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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如何会忘?”奕訢缓声道:“我确实回电拒绝坐镇天津,但易国城回电却是强调天津是水陆枢纽,是工业中心,坐镇天津,远比回京师好。”说到这里,他略微顿了顿,“再对比下这封电报的口吻,冷谈之意,十分明显!”
“六爷该不会是又改了主意罢?”僧格林看了福恒一眼,冷声道:“元奇一直极力避免打内战,是担心战争造成巨大的伤亡和难以估量的经济损失,如果爆发内战,元奇考虑的不是支持哪边,而是如何尽快结束战争!说直接一点,元奇只会支持强者!唯有如此,才能尽快结束战争!”
听的这话,奕訢不由一愣,这个说法倒是新鲜,也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迟疑着道:“元奇真是这个态度?”
“这不是明摆着的?”僧格林沁道:“元奇为什么选择支持太后也不选择支持六爷?目的就是尽快结束战争!”
福恒犹豫着道:“元奇不担心如此做会影响朝廷推行宪政?”
“一个预备立宪就是九年,你觉的元奇对于推行宪政有多急迫?”僧格林沁瞥了两人一眼,心里颇有些不屑,怎的还没他看的透彻?“对于元奇而言,立宪固然重要,但维护国内和平更重要,元奇始终会将他自身的利益摆在首位!”
这话确实有几分道理,奕訢脸上的神情登时有些阴晴不定,见他不开口,福恒斟酌着道:“元奇三番五次提醒,王爷依然策动水师哗变,这事元奇必然十分不满,即便此时偃旗息鼓,元奇也必然对王爷抱有成见,不说会断绝支持,但支持的力度必然大幅降低。
王爷眼下与朝廷虽未反目,却也与反目没什么区别,若是再失去元奇的支持,必然是举步维艰,不如索性破釜沉舟,一旦顺利攻占天津,或许元奇会转而支持王爷......。”
果然是这家伙挑唆的!僧格林沁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你们难道还没收到朝廷增兵天津的消息?等咱们抵达天津城下,天津城内至少有三四万兵力,而且京师还能源源不断的增兵。
退一万步说,就算咱们能打下天津,那得需要多长时间?别忘了,四国的援兵抵达天津也就不过几天的功夫!再说了,咱们的弹药储备最多也就够打一两场硬仗!”
没有元奇的支持,这仗没法打!对于这一点,奕訢心里十分清楚,他摆了摆手,道:“元奇若是想平稳的推行宪政,就必须倚重咱们牵制和制衡朝廷的新军,不可能大幅削减对咱们的支持,这方面无须担心!元奇既然是这个态度和立场,咱们就没必要冒险,犯不着两面不讨好!”
说到这里,他看向福恒道:“你去倭国,一切都听从元奇的安排,本王估摸着,最多半年就能回天津!”
“下官遵命!”福恒连忙敬礼应道。
僧格林沁却是问道:“如何回复太后?”
“易国城既是希望咱们坐镇天津,咱们就暂且驻扎军粮城。”奕訢缓声道:“给易国城回电便是,至于太后那里,自然有元奇去交涉。”
从大营出来,天色已经有些麻黑,福恒没有回营而是径直打马赶往新港,他必须去见郭仲牟,追随他哗变的上万水师官兵如何安排,这事他必须请示元奇,他现在与其说是恭王的人,还不如说是元奇的人。
闻报福恒在营外求见,郭仲牟彻底的放松下来,他很清楚,福恒前来就足以表明恭王的态度,当即就快步迎了出去,一见面,福恒就利落的敬了个军礼,干脆的道:“在下前来回复郭参谋长,愿意前往倭国!”
