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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乡(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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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天的任务缓冲期转瞬即逝,许暮洲一回生二回熟,已经了解了进入任务时间线的流程,早在头一天晚上就接过严岑带回来的绣球花,自觉地挂在了脖子上,躺在床上等着入眠。

    但许暮洲大概是因为心里有事,在床上翻来覆去,半宿都没睡着,直到远处的天际都开始泛白才一脑袋栽到枕头上,睡了过去。

    等他再睁开眼时,才猛然发现自己站在一间大铁门前。

    上次的实习任务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许暮洲下意识环视一圈,直到发现除了严岑之外再没其他人才松了口气。

    “怎么了?”严岑看他一直盯着自己看,转头问道:“懵了?”

    “没有。”许暮洲伸手抹了一把脸:“就是还没习惯只有咱俩的安稳日子。”

    严岑被他这没出息的模样逗乐了,语重心长地说:“那你最好尽快习惯。”

    他说完迈步向前,先一步往铁门的方向走去了。许暮洲搓了搓脸,没急着跟严岑一起去查看那扇门,而是先退后两步,查看起周围的环境来。

    这是个露天环境,天已经完全黑透了。许暮洲穿了一件长袖的休闲衬衫,依旧被夜风吹得有些瑟瑟发抖,他搓了一把胳膊,感受了一下环境温度,觉得这大概率是个深秋。

    他面前是一条坡度极陡的柏油马路,蜿蜒而下。从许暮洲的角度最多只能看到两个弯,剩下的都被路边的行道树挡住了,看不太清。马路的路沿上砌着一排大约十公分高的青砖,一直顺着马路延伸下去。

    许暮洲光看一眼就知道,这种设计规格是给非公路盘山道的,大多都是景区或者登山公园修建,因为不用行车,所以路肩会略矮一些。

    2017年这种任务背景无疑给许暮洲感觉到了放松,他回头看了一眼严岑,发现对方还在那折腾那扇门,于是有心往下走走看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这条健步路并不长,大概三十米左右会拐下第一个弯,只是路边没有路灯,树影在夜色中沙沙地响,听起来有些渗人。

    “……建国后不能成精。”许暮洲被这气氛闹得有些后背发麻,于是给自己打气道:“鬼也不行。”

    但这条路显得有些格外长了,许暮洲拐下了第一个弯口,下面依旧是向下延伸的健步路。许暮洲目测了一下这个长度,觉得自己现在应该大概率身在山顶。

    许暮洲还记得任务信息上的“特殊情况”,于是一时也不敢走得太远,大略看了看情况便折返回去,准备去跟严岑汇合。

    而另一头的严岑,已经手法娴熟地将铁门上那只巨大的锁头撬开了。

    许暮洲回来的时候正看见严岑将挂着门的锁链解下来,他将一根长长的钢丝弯成几节,揣回了自己的袖口。

    “……这什么新奇的技能。”许暮洲看了看那根铁丝,又看了看严岑手里足有拳头大小的铁锁,一脸复杂地指了指:“请问你还有什么不会吗?”

    “这是正常的实用性技能。”严岑面不改色地将铁链往地上一丢,先一步推开了那扇生锈的铁门。

    往里走了不远,许暮洲就差点被五光十色的彩灯晃了眼睛。

    ——这是个很小的游乐场。

    靠近游乐场入口的地方盖了一间小小的铁皮房,看着大概能容纳两三个人,玻璃窗锁的死死的,里面没有人。玻璃上贴了几行红色的贴纸字,是里面各个游乐项目的价格。

    【摩天轮,20一次。】

    【旋转木马,15一圈。】

    许暮洲往里看了看,还真的看到一个大概十米高的低配摩天轮掩藏在树影中,轿厢上挂着一圈圈的彩灯,五颜六色地闪烁着。

    这座游乐场显然是在营业阶段,各个游乐项目上的彩灯都亮着,碰碰车项目外头放着的巨大音响还在叮咣地放着吵人的重金属摇滚乐。

    看起来一切都稀松平常,但反常的是,这座游乐园明明在运行过程中,里头却一个人都没有。

    自从上次校园任务之后,许暮洲对这种反常的现实场景十分敏感,他没敢贸然抬腿往里走,而是下意识往严岑那边挪了两步,开口问道:“严哥?”

    严岑正若有所思地盯着进入游乐场的那条石砖小路,根本没听清许暮洲在说什么。

    还不等许暮洲再叫一声,严岑已经一言不发地冲着游乐场里面走去了。

    这游乐场规模不大,里面的游乐设施倒很齐全,什么过山车碰碰车海盗船应有尽有,只是尺寸比许暮洲认知里的小了不少。

    严岑在过山车的入场须知前站定,微微仰着头看向场地内蜿蜒曲折的车道,眯着眼睛用手比照了一下尺寸。

    按目测的情况来看,这个过山车的最高车道高度也才两米高,落地车道的算上缓冲的部分也才十米出头,从动力来讲,这场地显得有些逼仄了。

    过山车的车厢静静地躺在车道入口处,上面的LED灯罩沉默地闪烁着,像是随时可以启动。

    除了过山车之外,其他的游乐项目也都是差不多的情况。

    ——这不是个正常环境。

    音响里的摇滚乐播放完毕,自动地切换了下一首,那是一首有些年头的粤语歌,比刚才听不出名头的摇滚乐顺耳太多了。

    事实上,除了“没人”这个特点让许暮洲觉得有点不安之外,这座游乐园并不显得阴森可怖。恰恰相反,由于各个项目中的彩灯都大亮着,整座游乐场大半都被光所覆盖着,打眼看去几乎没什么视觉盲区。

