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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不行身后,一个鹰爪钩,牢牢地钩住房脊,上面还拴着一个滑轮,小九站在墙外,拉着绳子,正将一个篮子放下,又放进去一碟油炝花生米,把篮子升了上去。
路不行把这一碟从篮中取出,又旋到了姑娘那边。
小九叹道:“二少倒是显得厉害了,害得我在这里做苦力,只能闻着味,一口也吃不上。”
小九看看地上的食盒,小声冲上面喊道:“二少,只剩下一小盒米花糖了,还拿传上去么?”
路不行背冲着小九,把手背过身后,钩钩手掌,小九摇摇头,将那最后一盒放进去,趁着路不行不注意,伸手从那小盒里顺出一块来放进嘴里,才拉着绳子把篮子升了上去。
路不行从小盒中拿起一块米花糖送到嘴里,道:“这米花糖是我小时候最爱吃的,常趁着母亲忙事的时候,叫院里管事的姐姐做给我吃。吃的时候还要小心不能被母亲看到。还要藏几块在被里,留着睡觉前再细细品,那糖含在嘴里就睡着了,害得我牙痛得厉害。就像是什么东西在下巴上敲着,拉扯着牙筋,拿着针尖扎着、挑着,那滋味真是一辈子忘不了。现在想想,就算去念那诫心咒都比牙痛好得多。”说完,将那剩下的几颗都给了姑娘。还不忘向身后有意无意地说了句:“这米花糖本就不多,还半道被人截走了一块。”
小九正在下面偷喝“十里香”,听到路不行从上面传下来这么一句,吓得他一口酒全喷了出来,呛得他连连咳嗽。
这小气的二少,不就一块糖么。小九忙往树影下退退,免得再被发现他偷了酒喝。
姑娘接过米花糖,有心地问道:“念那诫心咒,很痛苦吧。”
路不行倒是不在意地说道:“习惯了,忍得了。”
“你这次被罚,可是因为我么?”
“也不全是因为你,不用太过介意。”
“你这是在安慰我么?”姑娘自然是不信,“犯了什么大错会让你念上十日的诫心咒?”
路不行又往嘴里灌了一大口,抹了把嘴,才继续道:“这冬墨里的规矩奇形怪状的,本不该计较的非要定得弄死人的规戒,而有些需要严规肃矩的,却条律松散,甚至无人管辖。所以我向来不放在眼里,只管随我的性,就我的意。那天的事跟你无关,是我要带着你出去,哪有你半点关系?”
姑娘听了,突然有些钦佩起他来,眼前的青年,说他桀骜不驯,说他藐视戒律,说他胆大妄为,说他风流随性,这些都只是他的皮肉发肤。在他骨子里挺着,肝血里渗着的是情意担当,热血有为。
“你干嘛这么看着我,可是在崇拜我么?”耳边又想起路不行的声音。
姑娘回过神来,举起手中的“十里香”道:“我敬你!我干了,你随意。”说完,一口气将那坛中的美酒喝了下去。
“等等。”路不行见姑娘如此举动,倒是有些被动起来,“你敬我,总要为点什么?”
姑娘歪头想了想,道:“诗中道‘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我初来冬墨,也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天天见到的都是斜着眼睛,怪着腔调的。虽然知道已无法走出去,但总难以接受这新代世妃的身份。那日你带我去了冬墨城,见到了城中气象,山间蓬勃,才安了我的心思。在迷失山中的那几日,正是凭着这份心思,我才回到离天悬宇的。不管你是不是为了我受罚,我都要谢谢你。我虽无美玉,但却有极好的运气,登了位之后,总会有能帮你的地方。所以这杯,就算是为友情,怎么样?”
“友情?”路不行忍不住仰天笑起来,“这诗中写的,不是男女互赠之情么?难不成,你相中了我?”
