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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明城西南方的密林,两人身覆黑袍,头戴面具。他们身前是一滩血水,一颗白发头颅和半截身子。黑袍人指尖生出一簇黑火,落到尸身上,不过须臾燃烧殆尽。
“自作聪明,险些坏了大计……不过,也算是完成了他的任务。”
他手腕一番,掌中伏有一条小蛇,瞳孔一绿一红,散发着森然阴气。
另一位黑袍人,带着繁花纹路的罗刹面具,正望着大荒山方向:“我们也可以着手准备下一步了……”
……
两日后,永明城法缘客栈,某间客房内。
“你木头一样杵在那里干嘛?还不快帮我扶着,不然我怎么喂他喝药。”
“是、是、是。”
“嗨呀,你怎么这么笨!这么烫他怎么喝呀,快拿去吹凉了再送过来。”
“是、是、是。”
“啊,不好了,你快去看看下面的炉子,早上那几副药还熬着呢。”
“是、是、是。”
“诶,小炉子,别忘了把才买的药熬上。”
“是。”楼下传来回应。
房间里,那位吆来喝去的少女正是当朝圣上的掌上明珠,靖瑶公主。那位被吆来喝去的正是当朝四世家卢家的公子,卢子俊。床上躺着的那位正是依旧昏迷不醒的寒凌江。
卢子俊急匆匆下楼,来到后院,看着那十几炉正在熬制的药汤,心底不禁叹了口气。
他已经记不清这是他两日来第几次叹气了,自从那晚靖瑶公主不知从哪捡回来一个大宝贝,他就忙里忙外,不曾睡上一顿安稳觉。
其实让他费心照顾一下这个大宝贝也不是不可以,毕竟大宝贝还是他四明会的二当家。可他万万没想到,那位从来只有别人伺候她,哪能她伺候别人的天潢贵胄,国之明珠,居然把他的二当家当活宝一样养着,菩萨一样供着。简直是捧在手里怕掉,含在嘴里怕化。真不知这些要是被圣上、圣后瞧见,会是作何感想,想到此处,卢子俊又是叹了口气。
那时众人因为靖瑶公主走失,一颗颗心都提到嗓子眼。尤其是卢子俊,已然心生畏罪潜逃、浪迹江湖的打算。谁都没有想到,众目睽睽之下,靖瑶公主竟然自己出现了。
更令人震惊的是她还带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少年,正是众人一度以为已惨遭杀害的寒凌江。
虽时隔两年,将军还是能一眼认出那个少年。他立马接过寒凌江,其面色苍白,血色尽失,身体软弱无力,再看他的腹部,已是一片暗红……
卢子俊揭开几鼎熬开的药炉,捏住鼻子,扇去蒸腾的水汽,探头一看全是黑糊糊的药浆。心下叹气道:“寒兄啊寒兄,真不知该说你是三生有幸还是三生不幸,居然被靖瑶公主看上眼了。
这两天你受到的待遇举国上下怕是都没人有福消受的,可能圣上都会看红眼吧。可是听长老说,你昨日本就可以清醒的。”
“哎。”他又叹了口气。
卢子俊往那些个烧糊了的药炉子里添了些水,让它们继续烧着,然后呈了些还没烧糊的药汤,准备端上去。说实话,这么多药材,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是什么,估计公主也不知道是些什么吧。
走进客栈厅堂,一旁戒律长老正在和将军告别。卢子俊本想上前与长老暂作告别,楼上却又传来送药的吆喝声,只好先将手里的药汤呈上去。
戒律长老道:“将军无需多送,此事已了,贫僧也该回寺里了。他体内伤势已退,并无大碍,不过多久就该醒来,届时你也就能与他聊聊了。
