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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暮洲也没想到这种可能,他面色一冷,一时间也顾不上会不会弄出动静被NPC发现,几步从台阶上迈了下来。
严岑代替许暮洲成为了队伍的领头人,他一只脚踩在略高的台阶上,手中已经摸上了短剑的冰冷的剑柄。他微微侧过身,用两侧的余光同时注意着许暮洲和楼梯口的动向。
整点报时声还在持续,但已经敲过了一半。
许暮洲皱着眉将挡在面前的中年男人随手拨开,作势要往楼下走,然而缓步台边缘像是被一种不知名的力量所隔开一样,许暮洲这一脚硬是没踩下去,上手摸了摸才发现,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他们身后已经悄无声息地挡了一堵透明的空气墙。
这种感觉相当奇妙——许暮洲明明能看到楼下的任何场景,连随手丢下去的拉锁都能毫无障碍的顺着楼梯滚落到大堂中,只有他们这些活生生的人被困在了缓步台以上。
“下不去了。”许暮洲面色严峻,冷声说:“只能往上。”
“刚才是你说要上来的!”中年男人显然很忌惮二楼的NPC,他面颊痉挛着,眼底爬满了红血丝,死死地攥着楼梯扶手,整个上半身后仰着,仿佛这样就能离二楼的脚步声远一点似的。
“你是不是想害死大家!”中年男人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他的神经似乎已经绷到了极致,忍无可忍地冲着许暮洲低喝道:“快想办法!”
许暮洲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转身往楼上走去。
整点报时的钟摆刚刚摆过了最后一圈,报时声的余韵还萦绕不绝,留下轻柔的尾音。
“大叔。”校服男孩走到他身边,略微弯了弯身子,凑近他耳边轻飘飘地说道:“这里没人会管你的死活哟。”
他说完直起腰,故意撞过中年男人的肩膀,走到了靠近墙角的阴影中。中年男人面沉如水地看了他一眼,沉默地扶着楼梯扶手又往上踏了一级台阶。
说话的功夫许暮洲已经重新回到了楼梯上,严岑这次并没给他让路,而是不动声色地伸手拦住了他,自己往上迈了一步,将许暮洲护在背后和墙中间。
许暮洲远远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冷静,他在心里疯狂地做着心理准备,将匆匆一瞥时见到的那张脸在脑子里来回播报,试图让自己在最短时间内习惯这个。
短时间内大量的回忆机械的记忆画面会使画面变得模糊,甚至降低可信度。许暮洲一边唾弃自己平时的恐怖片储备量不够,一边战战兢兢地从脑子里绞尽脑汁地搜索着记忆里数得上数的恐怖画面集锦。
这次回永无乡,绝对要跟严岑打商量申请一个恐怖片教学集锦。许暮洲在心里漫无目的地想着,不然这工作做久了,恐怕心脑血管都要出问题。
这个全新出炉的蒙古大夫一边在心里絮絮叨叨,一边终于在这窄小的楼梯间上无师自通地学会了脱敏疗法,这馊主意好像真有奇效,他满脑子都是从电视里和楼梯上爬来爬去的恐怖片主角,一时间想起孙茜的时候,确实不会像最初那么后背发凉了。
钟点报时的声音彻底消散,孙茜的脚步声停顿了半秒,又重新响起,她所在的地方离楼梯口不远,那高跟鞋的声音近在咫尺,仿佛下一秒就会露出身影来。
杜晴晴虽然嘴上说相信许暮洲,但人也不肯放下戒心,她与林向一同站在靠近缓步台的台阶之上,整个人躲在了许暮洲和严岑身后。
许暮洲明白他们是等着自己当肉盾,亲身去蹚了雷之后再做打算。许暮洲自己倒不介意这个,反正只要那些玩家不给他碍事,许暮洲几乎可以将他们视作空气。
许暮洲在抬起手,极快地在严岑背后划了几笔,写了几个字。
严岑略微一怔,飞速地回过头,颇为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许暮洲让他先自保。
孙茜的脚步声逐渐逼近,严岑没时间细问,只能匆匆转过头去,将那柄短剑反手握紧。
几乎在短剑出鞘的一瞬间,孙茜已经走到了楼梯口,她佝偻着身子,杂乱的黑发长长地垂落到腰际,她的指尖源源不断地往下滴着血,脚下的高跟鞋已经被血模糊的看不清本来的样子,每一脚踩下去,都是噗嗤噗嗤的水腻声。
她在楼梯口停下脚步,摇摇晃晃地扭过身,面向楼梯口站定,再一抬头时,才恍若刚刚发现这几位不速之客。
孙茜骤然发出一声凄楚的怒吼,她像是被激怒了,高跟鞋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严岑早有准备,脚步微转,重心骤然拉低,用短剑架上了她的手掌。
杜晴晴和校服男生当机立断地转身就跑,一步跨过了三个台阶,几步的功夫就已经冲过了缓步台,往另一头的侧梯去了。
许暮洲已经无暇他顾,他近在咫尺地面对着这张腐烂流血的脸,咬牙切齿地逼着自己睁开眼睛正视着她。他眼睁睁地看着孙茜发出徒劳怨恨的嘶吼,空洞的眼眶中滚下了两行腥臭发黑的血。
孙茜腐烂裂口的嘴唇无意识地嗫嚅着,昏暗中那两行液体顺着她的下巴滴落下去,像是滚下了两行眼泪。
许暮洲被自己的第一反应吓了一跳,还不等他细想,孙茜喉中嘶哑的叫声已经被尖利的嚎叫所取代,冲着他冲了过来。
孙茜锋利发黑的指甲在严岑的短剑上一划而过,严岑无意过多纠缠,一触即分,反手捞过了许暮洲的腰,像拎麻袋一样将他整个人拎了起来。
严岑不知道多大的力气,捞着一个人还能行动自如,许暮洲只觉得一瞬间天旋地转,还不等反对,严岑已经踩着楼梯扶手接力,硬是从孙茜的左手边跳上了二楼。
许暮洲一抬头,只见到林向和中年男人正往另一侧的侧梯跑去,中年男人的步调略显凝滞,林向正伸手去拉他的西服袖口。
老旧的木质扶手承受不住两个成年人的重量,吱嘎一声断裂开来,碎木片顺着楼梯咕噜噜地滚了下去。
“严哥……”许暮洲被严岑这种不打招呼的操作搞得头昏脑涨,趴在他肩头奄奄一息地问:“你是会飞吗?”