“男女互赠之情?”姑娘一下子红了脸,忙解释道:“这,这诗中所言,不是赞美齐桓公帮助卫国人打败狄人么?我学的是‘卫国有狄人之败,出处于漕,齐桓公救而封之,遗之车马器物焉。卫人思之,欲厚报之,而作是诗也。’怎么到你这里变成了男女互赠之情”
路不行道:“可我所知的是‘愿佳人之予投,想同归以托好。顾卫风之攸珍,虽琼瑶而匪报。’这明明就是你若有情投以木瓜,我若有意赠你美玉。这不是男女互赠之情,又是什么呢?”
一句话说得姑娘哑口无言,只能撅起樱口,佯装生气道:“算了,就当我是才疏学浅,收回了那句诗。反正我已是干了这坛,你喝与不喝,自己看着办。”
“姑娘敬的酒,怎敢不喝?”路不行也拿起手中的酒,一口气干了进去。回头拉那绳子,再去管小九要酒,却不见了动静。往下一看,那小九不见了踪影,却似乎听见有鼾声传来,再仔细一瞧,那墙边树影下,四仰八叉露出两只脚来,脚边还有一小坛“十里香”横躺在那里,酒液顺着坛口流了出来。
这呆子一定是偷酒喝了,这家伙真是愈加胆大,也不知是哪家的小鬼借给他的胆儿,就他那点酒量,还敢喝“十里香”?等着回去怎么收拾他。
路不行只得冲着姑娘喊了一句“姑娘稍等”。飞身下去,取了两小坛酒,又回到房上。
“怎么,你那戏法不灵了?”姑娘嘻嘻笑着,将那含星的灵目笑成一弯新月,惹得路不行竟有些痴了。
“戏法灵不灵,姑娘亲自来看看就知道喽。”路不行从房上纵身跳下,落到姑娘面前,姑娘连连往后退了几步,道:“这诫心咒不是厉害得很么,据说念完都跟要了半条命似的,爬都爬不起来,你居然还能飞上飞下的?还不快上去!”
路不行举起“十里香”递到姑娘面前,道:“我是送酒给你,你怕什么?”
姑娘接过酒,走到丁香树下,盘腿而坐。“连这诫心咒都束缚不了你,冬墨的二少主,还真是厉害。”将竖起的拇指举过头顶,又灌了一大口酒进去。
路不行也走过去,离那姑娘还有三尺的距离坐下,道:“还要多谢秋司掌和路神医,若是没有他俩,我现在只能是趴在床上,三个月也起不来。”
“听说那秋司掌也受伤了?”
“秋尽这家伙,比我还禁摔打,只是被瘴气魇了,没出三日便利索。倒是你,这几日在这山中,也是受了不少苦吧。”
姑娘微醺,话到此处,又抬头见那残月如钩,竟有些伤感,不觉又多饮了几口。
“那朵儿姑娘……”
“是你的替身。”
姑娘苦笑,“就算是我回来了,也还要继续替着,还是会把我取代,那我回来做什么?”姑娘看着路不行,等着他的回答。看她柳眉略蹙,半展愁容,青丝随风,幽幽动人。
酒醉红晕上头,难得半分清醒。万般心思生涟漪,暗香浮影无弦动。
这气氛好似有些尴尬。
突然姑娘一个响亮的酒嗝,也不知是化解了尴尬,还是更加尴尬。
路不行躲闪着眼光道:“你自然是无可替代,很快就会见分晓。”
酒已见底,路不行起身,准备离开。“已到三更,姑娘早些休息吧。”
说罢,也未等姑娘回答,便飞身上了房顶。
差点被这姑娘乱了心神,可别误了事。
稍整思绪,路不行回过身去,对姑娘说道:“姑娘,还有一事。我是听说,姑娘这毒伤正在服药中,禁酒忌辣。可方才姑娘饮得痛快,吃得畅快。是姑娘不记医嘱,还是根本就没有疗毒?”
闻听此言,姑娘的酒醒了大半,这路不行套路我。
看着姑娘的脸色由红变绿,路不行得意地笑出来,一个飞身跳起,落到小九身旁,留下姑娘一人手忙脚乱地收拾院中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