对了,贫僧这里有一枚药丹,能够化去体内一些多余的药力与毒素,你见准时机给寒凌江服下,对他有好处的。事后将军与公主回朝,就让他与卢子俊自行回寺即可。”
将军收下药丹,有些尴尬地抱拳道:“多谢长老。”
又道:“降世神教中魔头不止一个,牵扯甚广,甚至有几分当年万魔窟的影子。关于此教朝廷了解得不多,只有几条线由九天殿盯着。烦请长老以后稍加留心,一有线索就与朝廷联系。据得知,教中魔头都习惯带面具,身上某处会纹有一朵黑莲。”
长老道:“将军放心,七脉定会全力配合朝廷查清此事。”
长老走后的第二日,将军和公主准备回都,寒凌江仍旧未醒。直到早晨临别前,将军一直守在他旁边,眼神里既有些欣慰又有些愧疚,有时还有丝丝笑意。
他瞧得出,眼前这孩子已经与两年前大不一样。面庞不再稚嫩,眉宇清冽,多生英气、豪气,额上光洁,说明他性情豁达,爱笑不爱皱眉,就像他的父亲。
爱笑是件好事,人生本就短暂,为何要栽培苦涩。
将军也笑笑,起身离开。
……
城门外备好了马车,一个带着斗笠披着蓑衣的汉子靠在车门前,斗笠遮住了大半张脸。这汉子寻常到了极致,任谁也猜不出他会是当朝第一武将。他手中把着缰绳,正等人上车。
马车旁,一个少女把卢子俊拉到城墙脚下。那少女穿着霜色长裙,脸上生有三颗黑痣,任谁也猜不出其会是当朝公主。
她问道:“小炉子,我问你话你肯不肯如实说?要你做件事你肯不肯照实做?”
卢子俊笑道:“奶奶问一千句话,小炉子也如实说。做一千件事,也照实做。”
靖瑶笑道:“好。那你告诉我雪儿是谁?”
卢子俊一愣,道:“雪儿姑娘是寒兄的妹妹,公主怎么会知道这个?”
靖瑶疑道:“妹妹?将军说他是孤儿,哪来的妹妹?”
卢子俊解释道:“不是亲兄妹,是寒兄认的妹妹。”
靖瑶哦了一声,道:“原来不是亲兄妹。你是不是与她相熟?”
卢子俊道:“当然相熟,雪儿妹子就住在小炉子那里。”
靖瑶道:“这样再好不过。你附耳过来,我吩咐你一件事去替我办了。”
卢子俊好奇地附耳过去,靖瑶轻声说了几个字,还未说完,就见卢子俊把头缩了回去,顿时跪在地上求道:“奶奶饶命啊!这事子俊万万不能做啊!”
靖瑶道:“怎么?我吩咐的事你不肯做了?莫非是难为你了?”
卢子俊急道:“子俊要做出此事,寒兄定会杀了我的!”
靖瑶道:“你怕被他杀了,就不怕被我杀了?”
卢子俊求道:“雪儿妹子与公主无冤无仇,公主为何要让子俊下杀手啊。肯求奶奶饶她一命,也饶了小炉子一命吧!”
靖瑶哼道:“她没得罪本公主,可他哥得罪本公主了。说什么本公主没有他的雪儿好看,还说本公主穿衣没有她合身。你说她该不该杀!”
卢子俊一时傻了眼,转而正色道:“这,这。这是寒兄口出狂言,赖不到雪儿妹子头上啊。公主要是觉得不解气,子俊等会就去给那厮的药里撒下剧毒,折磨他七日七夜才能解脱。叫他满口胡言,污蔑当朝公主!”
靖瑶怒道:“谁让你杀他了,我让你杀的是那个雪儿!”
卢子俊求道:“哎呦喂!求奶奶了,子俊真不能杀啊。”
靖瑶道:“你当真不杀?”
卢子俊道:“不杀。”
靖瑶道:“宁愿被我杀,也不杀她?”
卢子俊道:“不杀。”
靖瑶道:“好。不杀也可以,你再附耳过来。”
卢子俊附耳过去,靖瑶交给他一扇令牌,低声嘱咐,他频频点头,最后道:“这个……子俊试试。”
靖瑶道:“你要是办不到,就提前给自己准备副棺材吧!”言罢,转身上车去了。
随后汉子轻挥皮鞭,马嘶声响,车轮滚滚向前,渐失于山色,遁入空无。
卢子俊低头看了看手中令牌,良久良久,发出一声重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