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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生眼中暴起的寒光转瞬既灭,坐在太师椅上,静静地望着司空摘星,并没有动手的意思。
“司空摘星,没想到你这老贼头倒是挺讲义气的。实话告诉你,陆小凤是死是活,你最应该问得是他自己,何必来问我。”
“三少,你这是戏弄我吧,明明知道他失踪了,还让我去问他……”司空摘星一脸的无语,“既然他是被你追杀后失踪的,现在我来找你要人有错吗?”
“你是不是已杀了他?”司空摘星的语气颤抖起来。
白云生摊摊手,“看来你真是高看我了,陆大侠武功高强,我如何杀得了他,至于他现在身在何处,很抱歉,我并不清楚。”
司空摘星微微一怔,“好!既然你白云生这么说了,我信你……”他明白,以白云生的骄傲根本不屑对他撒谎。“今夜打扰了,告辞。”
他拱了拱手,转身就要离开。
“慢着!”白云生突然叫住了他。
“三少还有何事?”司空摘星回头问道,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你走可以,不过要为我办件事情。”白云生淡淡地道。
“我若不做呢?”司空摘星一脸的贼笑。
一丈之内白云生或许能够留下他,可是出了一丈,他自信天下没有任何人能够抓住他。这是他身为偷王之王的自信。
“三年前,你偷了白园酒窖中的两坛百年西凤酒,下半年,你又偷了我十坛泸州老窖……”见司空摘星脸色讪讪,白云生笑了笑,“还要我接着往下说吗?”
“好吧!”司空摘星垂头丧气的低下了头,喃喃道:“你这家伙又不爱饮酒,酒窖中藏着那些美酒岂不是浪费了,我将酒喝到了肚子里,便没有让明珠蒙尘,你应该感谢我才是……”
可他心中很清楚,无论他怎么狡辩,他都是偷了人家的东西,白云生虽事后没找他麻烦,可已经无形中欠下了白云生的人情。
有些人的人情可以赖掉,可有些人的人情是赖不掉的。
“说吧,你想要让我做些什么,不过我们可要事先讲好了,拼命的事情我可不做啊!”司空摘星道。
“好!不需要你拼命,我只是希望你能替我走一趟南海。”白云生轻描淡写的道。
“南海?”司空摘星愣住了。
“对!麻烦你替我去一趟南海飞仙城,见一见叶孤城。”
“白云城主叶孤城!”
“是!”
“你让我见他做什么?”
“下战书!”
白云生终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头高高的昂起,双目顾盼生辉,一股睥睨四方的气势升了起来。
叮!
墙上的红袖刀蓦地无风自动,发出了一声清鸣……
一个月后,白云生约战叶孤城的消息迅速在江湖上流转开来。原本平静的中原武林终于再次变得热闹了起来。
天下最强的刀客,对上了堪称三百年以来最强的剑手。
这该是何等辉煌灿烂的绝世一战!
