在茶几上,撕开了另一本文件上的封条,从里头拿出所谓的任务资料。
资料相当薄,第一页的抬头上印了个危险任务的圆章,许暮洲翻开第一页,才发现正如五楼的女人所说,这次的工作与审判系统搅和在了一起。文件中说得很清楚,由于已生成世界不可取消,所以工作者必须也要进入审判系统生成的世界中,并以此为基础进行清理任务。
这份资料短得有些离谱,许暮洲粗略的翻了翻,发现除了封底和封皮之外,只有两三张有用信息,资料最后有一张另附的附录,上头是一张表格。里头任务背景、任务目标及任务实情后头皆打了叉,简直是个一问三不知。
怪不得要拿逻辑推理能力作为考核标准,许暮洲苦笑。按这个任务资料的完整度来看,恐怕什么线索都得他自立更生。
腹诽归腹诽,资料有就比没有强。许暮洲认认真真地一路看下来,才发现只有任务时代和任务地点后头是有详情的。
——公元1983年,某县城小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