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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另一头的打斗声只要不是聋子,大概就都能听见。
校服男孩懒洋洋地坐在教室墙角,手中握着一只小巧玲珑的古铜色怀表,表链从他的指缝中垂落下去,在半空中轻巧地打着晃。
“五分零七秒。”校服男孩忽然说。
他的声音被他有意拉长,显得有些缥缈,然而配上那张阴郁的脸,听起来就实在有种阴阳怪气的感觉。
中年男人被他这种神叨的语气念得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搓了搓手臂,没好气地问:“你说什么?”
“我说,外面的打斗声一共五分零七秒,现在外面声音彻底没了。”校服男孩扯起一侧嘴角,露出一个令人后背发凉的笑来:“……你说,到底是那两个人被NPC吃了呢,还是NPC被他俩杀了。”
“胡扯。”中年男人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要是NPC死了,咱们现在应该收到任务结束的系统通知。怎么,你收到了?”
“我可没收到。”校服男孩摊开手:“所以说,那两个人大概率已经被杀了吧?”
“我没说这种话。”中年男人不上他的当,他轻蔑地哼了一声,不讲究地坐在了讲台的水泥台阶上,与校服男孩隔了大半个教室的距离。
“何况,能走到这的,谁还没有点保命的办法,你不用在这拐弯抹角的套我的话。”中年男人撩起眼皮:“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就少在这里故作深沉了。”
校服男孩像是被他戳中了痛处,表情忽然扭曲了一瞬,但随即又刻意舒展开来,他合上了手中的怀表,拢了拢校服外套,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明明跟NPC第一次打照面的是你。”校服男孩换了种缓和的语气,像是在服软:“NPC的数值如何,你不是应该最清楚吗?”
“数值?”中年男人冷笑一声,随即站起身一把捋起了他的左袖,上面一道狰狞的伤口血肉外翻,黑褐色的血凝结在伤口附近,看起来还没有愈合。
中年男人直起身,蛮横地将手臂往校服男孩眼前一伸,说:“还谈个屁的数值,大家都是老玩家,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什么时候见过使用逃生道具后还无法愈合的伤口。何况游戏开始至今,你见过游戏系统有像以往一样不断增添游戏难度条件吗。还有,游戏已经开始两节课了,我们有伤亡吗?”
“这根本就不是常规游戏。”中年男人为这次谈话下了最终定义,他将袖子折了下来,遮住手上狰狞的伤口,说:“所以我奉劝你一句,小兄弟,那些旁门左道的乌糟想法你有的是时间慢慢玩,但现在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尽早想办法离开这个邪门的游戏才是要紧事。”
校服男孩在黑暗中讥讽地勾了勾唇角,语气却忽然变得十分平和。
“知道了。”他说。
下课铃在六分半后准时响起,校服男孩将怀表揣进怀里,顺着墙边站起身,谨慎地向门边走去。
旁边的教室门跟他们几乎同步打开,先出门的杜晴晴与校服男孩面面相觑片刻,同时转头看向了走廊另一侧。
一直回荡在走廊中的脚步声照例随着铃声落下而消失,而走廊对面出现了一枚小小的莹光。
是严岑和许暮洲。
杜晴晴手里还拿着那只蒙着外套的手电筒,直到他们两个走进了,才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他们的情况。
许暮洲身上清清爽爽,除了背后沾上了一些血点子之外,几乎看不出什么打斗过的痕迹。
严岑看起来就狼狈许多,他跟孙茜近身搏斗时被污血扑了半个身子,皮衣上头的倒还好,只是T恤上沾染的血污是怎么也弄不干净。
“……发生了什么?”杜晴晴低声问:“你们跟NPC正面遭遇了?”