“月圆之夜,紫禁之巅,一刀西来,天外飞仙。”
白云生捏着叶孤城送回的战书,扫了一眼,脸上闪过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原本他送去的战书是:“月圆之夜,紫金之巅。”现在却被对方改了一个字,将“金”改成了“禁”字。
一个是南都紫金山,另一个是皇家紫禁城。
不过,这并没有出乎白云生的意料……
叶孤城把决斗的时间定在了一年之后……
“平南王世子的老师?呵呵,有意思,看来叶某人的计划还需要一年的时间来筹备啊……”白云生喃喃道了一句,捏着战书的手微抖,描金熏香后的纸张顿时化成了一堆粉末簌簌而下……
白云生招来一下人,亲自手书一封让他带上,让他去了京城找公孙兰。
半个月后,公孙兰走入了白园。她并没有多待,第二天就星夜兼程去了东海……
武当山上,木道人在一众武林同道的簇拥下登上了武当掌门之位,数十年来的憋屈一朝洗清,当是何等的意气风发与志得意满。
陆小凤站在一众观礼的客人中,心中满是沮丧。
这一次他败了,败得十分彻底。
不仅让木道人的阴谋得逞,他也被木道人从头耍到了尾。
现在,他终于发现,他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聪明……
不过此刻木已成舟,他也无可奈何,委托他查案的前武当掌门石雁已死,幽灵山庄的“老刀把子”也同样是被木道人亲手杀死。
死无对证的情况下,他现在就算是当众指出“老刀把子”没死,死的只是个替身,而真正的“老刀把子”是木道人,恐怕也没有人会相信,因为他之前被幽灵山庄的人埋在地下的一处密室中时,正是木道人带着人将他救了出来。
说起来,木道人还对他有救命之恩,然而可笑的是,之前正是由木道人亲自出手封死了密室。
木道人的武功如何且不说它,单凭他这一番算计,便可见他的心思是何等的狡猾与深沉,完全是的将天下人和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败得很惨!却并不甘心,他要亲自告诉木道人,就算是你能够瞒过天下人,还是有一人知道你的底细的。
大殿里灯火辉煌。
头戴紫金冠,腰间佩着七星剑的木真人,在灯光下看来,更显得尊严高贵。昔日那游戏风尘,落拓不羁的木道人根本已不存在了。
此刻站在这里的,是武当的第十四代掌门教主木真人,是绝不容任何人轻慢的。
陆小凤心里告诉自己,一定要记住这一点。
然后他就整肃衣冠,大步走上去,长揖到地:“恭喜道长荣登大位,陆小凤特来贺喜。”
木真人微笑,扶住了他的手臂,道:“陆大侠千万不可多礼。”
陆小凤也在微笑,道:“道长历尽艰难,终于如愿以偿,陆小凤却还是陆小凤,不是陆大侠。”他的态度虽恭谨客气,言词中却带着尖针般的讥刺。尤其是“如愿以偿”四个宇。
他忍不住还是要木真人知道,他虽然败了,却不是呆子。
木真人道:“既然陆小凤还是陆小凤,老道士也依旧还是老道士,所以我们还是朋友,是不是?”他虽然在笑,目光中也露出了尖针般的锋芒。
陆小凤忽然觉得有股不可抗拒的力量,从他手上传了过来。
就在这一瞬间,尊贵荣华的武当掌门也不存在了,又已变成了阴鸳高傲,雄才大略的一代枭雄老刀把子,仿佛故意要告诉陆小凤“我就算让你知道我是谁又何妨?你又能拿我怎么样?”他双手扶在陆小凤肩肘间,上托之势忽然变成了下压之力。
这一压很可能造成两种结果——双臂的骨头被压断,或者是被压得跪下去。
陆小凤宁可断一百根骨头,也不会在这个人面前下跪的。幸好他的骨头也没有断,他的两臂上也早已贯注了真力。以力抗力,力弱者败,这其间已绝无取巧退让的余地。
制敌取胜的武功也有很多种,有的以“气”胜,有的以“力”胜,有的““势”胜,有的以“巧”胜,陆小凤的武功机变跳脱,不可捉摸,本来是属于最后一种。
可是现在他的真气已发,就正如箭在弦上,人在虎背,再想撤回,已来不及了。因为对方的力量实在太强,他的真气一撤,就难免要被压得粉身碎骨。
“噗”的一响,他站着的石板已被压碎,脸上也已沁出豆大的汗珠。站在他们附近的人,脸色已变,却只有眼睁睁的看着。
两个人的力量已如针锋相对,若有第三者插入,力量只要有一点偏差,就可能害了他们其中一个人,也可能被他们反激的力量摧毁。
谁也不敢冒这种险。
其实陆小凤也不必冒这种险的,在木真人力量将发未发的那一瞬间,他已感觉到,本来还有机会从容撤退。可是他已退了一次,他不愿再退。
现在他只觉呼吸渐重,心跳加快,甚至连眼珠都似已渐渐凸出。唯一让他支持下去的力量是,他看得出木道人也很不好受。
这一战无论是谁胜,都必须付出惨痛的代价,木道人本来也不必这么做的。也许他想不到陆小凤会有这种宁折不屈的勇气,也许他现在已开始后悔。
就在这时,大殿外忽然有个年轻的道人匆匆奔人,神色显得很焦急,若没有极严重的事发生,他绝不敢这么样闯入大殿。
木真人忽然笑了笑,滑出两步,陆小凤臂上的千斤重担竟似忽然无影无踪,这使得他整个人都像是要飞了起来。
他实在想不到他的对手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从容撤回真气,看来这一战他又败了。
他还没有完全喘过气来,木真人已能开口说话,正在问那年轻的弟子:“什么事?”
