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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云掩住明月,浓重的夜色渐渐隐住了三人的身影,傅婉书与阿刘商议之后,低声告别,就着微弱的月光小心翼翼地随在邓吉身后走着。
“将军。”傅婉书扯住邓吉背后的衣裳,“你说这个案子的背后到底涉及了多少人呢?”
她抬头问了邓吉一句,邓吉转过身刚要回答她,就听她低呼一声,掉进了一个枯井,手里还抓着邓吉背后的衣裳碎片。
邓吉赶紧从怀里掏出火折子,趴在井口,喊她的名字。
“将军,你别跳下来,找个绳子把我拉上去就行。”傅婉书喊了一句,她掉下来时倒在枯井里,此时扶着井里的东西站了起来。
“好,你先等着,不要害怕。”邓吉贴在井口说了一声,立马到周围去找麻绳或者长杆。
傅婉书倒是不慌,站在枯井里仰着脸看向井口的黑暗,好在不一会儿薄云便开了,月光从井口泄入,让她得到了一些光亮。
她这才向井里看去,刚低下头就被吓了一跳,只见一堆森森白骨静默地躺在井底,就像屠宰场里剩下的动物骨骼,杂乱无章的摆着,沉默着聚在一起,在月光下如泣如诉。
她刚才摸到的也是一个人的头骨,傅婉书平稳下不安的情绪,蹲下来仔细看着那些人骨,她伸出手摸了摸,骨架都很小,约摸是一些女子。
“逸徭。”
傅婉书抬头,邓吉的脸出现在井口,他扔下来了一根长藤,傅婉书站起来抓住,邓吉拉了几下就把她拉了上去。
邓吉等她上来,就拉住了她的手臂,沉声说:“夜太黑了,我背你回去。”
“将军,井里有东西。”傅婉书的语气尚且平静,“是一堆女子的白骨”
可她刚说完,嗓音就有些哽咽,鼻尖酸得再说不出话来,这个废弃的院子紧挨着柳江苑,不用想就知道这些白骨是从哪里来的。
“我现在就要查抄柳江苑,把那些姑娘救出来,我一刻都等不得了。”傅婉书抬起手臂擦了擦不知道何时留到下颌的眼泪。
人命,比任何事都要重要,她看见了那些白骨,便等不到明日再救人了,或许在自己犹豫等待的片刻,就会有一条生命惨遭毒手。
邓吉垂眸看着她,“好,我陪你去。”
他是个认死理的人,心底的船驶向哪,他就跟着去哪。
这一句我陪你,他虽然只说过一次,却用了一生的时间证明,多少年后,当傅婉书站在朝堂上经历风浪滔天的时候,他依旧与她比肩而立,结伴而行。
刑部赵大人今晚算是没有安生了,不过幸好他今晚睡在书房,府中大门刚被傅婉书和邓吉敲开,就听傅婉书神色激动地禀报着柳江苑里的猫腻。
他亦是听得心神震怒,睡意全消,但还是没有立马答应傅婉书的请求。
“你要查抄柳江苑,可有证据,咱们的人若是平白闯进妓院,要被朝野上下耻笑的。”
“大人,证据都在里边被关着呢,我们去晚一刻,她们就多一分危险。”傅婉书皱起眉,急道。
“赵大人,若傅公子断错了,邓某愿意和陛下呈请,一力承担此事后果。”邓吉躬身请求,他看出赵大人的忧虑,便主动承诺愿意为此事负责,让他再无顾忌,不得不依。
“邓都督客气了,这本就刑部的案子,怎能让你替刑部担责。”赵大人叹了口气,穿上外袍,总算答应了傅婉书的请求,即刻查抄柳江苑。
但他却没去柳江苑,只给了傅婉书二十个衙役,交由她指挥调派,自己在刑部里等着她的消息。
他终究还是有些怕的,再公私分明,刚正不阿的人也有拿不准的时候,这件案子背后肯定会涉及非常多的人,不知道能不能善了。
傅婉书领着衙役们朝柳江苑冲去,一颗饱满急切的心突突跳着,当衙役叫门的的时候,她的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
“谁啊?”柳江苑的小厮打着哈欠开了门,见一堆官差围在门口,吓得赶紧跑到里边,大声喊做主的鸨母出来。
各个房间都掌起了灯,鸨母披着外袍迎到傅婉书身前,脸上的皱纹都在谄笑,“这么晚了,官爷是要做什么?”
傅婉书没做声,楼上楼下扫视了一遍,多余的眼神一分都不曾放到鸨母身上,与她身后的邓吉脸色异常一致。
“给我搜!”傅婉书冷冷出口,吩咐衙役们开始搜寻,来的时候她和衙役们交代好,要多注意暗室之类的机关。
阿刘说他们被关在柳江苑的暗室里,也不知道他做没做标记呢。
“诶呀,官爷这是做什么,奴家不知犯了什么罪呀,劳您兴师动众的。”鸨母顿时苦下脸,伸着手攀向傅婉书的身子。
鸨母细打量着傅婉书,突然想起来了,这个官爷不就是前阵子来找流微的公子吗?