严岑将人放下,百忙之中回了一句:“不会。”
许暮洲:“……”
孙茜扑了个空,转过头时才发现,刚才侧梯上的人已经尽数登上了二楼。他被严岑挡在身后,并不怎么担心孙茜会突然发难,许暮洲晃了晃脑袋,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剩下的几个玩家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找好了容身之地,走廊里半个人影都看不见。
“怪不得呢。”许暮洲匆匆收回目光,皱眉道:“合着在打这个主意,NPC只有一个,趁咱俩把她引走的功夫,从另一头上楼,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容身的地方。”
不知是不是许暮洲的错觉,二楼的孙茜比在一楼时的速度快了不少,几个回合间,严岑竟然一点好处都没吃到。
许暮洲咬了咬牙,冲上去拉了一把严岑的胳膊:“先走,别跟她纠缠!”
严岑当机立断一把扯回许暮洲,按着他的肩膀转头就跑。
“不行。”严岑脚步急促,神色凝重,低声道:“她的武力值和敏捷度都比之前上升了。”
严岑不说许暮洲也发现了,孙茜的速度丝毫不亚于严岑,要不是刚刚跑路前严岑多踹了她一脚拉开距离,恐怕他俩人已经被孙茜按住了。
学校走廊就这么长,充其量不过几十步的距离,许暮洲跑得嗓子眼直泛血腥味儿,胸腔跳得几乎要炸裂开来。
然而令许暮洲惊奇的时,孙茜并没有不死不休地硬追他们,她在一间房外骤然停住脚步,片刻不曾犹豫地转身冲进了黑沉沉的教室中。
——二楼果然没有教室的限制。
下一秒,那间屋中忽然爆发出一声尖利的惨叫,黑暗中闪过一道亮到发紫的光,校服男生一身是血的出现在门外,他跌跌撞撞地退后几步,撞在墙上,一道新鲜的血痕从白墙上蜿蜒而下,校服男生的双腿还在打颤,他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绝望的噩梦,吓得脸色煞白,齿关咯咯作响。他茫然地环顾一圈,见到许暮洲像是见到了救命稻草,不管不顾地往他这边跑来。
是逃生者的道具救了他,许暮洲想。
“严哥。”许暮洲生怕他将孙茜引过来,一时间不敢耽搁,一边拉着严岑往安全屋的方向跑,一边问:“那间屋是什么房间。”
严岑的夜视能力极好,他回头看了一眼门上的标牌,说道:“教务处。”
许暮洲暂且将这三个字记在心里,他发现二楼对于孙茜来说仿佛无人之境,孙茜穿梭在不同的房间内,目标盲目且不专一,并不会一门心思地追着谁走,她的攻击目标更像是随机的,仿佛只要看到一个人,就要将其视作敌人一般。
但她的动作太快,短短一两分钟的时间,黑暗中的惨叫此起彼伏,瞬间弥漫出了刺鼻的血腥气息,新鲜的血液和她身上腐臭的血混在一起,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原本已经藏身好的玩家不得不被迫开始奔逃,许暮洲有严岑护着尚且好说,但走廊就这么短,六个人在走廊中四散奔逃时,难免总有一个两个要被孙茜逮个正着。
这简直像是一场无差别的屠杀。
体力最差的林向背上已经被划出了一条长长的口子,血浸透了半件衣服。杜晴晴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左手软绵绵地垂在身侧,看起来像是断了。
许暮洲有严岑护着倒还好说,但人的体力毕竟有限,严岑不但要自保,还得分神照看许暮洲,气息渐渐的也开始有些不稳。
“不能跑了。”许暮洲气喘吁吁地说:“得进安全屋。”
许暮洲已经顾不得会被发现身份这码事了,他刚才跟严岑两次路过那平面图标注的房间,许暮洲多留了个心眼,踮着脚从玻璃中瞄了两眼,只觉得黑沉沉的看不太清,只有靠近门边的地方搁了张桌子,上头东倒西歪的几个茶缸,看起来像是类似茶水间一类的地方。
“那只是一张模棱两可的平面图。”严岑很冷静:“你确定有用吗。”
“死马……死马当活马医吧。”许暮洲咬着牙说道:“实在不行再跑也来得及。”
他说完自己先一步在茶水间门口刹住了脚,回手用胳膊整个拦住面前的杜晴晴,一把拧开茶水间虚掩的门锁,将杜晴晴整个人囫囵丢进了茶水间里。
老旧的木门把手在许暮洲手中闪过一条极细的金线,许暮洲猝不及防间被这根锋利的线划伤了手心,血珠顺着金线一并消失时,许暮洲的脑子里忽然没来由地被灌进了一个念头。
——要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