“好!”郭仲牟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
上海,镇南王府,长乐书屋。
院子里灯火通明却是一片安静,‘啪啪’的棋子落子声清晰可闻,便携式家用煤气灯明亮的灯光将书房里照的宛如白昼,灯下,易知足、赵烈文两人全神贯注的盯着棋盘,棋到中盘厮杀正烈,两人都是全力以赴。
燕扬天快步走进房间,见的两人浑然没有察觉,不由的一笑,轻轻的敲了敲房门,见的易知足抬起头来,他才含笑道:“校长,郭仲牟来电,福恒归附!”说着快步上前呈上电报。
易知足没有回后院休息就是在等天津的消息,听的福恒归附四字,他丢下手中的棋子接过电报看了看,道:“终于不折腾了。”
燕扬天试探着道:“水师大营哗变的官兵,校长是何打算?”
“不急,让朝廷帮着养两年。”易知足说着站起身来,问道:“奕增可有消息?”
燕扬天连忙回道:“尚处于昏迷状态,高烧未退。”
“让福恒暂且领兵回驻水师大营。”易知足缓声道,福恒是不能留在北洋水师的了,让鄂安泰接管也有些不妥,哗变的那些个官兵怕是心里会不安,水师官兵可经不起再折腾了。
“眼下最适合接掌北洋水师的只有载钊。”赵烈文站起身来缓声道:“不论是奕增还是鄂安泰接管,哗变的官兵都会忐忑不安,担心秋后算账,要想稳定军心,载钊最为适合。”
燕扬天道:“太后之前就坚决反对载钊接掌水师提督......。”
“此一时,彼一时。”赵烈文不紧不慢的道:“经过恭王这一番折腾,太后也明白了大掌柜的心思,况且,朝廷如今也是急于稳定军心,大掌柜可上奏,着载钊暂时接管,待的奕增康复再交由奕增。”
顿了顿,他接着道:“水师哗变,福恒是首恶,可奏请就地革职,流放倭国。还是得给朝廷保存几分颜面.....。”
易知足点了点头,道:“就照这意思拟份电奏。”说着,他话头一转,“恭王驻扎军粮城,这是打算坐镇天津?”
听的这语气不对,燕扬天有些纳闷,之前不就是建议恭王坐镇天津?这是改主意了?
赵烈文心里却是暗笑,恭王这次可真就叫偷鸡不成蚀把米,北洋水师没捞着,还在易知足这里坏了印象,略微斟酌,他才道:“大掌柜即便要敲打恭王,也不必急于一时。”
“恭王一日不离天津,天津的局势一日就缓和不下来,况且,太后的颜面也要顾及,让他暂且遵旨,改道北上回京。”易知足缓声道:“或者,建议太后下旨,着他驻扎通州也行。”
顿了顿,他接着道:“估摸着紫禁城里也在巴巴的盼着回音,连夜发报。”
京师,紫禁城,军机值房。
紫禁城里一片漆黑,唯有军机值房灯火通明,军机处的特点就是三字——勤、速、密,不管有多少公文,都必须在当天处理完,不允许拖延,即便一天的奏折多达几百件,也必须连夜处理完毕,天津局势紧张,军机处也就显的格外的忙碌,当值军机大臣和章京皆是一片忙碌。
看完一份折子,肃顺端起茶杯呷了几口浓茶,随即瞟了一眼座钟,见的已过了九点,心里估摸着应该不会再有电报来了,天津局势一触即发,不知道明天会是什么情形,他心里很是矛盾,既希望恭王一条道走到黑,又担心战端一起,一发不可收拾。
刚放下茶杯,他一眼就瞥见一个章京手里拿着一份电报脚步匆匆的走了进来,不觉的有些意外,这个时候还有电报?天津的还是上海的?
快步走到跟前,章京轻声禀报道:“肃相,上海镇南王急电。”
接过电报一看,肃顺不由的又喜又忧,吩咐道:“转给几位相爷看看,让大家都松口气。”
电报在几位军机大臣和章京手中转了一圈,军机值房里的气氛明显轻松了不少,文祥起身离座缓步踱到肃顺跟前,缓声道:“时间不算太晚,是否连夜奏报?”