    人在对“光”有本能的依赖感的同时,也会从此汲取出安全感。

    在严岑研究各个项目的高度比例时,许暮洲更多地把注意力放在了环境本身上,他不太清楚任务苏醒的点为什么会放在一个毫无人迹的游乐场,但可以确定的是,起码这里应该有他想知道的线索。

    每个游乐项目外都被不锈钢栏杆围了一圈,许暮洲没有严岑那出神入化的撬锁技术,也懒得翻墙,在外面大概看一圈,确定里面没什么特殊物品也就算了。

    大概是因为修建在山体上的缘故,游乐场的游览步道不但七扭八拐,而且上下坡道起伏十分厉害,

    再往里走是一排没有门的铁皮棚子,几间棚子并排放置在一块被刻意垫高的石砖平台上,里面是不同的摊位,有的摊位摆着冷饮冰柜,有的则是那种非常简单的套圈游戏。许暮洲走近去看了看,发现冰柜里的冷饮生产日期大多都集中在2017年5月26号上下。

    许暮洲又伸手在冰柜里翻了翻,找到了里面进货最多的一种杂牌冰棍,翻着看了看生产地。冰糕这种消耗品,大多都会从临近的厂家进货。所以哪怕不能确定现在具体身在什么地方,也能勉强画出个大概范围。

    雪糕上的生产地是临近北方的一座二线城市,许暮洲曾经出差来过,只是待的时间很短,不算太过了解。

    他将手里的东西放回冰柜里,准备去别的地方找找线索。

    严岑似乎终于结束了游乐项目的实地考察,也已经跟了上来,他的步伐有些急促,见到许暮洲时还微微松了口气。

    “发现什么了么?”严岑问。

    “不多吧。”许暮洲说:“一点没什么用的环境线索。”

    许暮洲说着直起身,准备再顺着游览路线往里走走,总遇不到任务目标,他觉得心慌。

    然而还不等走下台阶,严岑就听见下头传来一声清脆的国骂。

    缓台的台阶底下是延伸出去的另一片场地,这片空地孤零零地放着一座旋转木马的台子,已经启动了一半,木马正缓慢地上下摇晃着。

    让许暮洲头皮一紧的是,最靠近游览步道的那只白马上,正坐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子。

    那小孩子长得十分精致可爱,小脸圆圆的,眼神灵动,看着相当开心,正一边拍手一边冲着许暮洲笑着。

    许暮洲猝不及防见到个小孩子,顿时满脑子都是恐怖片的灵异幼童事件,差点吓了自己一个激灵。

    严岑听见他这声惊呼,生怕他是遇见了什么事儿,直接从缓步台上撑地跳了下来,拽了一把许暮洲的胳膊,把他拉到了身后。

    “怎么了?”严岑问。

    “啊……没事。”许暮洲不自在地干咳一声,他从严岑身后探出头去,谨慎地盯了那小孩子半天,也没发现对方有什么突然变形的趋势。

    “哥哥!”那孩子坐在马背上咯咯直笑,冲着严岑伸出两只藕臂似的小胳膊:“抱抱。”

    许暮洲依然心有余悸,站在原地没敢动。严岑看了他一眼,自己走上前去,弯腰捞起了那孩子。

    “你是谁?”严岑问。

    那孩子也不知道听没听懂,拍着手笑道:“找姐姐。”

    “找姐姐?”许暮洲一愣,转过头看向严岑:“……这就是任务对象?执念就是要找到他姐姐?”

    “不是。”严岑得到了想要的消息,冷面无情地把那孩子重新往马背上一放,大步流星地走过来拉住了许暮洲的手腕,沉声道:“听我说,这是个虚假世界。”

    许暮洲顿时懵了:“什么……?”

    “永无乡的所有任务都是介于真实世界线之内的,从来没有在虚无世界中的情况。”严岑压根没给许暮洲消化的时间,不由分说地拉着许暮洲往外走:“所以这不是我们的任务世界。”

    “这个地方的一切都很真实,但经不起推敲。”严岑说:“不光是游乐设施太小,冰柜中的冷饮只有生产地和生产时间和保质期,但是其他的产品喷码无一例外都是缺失的……许暮洲,这是一个主观思维生成的世界。”

    严岑说着,已经拉着许暮洲走到了游乐场的边缘。正如许暮洲所猜测的,这是修建在山顶的登山公园,严岑站的地方大概在侧峰附近,底下的山壁十分陡峭。许暮洲目测了一眼,少说有百来米的距离。

    许暮洲愣愣地看着严岑:“所以呢?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在醒过来的那一刻。”严岑在许暮洲身前站定,笃定地说:“我见过太多世界线了,对这种介于真实和虚幻之间的世界很熟悉。”

    “所以我们现在怎么办?”许暮洲还是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茫然地问:“那我们要怎么去往你说的正确世界线。”

    “别害怕。”严岑没有回答,而是伸手过来捂住了他的眼睛:“相信我。”

    下一秒,许暮洲只觉得被一股大力推了出去,他脚下一脚踩空,巨大的失重感顿时席卷上来。

    严岑像是怕他害怕,一直死死地攥着他的手腕。许暮洲被冷风吹得睁不开眼,恐惧和寒冷让他浑身控制不住地打着颤,牙关咯咯作响。

    在急速的下坠中,一只手拢过许暮洲的背后,将许暮洲整个人按在他了怀里。

    呼啸的冷风在他耳边猎猎作响,在失去意识之间,许暮洲只觉得耳边似乎出现了一丝无比细微的警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