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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鼎(三上)
“就粮与敌?凭他?他有那幅好牙口么?”李密连声冷笑,非常不看好窦建德北上作战的前景。能驱使窦建德跟李仲坚拼个你死我活是一回事,眼睁睁看着李仲坚兵败身死是另外一回事。李密坚信,如果全天下有一个人能在正面战场上击败李仲坚,那这个人就非他李密莫属!像窦建德、刘武周之流,给自己提鞋都不配,焉能完成自己都没能完成的事?
“窦建德既然能写信给魏公,必然也会联络其他人。对李渊叔侄心存忌惮的诸侯不在少数,如陇西的薛举,李轨,还有马邑的刘武周,恐怕都恨不得早日解决了这块心腹大患!”魏征笑了笑,低声说道。
李密又是一愣,旋即脸上浮现了一丝狂喜,“联手做掉李渊叔侄?连横伐唐?好大的手笔!”跃将起来,他快在书案上展开一张舆图,手指于舆图上来回比划,“嗯,嗯,大手笔,端的是大手笔。布此局者乃真毒士也!玄成从北来,可知窦建德麾下谁有此般眼界?”
《 魏征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还真没从窦建德麾下找出李密欲打听的人来!在元宝藏麾下时,他比较忌惮的人是程名振。但程名振出手虽然狠辣,眼界却算不得宽阔。未必能坐拥一隅而观天下全局。
除了程名振之外,能拿出如此良谋的只有窦建德自己了。想到这,魏征郑重地坐直了身躯,“依属下之见,此策十有**是出于窦建德自己之手。借力上位是他的强项。推动诸侯共同讨伐李渊,他于其中收到的好处也是最大!”
“一厢情愿罢了!”李密又撇了下嘴,从鼻孔里出声音。“其他人又不是傻子。谁又肯替姓窦的火中取粟?”
“这才是微臣一直想说的地方?”魏征快站起身,走到舆图前与李密并肩而立,“魏公请看,李渊起兵之后,势如破竹。如今已经拿下了山西、京师和半个关陇。岷蜀之地,也有官员遥相与李渊呼应。如果他再将蜀中掌控在手的话,便可以坐拥西北形胜,俯览东南。此乃先秦崛起之资,退可以借雄关和蜀道天险自保。进则以凭舟师沿江河顺流而下”
他的手指移动度很快,李密的目光也不断地闪烁变化。巴蜀自古以来便有天府之国的美誉。无论是先秦还是前汉,无不凭其为帝王起家之资。可对于瓦岗军而言,在拿下洛阳之前,巴蜀却永远是一块可望而不可及的肥肉。早有人劝过他,建议瓦岗军暂时放弃对洛阳的图谋,绕道南向,从汝南、南阳一带绕路西进。反正王世充的兵力有限,不可能把触角离开洛阳太远。但李密心中,却一直以洛阳为痛。在拿下此城之前,根本不想考虑其他谋划。
魏征今天这番话的用意,无非是想劝他接受窦建德的结盟请求,分一部分兵力去攻打李渊。如今山西境内,还有以尧君素为的几个大隋孤臣在河内郡苦苦支撑,如同瓦岗军肯予以援手的话,双方彼此呼应,必然会给李渊以重大打击。
届时,刘武周南下,薛举、李轨东进,窦建德北上,瓦岗军西征,五家联手足以分掉整个河东道。失去了山西这块起家之所,李氏家族就成了无本之木,转眼之间就会枯萎倒地。
可瓦岗军能从中得到多少好处?如果这次连横之计时出于瓦岗,事成之后尚且好说。偏偏如此妙计又出于窦建德这些鼠辈之手,届时,瓦岗军出力肯定是最多,分成却要看他人眼色,岂不是在为人做嫁衣?
无论如何,李密都无法让自己想听从窦建德调度。叹了口气,低声道:“咱瓦岗军抵抗大隋暴政多年,突然要替尧君素出头,恐怕有许多不便。你我这里还好说,将士们那边,叫我如何开口?”
“古来行大事者不拘况且尧君素领兵多年,骁勇善战。如果能让他感恩,说不定可以为我瓦岗再添一员上将!”魏征大急,赶紧提高声音强调连横之策对瓦岗军的好处。
这句话却不足以让李密动心。瓦岗军现在什么都缺,唯独不缺的就是猛将。“玄成容我再考虑考虑,毕竟这是关乎天下气运的大事,不能仓促而定!”轻轻敲了两下桌案,李密低声回应。
魏征立刻意识到自己刚才已经失态,看了眼李密的脸色,低着头说道:“臣不敢催促密公。只是臣素受魏公之恩,谋事不敢不尽心!”
“我知道玄成一切都是为了我!”李密叹了口气,低声安抚,“但玄成要考虑我的难处!瓦岗军这么大的基业,都压在我一个人的肩膀上。一举一动,都不得不慎之又慎!”