“这是好消息,该当的随到随奏。”肃顺说着叫过一个章京,吩咐道:“去打探一下。”待的章京离开,他才缓声道:“载钊这事,太后怕是不会允准......。”
文祥听的一笑,“倒也未必。”
养心殿,东暖阁。
慈安并未睡下,同样也在批阅折子,听的太监奏报有喜讯,便吩咐道:“让他们进来。”不多时,肃顺、文祥、宝鋆三人就鱼贯而入,见礼之后,肃顺便朗声道:“恭贺太后——。”
慈安打断他话头,道:“把电报呈上来。”
看过电报,慈安沉吟了半晌才开口道:“奕訢与易国城不会是联手唱了一出双簧罢?”
唱双簧?肃顺不由的一楞,他怎么也没想到慈安会如此想,一转念,他就反应过来,这应该是对奏请由载钊暂时接掌北洋水师不满,他连忙谨慎的回道:“回皇太后,此事关键在于水师哗变......。”
经他这一提醒,慈安也察觉自己想左了,如果易知足能够轻易的指挥福恒哗变,也无须跟朝廷争夺北洋水师提督的人选了,略微沉吟,他才道:“易国城再次奏请由载钊暂时接掌北洋水师,你们是何看法?”
“回皇太后。”肃顺不假思索的道:“当务之急是稳定水师军心,奕增依然昏迷不醒,鄂安泰系被哗变官兵驱逐出营,皆不适宜。”
文祥接着道:“水师一日不稳,则天津一日不稳。暂且由载钊稳定军心,稍后再行调整,似无不可。”
“回皇太后。”宝鋆开口道:“元奇一贯顾全大局,事前事后一直坚持水师保持中立,载钊暂时接管,有利于迅速稳定天津局势,况且,眼下也没有比载钊更为适合的人选。”
见的宝鋆也附和,慈安略微有些意外,细细琢磨,也确实找不到一个比载钊更为适合的,常保倒是可以,但元奇肯定不会同意,毕竟这次平定哗变可以说完全是元奇的功劳,更为重要的是,现在哗变的水师官兵掌控在元奇的手里!
若是不顺水推舟,说不定还会另生波折!若是真的再起波折,面对的就不是恭王奕訢,而是元奇与奕訢了,以朝廷目前的情况,压根就没法与元奇抗衡。
见她半晌没吭声,宝鋆斟酌着道:“水师万余官兵哗变,鄂安泰难辞其咎......。”
只听的这一句,慈安心里顿时就明亮起来,道:“传旨,福恒犯上作乱,就地革职,流放倭国,鄂安泰玩忽职守,就地革职,着载钊、常保分别接替,迅速就任,安抚军心。”
生生将常保塞进去,就不怕搅乱北洋水师?肃顺、文祥都是一楞,却是不敢多嘴,连忙叩首道:“臣等遵旨。”
略微沉吟,慈安才开口道:“易国城奏请让奕訢驻扎通州,是何缘故?”
“回皇太后。”肃顺连忙道:“奕訢驻扎通州,利于朝局稳定。”
文祥却道:“回皇太后,奕訢乃钦命伐倭大将军,得胜班师回京,驻扎通州,于礼不合。”
慈安瞥了两人一眼,对于两人的心思她是再清楚不过,她估摸着奕訢这次将易知足也是得罪狠了,所以易知足才有此提议,想想这法子也确实不错,通州虽然距离京师不远,但却是将奕訢排除在了京师之外,而且没有了元奇的支持,谅他也不敢不遵旨。
她压根就懒的理会文祥的话,径直道:“拟旨罢。”
次日上午,八点刚过,驻扎在塘沽的奕訢就收到了慈安的电旨,“改道北上,暂驻通州!”
将电报递给僧格林沁,他闷声道:“驻扎通州?什么意思?这是太后的意思?还是易国城的意思?”
僧格林沁轻叹了一声,道:“谁的意思都不重要,六爷遵旨而行便是,只要兵权在手,驻扎通州与京师,又有何区别?”
“说的是。”奕訢微微颌首道:“让他们出出胸中的闷气也是应该的!”
僧格林沁听的一笑,“策动水师哗变,易国城和太后心里确实是憋了一肚子闷气。”顿了顿,他接着道:“六爷安排一下,尽快去上海拜访下易国城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