“快去叫流微出来。”鸨母招手低声吩咐了一个小厮,想对傅婉书使上一招美人计。
“柳江苑涉嫌强抢民女,逼良为娼,倒卖人口等罪,自然要查。”傅婉书看着鸨母一身丰腴富贵,想到枯井里的那些白骨,心里愈发钝痛。
她已经叫人去井里捞出人骨,不等明早,它们就能重见天日了。
自己也一定要把那些被关着的姑娘们救出来。
那鸨母还以为她是来查什么案子,要搜捕案犯的,不曾想竟是直接来查柳江苑的,脸色登时就变了。
这么多年,她还没听说有人敢查到柳江苑头上呢!
“官爷,您没说错吧,我们柳江苑做的虽然是欢场生意,可姑娘们都是心甘情愿的,您不能看我们命贱,就随口诬赖呀!”
鸨母看有的房间已经被吵醒,那些衙役们四处搜着,把摆设都随手打乱了。
“诶呦,那可是前朝的瓷器,要是打碎了你可赔不起”她气得咬着牙想要阻止,傅婉书一抬手,立马有人把她按住了。
“呸,狗官,你有什么证据,敢来柳江苑搜查,你可知道,这柳江苑是谁的地盘。”那鸨母被人按住了双肩,不由升起怒火,破口大骂起来。
“哦,是谁的,你说说。”傅婉书听见她说了这几句话,这才把注意转移到她身上,缓缓走过去,问道。
“哼,你以为我会说,你就等着倒霉吧,即使你是当今宰相,也惹不起我们柳江苑的主子。”鸨母狡黠的笑了笑,并不肯说,仍企图吓退傅婉书。
傅婉书走进,贴在她耳旁,想要诱使她说出幕后之人,“当今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这话的意思不就是这柳江苑是陛下开的吗?”
“你敢污蔑陛下。”傅婉书盯着鸨母,眸中寒光四射,竟直接把鸨母吓得愣住了。
“我没有,你胡说。”
傅婉书没耐心和她耗下去,转身上了楼,她想尽快找到那些姑娘。
邓吉也四处搜寻,察看何处有阿刘留下的痕迹。
那些衙役们也查了一会儿,把楼里闹得鸡飞狗跳,有不少在温柔乡里醉生梦里的客人都不满的大声嚷了起来,但见是官差查案,也都闭了嘴。
鸨母看见眼前的场景,恨不得咬碎一口镶金的牙,那些官老爷平日里没少来,可偏偏晚上不留在这,他们若在,哪里能容这个后生在此放肆。
傅婉书走到后院,听几个衙役来回话都说没查到,心里又急又气,他们到底把人关在哪儿了。
“大人,我知道你在找什么。”
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傅婉书回过头,见一女子倚着门,漫不经心地和自己说道。
这女子,正是流微,不知她在这儿站了多久,身上那股呛人的香味似乎淡了不少。
“流微。”傅婉书下意识叫出了她的名字,“你知道那些姑娘被关在哪儿?”
流微闻言笑了笑,说:“公子果然是来救他们的。”
傅婉书几步走到她身前,忍不住握住了她的双肩,皱着眉问:“她们在哪?”
流微轻笑着,慵懒地说:“公子亲我一口,我就告诉你。”
她以为眼前这位如玉公子一定会恼羞成怒,骂自己下贱,不料他却突然凑过来,果真朝自己的脸颊亲了一口。
“告诉我吧!”傅婉书盯着她,说。
“公子…真爽快。”流微措手不及间很快就恢复了平静。继续轻笑,说:“自从陈斌和陆嘉临死了,我就知道柳江苑要完,可我身在柳江苑,不能不为自己谋条出路,我要公子答应我一个要求。”
“请说。”傅婉书点点头,只要不是违背良心的事儿,自己一般都可以答应。
“我以后要跟着公子,望公子不嫌弃我这破败之身。”流微的脸上终于露出无奈的笑,有了她该有的情绪。
她如果早就遇到这位公子该有多好,那时候自己和司妙一起被卖到青楼,小小年纪就被逼着做了那么多肮脏的事儿。
眼前的这位公子端方雅正,自己又是残柳之姿,日后若能在他身前伺候便心满意足了,可不知他是否会答应?
“好,我答应你。”傅婉书立马回答,她觉得流微所提并不难,只要她没触犯律法,没参与到此案中来,给她找个安身立命之处还是可以的。
“那公子随我来。”流微见他答应得痛快,早已冰封的心突然猛烈地跳动了起来。
她第一眼瞧见他时,就知道,这位公子和那些来寻欢作乐的人不同。
他的心,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