“叶孤城来了!”
“贵客光临,为什么还不请上?”
“他一定要带剑上山。”年轻道人的手还在发抖,“弟子们无能要他解剑,留守在解池岩的师兄们,已全都伤在他剑下“
这的确是件很严重的事,数百年来,从来没有人敢轻犯武当。
“他的人在哪里?”
“还在解剑池畔,八师叔正在想法子稳住他。”木真人的手已握住剑柄。
他的手削瘦、干燥、稳定,手指长而有力。若是握住了一柄合手的剑,这只手是不是比叶孤城更可怕?
他不明白叶孤城为什么会来此,可对他来说,这些已无所谓。忽然大步走了出去。
看着他走出去,陆小凤心里忽然有了种说不出的恐惧。
他也不知道叶孤城会来此,因为他与叶孤城只有一面之缘,对方还刺了他一剑,他也看见过木道人的剑,如果世上还有一个人能击败叶孤城,无疑就是这个人,他忽然想起了白云生,还有他的那把刀。
或许当今之世只有那把刀才能与之一较长短了……
解剑池下的水,立刻就要被鲜血染红了。
是谁的血?
木道人已穿过广阔的院子,走出了道观的大门,陆小凤立刻也赶出去。
道观外佳木葱菇,春草已深,
一个穿着白麻孝服的人,忽然从草木丛中穿出来,手里提着柄出了鞘的剑,一剑向木真人的心口刺了过去。
木真人的手正握着剑柄,本来很容易就可以拔剑击败这刺客,很容易就可以要她死在剑下。但是也不知为了什么?他的剑竟没有拔出来。
看见这穿着白麻孝服的女子,他竟似忽然被震惊。
就在这一刹那间,这白衣女子的剑,已毒蛇般刺入了他的心。
他还没有倒下去,还在吃惊的看着她,好像还不相信这是真的。
他脸上的表情不仅是惊讶,还带着种无法形容的悲哀和痛苦。
“你……你杀了我?”
“你杀了我父亲,我当然要杀你!”女子咬牙切齿。
“你父亲?”
“我父亲就是死在你剑下的老刀把子。”
木真人的脸突然扭曲,这句话就像是一根针刺在他心上,甚至比那致命的一剑还锋利。
然后,真正的老刀把子倒了下去……
陆小凤看着那柄剑刺入他的心脏,也看着他倒下去,只觉得全身冰冷,脸上也露出种无法形容的恐惧。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冥冥中竟仿佛真的有种神秘的力量,在主宰着人类的命运,绝没有任何一个应该受惩罚的人,能逃过“它”的制裁。
这种力量虽然是看不见,摸不到,但是每个人都随时可以感觉到他的存在……
木真人死了,他的亲生女儿叶雪在“为父报仇”后自杀了……
陆小凤一脸的疲倦憔悴,慢慢地走下了山,应该流的血都已流尽,解剑岩下的池水依旧清澈,武当山也依旧屹立,依旧是人人仰慕的道教名山,武林圣地。改变的只有人。由生而死,由新而老,这期间转变的过程,有时竟来得如此突然。
一个人独立在解剑岩下,白衣如雪,正是叶孤城。
“你为什么会来?”陆小凤问道。
“我是替一个人而来。”叶孤城道。
“谁?”
“我。”白云生从远处慢慢地走了过来。花满楼与他并肩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