说完这话,他自己也觉得过于做作。笑了笑,低声补充,“当然,我也不会立刻回绝窦建德。他想借助瓦岗军的力量谋取好处。咱们未必不能借助眼前的混乱局势,不战而屈人之兵!”
明明可以堂堂正正地以力取之,偏偏却想采用诡道!魏征听得心头火起,望着李密的眼睛就想直言劝阻。但看到李密那张疤痕累累的脸,他又无可奈何地改变了主意。提起对李渊叔侄的忌惮来,魏公心里恐怕比窦建德还多吧!毕竟瓦岗军与博陵军作战,一直是败多胜少。如果李渊叔侄在四面受敌的情况下,拼死打击其中一路,渡过黄河作战的瓦岗军相必是当其冲。未战之前,主帅已经心怯。战争的结果自然可想而知。
不愿意跟魏征那明亮的目光相对,李密将脸向侧面移开些,闪烁着说道:“王世充乃鼠目寸光之辈,李渊只要许以好处们,他未必不肯替李家出头。届时,远征山西的瓦岗军,很可能被洛阳兵马切断退路,从此陷入危险境地”
魏征这回真的叹气了,力不从心的叹气。李密的内心软弱的如此地步,他这个做谋臣还有什么话好说。可错过了眼前的机会,李家叔侄的势力即将越来越大。寸步未出过河南的瓦岗军,届时凭什么与李家军相争?
“窦建德所为,倒是给孤家提了一个醒!”李密不管魏征心里的感受,自顾按照自己的思路行事。“哈哈,上兵伐谋!如果各路诸侯合纵图谋李家,孤的瓦岗军即便不一兵一卒,也可以让李渊有所忌惮。白鹿山下的修武、新乡等地与我瓦岗治下的原武隔河相望。抱犊山下的陵川也是上佳的屯兵之地。此三处当年皆落在娘子军手中。如今娘子军已经名存实亡,相信李渊一时半会儿也顾不上这些地方!”
“主公准备派何人领兵取之?”魏征精神又为之一振,迫不及待地追问。
“何必动刀兵,玄成看我一纸书信将三地轻松取来!”李密笑了笑,满脸高深莫测。
一封信?魏征抬头看向李密,在对方目光中看到了无比的孤傲。这回,他迅理解了对方的意图,心里就想塞了把草般堵得无比难受。在窦建德等人与李家开战之时,李密伸手向李渊讨要几个县,李渊岂有不给之礼。但这样做,等同于瓦岗军彻底与刘武周、窦建德等人划清了界限。李渊只管全力对付刘武周、薛举、窦建德等人,从此再无后顾之忧。
他无法赞同李密的谋划,但一时间心乱如麻,根本想不出任何言辞来反对。毕竟单单从收益与付出的比例来看,李密的策略所得收益比连横之计大很多。几乎是空手套白狼的买卖,有何理由反对?可长远来看呢?瓦岗军失去的又是什么?但有谁又能保证,所谓长远之谋,不是在画饼充饥?
越想,魏征心里越沮丧,咧着嘴苦笑了几声,拱手说道:“主公所谋之精妙,魏某望尘莫及。此刻天色已晚,如果主公没有其他事需要魏某做,且容魏某告退!”
“玄成这么客气做什么?”李密知道魏征肚子里有气,但是不愿意跟对方斤斤计较。这点儿容人之量还是有的,否则也做不得瓦岗大当家。“离立秋还有一段时间,你我二人不妨都再仔细斟酌。届时根据形势变化,策略也可相应的变化,没必要急在今天!”
“臣尊命!”魏征又做了一揖,头也不回地离开。
李密目送他走远,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又回到舆图前。魏征能看到的东西,他完全能看得到。李家叔侄的潜在的威胁,未必有人感受比他还深。可比起李家叔侄日后的威胁来,有一个人就横在眼前。一日不将此人除掉,自己瓦岗军大当家的位子就甭想坐得稳。
他把目光又投向黄河以北。半年前,心腹谋士房彦藻的尸体,就是从那里被送回来的。说是死于王德仁之手,可如果没有人暗中支持,即便再给王德仁十个胆子,他敢动房彦藻一根汗毛么?
关于房彦藻的死,李密一直隐忍。如今,终于有人把机会送到了眼前,他岂能再度放过?让房彦藻死不瞑目!窦建德、刘武周等人勾结起来攻打李渊,届时就没人顾得上再跟自己争夺河内郡。而只要从李渊手里把半个河内郡骗过来,属于自己的瓦岗军诸营,就可以对黎阳瓦岗军形成三面夹击之势。届时,徐茂公再想像上次一样从容脱身,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待孤把瓦岗军彻底掌握,天下英雄,谁又堪做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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