“对。”许暮洲对杜晴晴点点头:“我想,我们得上去二楼看看。”
“二楼?”杜晴晴顿时有些不赞同。
无论是上课时间还是下课时间,NPC的脚步都会在二楼停留不短的时间。也就是说,如果贸然上去二楼,甚至连上课的安全时间都有可能消失。
“为什么要去二楼。”林向从教室里走出来,她脚上红肿的伤似乎好了一些,走起路来也不像之前那样歪歪扭扭。
“系统给予我们的任务目标,是让我们活到天亮。”林向又说。
她站在杜晴晴身后,明明是在跟许暮洲说话,眼神却落在了严岑上。
许暮洲对她那种不加掩饰的探究有些反感,脚步略微挪动了下,将严岑的半个身子挡在了身后。
“但任务目标也说,要杀掉NPC。”许暮洲寸步不让:“何况你刚才提到了活到天亮……这也是我要说的。”
许暮洲的眼神在面前几人身上一一停顿过,才又开口说:“刚才你们应该也听到了,NPC进入了教室,并且跟我们产生了冲突。”
这是一种略微讨巧的谈判技巧,许暮洲原本那个黄世仁上司虽然一天到晚耳提面命的逼他们加班,但也不是那种一点能耐都没有,只知道指手画脚的草包。
这种谈判技巧就是许暮洲从他身上学的——在谈判时,除了谈判双方外,也要尽量给予边缘人物一定的认同感。哪怕处于劣势方,也要尽可能用第一印象博得大多数人的好感。
“刚才我们与NPC是在三年一班的教室产生冲突的。”许暮洲言简意赅地说:“我们进屋的时候并没有发现,在黑板右边角落写了一行课程表,第二节课正好是一节英语课……而正如之前林向所猜测,在特定的上课期间,NPC是可以进入教室的。”
这种说法是严岑跟许暮洲商量好的,早在下课铃响时,严岑就已经先行绕进三年一班的教室关闭了方才点亮的灯,来确保他俩的说辞不会有漏洞。
“老玩家的优点是惜命,缺点也是。”彼时离下课还有五分钟,严岑靠在三年二班的黑板上,对许暮洲认真地说:“对于他们来说,活命才是最重要的,所以你只能顺着他们的心理,才能达成你想要的目的。”
许暮洲已经见识过了严影帝用一张小纸条将一群老玩家骗的团团转的本事,虚心请教:“怎么顺着?”
“验证他们的猜想。”严岑说。
杜晴晴手中的手电筒因电压不稳闪烁了两下,许暮洲语气平静地描述完情况,就停了下来,等着其他玩家的反应。
——在说谎时,不要解释,也不要试图说服别人。要让自己都相信这个谎言是真实的,理所应当的,才能真正骗过别人的眼睛。
许暮洲控制不住自己砰砰直跳的心脏,干脆故技重施,开始在心里狂背九九乘法表,来尽量使自己的表情看起来稀松平常。
只是他说完后,场面忽然重新寂静下来,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忍耐的微妙气氛,杜晴晴与林向互相对视一眼,再看向许暮洲时,眼中的探究已经隐藏不起来了。
许暮洲明白这种气氛出现的根本原因——因为他在言语里留下了一个细微的漏洞。
许暮洲对这种场面有所预期,但他并没有第一时间解释,甚至在等待着别人怀疑他,并质疑他。
“等一下。”校服男生忽然开口。
许暮洲目光微动,他的眼神略过杜晴晴的肩膀,神色平静地看向对方。
“你怎么知道,NPC是个英语老师?”校服男神慢悠悠地说:“或许她只是从现在开始随机挑选教室,并且凑巧挑到了你们那一间呢。”
校服男生在凑巧上咬了一个明显的重音,令这句话听起来别有深意。
玩家之间是不可能有友情的,许暮洲清楚的知道这一点。审判系统审判有罪之人,什么团队合作,同心协力,在这种环境中都是狗屁。人与人之间毫无信任,在游戏中自相残杀像是吃饭睡觉一般稀松平常,谁见谁都像是杀身仇人。
然而这样最好,许暮洲想,他要利用的就是他们的自私和自负。
许暮洲是个相当沉得住气的人,他的拳头在身后握紧又松开,才故作嘲弄地扯开一个笑。
“所以这两节课,你们只是干巴巴地站在原地等着时间过去,什么都没做吗?”许暮洲脚步微动,在变换姿势时无意识地微微扬了扬下巴,:“我很好奇,你们是怎么活到今天的。”
“这里的信息太多太杂,在短时间内找不到线索也很正常。”林向微笑着:“我们倒是找过了教室里的线索……找到了一张班主任的任职表,只是可惜,上头的照片模糊得已经看不清了。”
“看来我多余来叫你们。”许暮洲微微皱眉,像是在懊恼自己浪费了时间精力,他心情颇差地转身拽住了严岑的袖口,对他说:“我们走。”
严岑相当配合,一言不发地跟着他转身就走。
“等一下。”校服男生忽然叫住了他们俩:“大家都是被困在这里的人,对不对?”
许暮洲脚步一顿。
“人与人之间,才是同一个世界生存中的同类。”校服男生循循善诱:“何况我们的目标都是活着完成任务,多一个人多一份力的道理,你能活到今天这个游戏,不会不明白吧。”
“NPC的胸牌。”许暮洲似乎被他说服了,他不耐地侧过身,用手点了点自己的左胸:“在西装口袋下边的边线上,夹了一张泛黄发旧的标签,上面用英文写了她的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