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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邂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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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车开到哪里,哪里就会燃起希望之光,然而也会把寂寞与艰辛、孤独与泪水留给开火车的人。

    铁路牵引事业就是如此,它给经济社会发展带来了空前繁荣,但也把一个个火车司机定格在狭窄的空间里。

    因为有了铁路,才有了火车司机,因为有了火车司机,铁路才有了传说,火车奔驰在千里铁道线上,经历了多少风雨坎坷?只有当事人自知。

    流淌的是河流,嬗变的是岁月,在改革开改的风风雨雨中,冀东铁路局一路前行。

    1985年12月30日,冀东铁路局在铜川铁路支线5个车站安装了太阳能硅能电池信号灯。

    至此,冀东铁路局辖区结束了煤油灯信号机的历史,使铜川铁路支线报纸上有名、广播里有声、电视里有影,吹响冀东铁路局风风光光,阔步前行,跨入1986年的号角。

    新型信号设备投入使用,使机车乘务员驾驭巨龙进出站,不再担心恶劣天气下信号会出问题,为火车点亮一盏永恒不灭的指路明灯。

    1986年1月,冀东机务段把“火车头企业文化”建设作为年度内的一项重要工作对待,力争实现开门红。

    “火车头企业文化”建设无先例、无经验、无标准、无制度。

    在“四无”条件下,如何进行企业文化建设?冀东机务段党高官王伟心里也没谱。

    对,应该先进行调查研究,了解乘务员的对“火车头企业文化”建设的想法和建议,也许能打开突破口,王书记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韩大路。

    苦思冥想的王书记抓起电话拨通了客运车间主任的电话:“张主任,我是老王,韩大路几号休班?请他有空来我这里一趟,有事儿找他商量。”

    “王书记,您稍等,我去看一下派班记录,一会儿给您回电话”

    张主任来到派班室,问清楚了韩大路返回的准确时间。

    他顺手抓起电话给王书记汇报:“王书记,我查了一下,韩大车今天下午回来。”

    “好吧,那就请他今天下午来,再见!”

    “再见,王书记。”

    张主任挂断电话,自言自语道:“王书记和韩大路是冀东机务段第一批外围接受内燃机驾驶培训人员,看来韩大路在书记心里举足轻重。”

    临出门前张主任给派班员交待了王书记请韩大车去段上的事儿。

    今天,韩大路牵引冀东至至张固区段,需要运行4.7小时。

    早上6点10分出发,到达张固站快中午了。

    由于提前在餐车打了饭,下车后不再为肚皮着想。

    韩大路走下机头,脚下的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雪昨晚开始下,一直没停,张固的雪花儿似乎比冀东的大一些。

    站场上除了进出站的火车,站场两头的道岔上有人在不停地用扫把、铲子、铁钩子除雪。

    道岔上的积雪若不及时清除,道岔结冰会导致尖轨无法复位,火车要么进不了站,也就出不了站。

    风雪越大,道岔上就得时刻有人不间断地清扫积雪,火车上的旅客以为冰天雪地的,铁路人不在办公室里烤火喝茶,在铁道上瞎折腾个啥?

    隔行如隔山,谁不想在暖暖和和的屋里过冬?可是,天气越糟糕,铁路人越忙乎,诗与远方永远属于旅客,坚守中确保列车不间断的运行就是他们的责任。

    韩大路再一次把目光投向站场两端,目睹忙忙碌碌,穿梭在风雪中的人群,内心涌起无限感动。

    144次列车进站了,韩大路登上3号卧铺车厢。

    他走到最把头的变乘铺,下铺和中铺有人占着。韩大车只能爬到上铺休息。

    躺下后,韩大路盘算着:“回到冀东得去看一下张小六的儿子,老战友的儿子身体有缺陷,满三岁了还不会说话,只能发出简单的啊啊声。”

    两口子带着孩子走边了全国各大医院,钱花了不少,依然没效果。

    孩子的爷爷动用自己所有的关系,遍访名医也没有起作用。

    似乎家家户户都不容易,有牙的没锅盔,有锅盔的没牙,事事如意难道是只一种美好祝愿与向往?

    韩大路两口子养育韩通不费事儿,但,三个大舅哥就是不找对象,每个月的工资都喝了酒,虽然从不惹事生非,岳父岳母却愁的唉声叹气。

    甚至,三个舅子哥还隔三岔五,私下向他和娜娜借钱。

    韩大路是个爱面子的人,借了就没想让他们还,导致自己的日子过得也不宽裕,毕竟他们对韩通大方。

    为了米油盐酱醋茶东奔西跑,韩大路也跳不出生活的怪圈,知足者常乐,面对千篇一律的生活,苦恼也是一天,快乐也是一天,还不如嘻嘻哈哈地过。

    人生中,仿佛计划从来赶不上变,有时候压力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动力,认认真真干工作就成为韩大路的追求,也获得了不少荣誉。

    韩大路从不抱怨生活,不由自主想起了在生活上随心所欲的王野猪,风风光光了若干年,最后死在跟班的手里……

    肥仔和王一刀侥幸躲过1983年严打,落得个被通缉的下场,东躲西藏,惶惶不可终日,迟早会落网。

    最让韩大路放心不下的还是王大红,遭到王野猪和张果果的欺负后,突然从人间蒸发了,她究竟在哪里?

    她的母亲整天以泪洗面,她爹肠子都悔青了,恨自己给王野猪制造和闺女独处的机会……

    思绪纷飞中,韩大路睡着了。

    韩大车睡觉轻,一阵又一阵的呻吟声把他吵醒了。

    韩大路扬起头从上铺往下看,对面下铺一位披肩长发的女子弯着要,双手捂着肚子,声音就是她发出的。

    本来想发火的韩大路,眼见是个姑娘哎哟呻吟,顿生怜悯之心,问道:“哎,姑娘,你怎么了?”

    姑娘听到问话,抬起头,看见对面上铺上一张英俊的脸正对自己,随口说:“对不起,打扰您休息了,我有胃病上车忘带药了,实在忍不住。”

    韩大路知道胃病最折磨人,不由自主爬下铺,从挎包里掏出随身携带的胃药,对她说:“这个药我经常吃,不行你吃上三片,或许管用?”

    姑娘一看,药正是自己经常吃的,感动地说:“这怎么好意思,我们素未平生,你路上胃疼了怎么办?”

    “别客气,我知道胃疼很折磨人,再说,我一会儿就下车了。”

    姑娘只好接过药,端起杯子准备吃药,才发现没有水。

    韩大路眼见她疼的满头大汗,不由分说接过给她的杯子去打水。

    打来开水,韩大路催促道:“水烫,小心些,快把药吃上。”

    姑娘点点头,连声说:“谢谢!”

    这时韩大路才认真打量姑娘。

    她大概十八九岁的样子,面似芙蓉,眉如扶柳,面比桃花,肌肤如雪,自有一股轻灵之气。

    姑娘吃完药,也许是心理作用,神态慢慢地自若起来,不由自主再次打量韩大路。

    这人男子大概二十八九岁,浓眉大眼,器宇轩昂,坐着也是腰板挺直,着一身蓝色劳动布工作服,工作服上的铁路徽,证明他是个铁路工作者。

    姑娘大大方方地自我介绍;“认识一下,我叫许飞燕,在冀东大学中文系读书。”

    “哦,我叫韩大路,火车司机,今天下班,回冀东。”

    “哇,您真了不起,能开火车太牛了,堪比开飞机。”

    “呵呵,也没什么,开火车是个养家糊口的岗位。”

    “韩师傅,那可不一样,火车多大,汽车才多大,我爸开汽车,在我心里他很牛,在火车司机面前,我爸爸就是个下不点儿。”

    韩大路被许飞燕的快人快语逗乐了,谦虚地回话:“岗位不同,工作性质都一样,飞机可以上天,火车只能在铁轨上跑,汽车只要有路,可以走遍天下。”

    “嗯嗯,您说的有道理,我没有小看我爸爸的意思,我就是佩服火车司机,您能给我讲一讲开火车最难忘的事吗?”

    许飞燕渴望的目光令韩大路拉开了话匣子:“那是1979年7月13日……”

    许飞燕听完韩大路的故事被感动的泪水直流,她突然问:“那个幸存者是您吗?”

    依然沉浸在回忆中的韩大路,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不想再说什么。

    时至今日,韩大路最不愿回忆的就是“7.13“事故”。

    今天,不知是什么原因,居然竹筒倒豆子,把自己大难不死的故事告诉给一个刚刚认识的姑娘。

    许飞燕直视韩大路的目光,坚定地说:“我懂一点心里学,您最怕回忆您死里逃生的经历,对吗?”

    韩大路心里一惊,暗自思量:“这个小姑娘真了不起,居然看破了我的心思。”

    只好不置可否地点点,把目光投向车窗外。

    飞舞的雪花儿贴着车窗飞舞,远处,银装素裹的山峦急速向后移动,大地变的洁白无瑕,树木上挂满冰凌,显得庄重肃穆。

    许飞燕打破沉默:“您在欣赏沿途雪景,心里却升起一团火,也许您在为别人忧愁?”

    这下,韩大路彻底服气了,难道他是我肚子蛔虫?我刚刚的确想起了张小六的孩子,她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难道是心有灵犀吗?

    许飞燕趁热打铁,试探性地说:“您能给我留个地址吗?我想写一篇关于火车司机工作和生活的调研报告,作为我的毕业论文,届时可以求您提供一些资料。”

    韩大路迟疑了一下,点头同意。

    许飞燕飞快地打开书包,拿出纸笔,递给韩大路。

    韩大路龙飞凤舞地写:“冀东机务段客运车间韩大路。”

    许飞燕接过韩大路的地址,一行刚劲有力的字体令这个大学生汗颜。

    她喜笑颜开地说:“嗯嗯,谢谢,字如其人。”

    韩大路随口吟出:“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许飞燕心里一颤,赞叹道:“好啊,火车司机不简单,能随口吟出明朝曹学佺的对联。不过,我可不当负心人。”

    “这是我师父告诉我的。”

    “啊,您师父是个老学究吧?”

    “是个普普通通的火车司机,也是我的救命恩人。”

    许飞燕意识到了什么,不再多嘴多舌。

    冀东站到了,韩大路告别许飞燕,走出车站,进风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