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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仲夏的天，就像小孩儿的脸，这话也是一点儿都没错，白天看着好好的，是骄阳似火，到了半夜，竟然毫无征兆的下起了大雨。
含霜睡得模模糊糊，一翻身，手却摸了个空，她顿时就一个激灵，翻身坐了起来，一撩开帐子，发现偏间有微微的灯火。
含霜就有些诧异，这么大半晚上的，怎么田婶子还烧起香来。
她就也进了偏房，田婶子一转头：“吵醒你了？我这年纪大了，觉浅，雨点儿声音大了点，我就醒了..”
含霜就在旁边的蒲团上跪下了：“妈是在给爹爹上香吗？”
田婶子就拉着女儿的手，摩擦了几遍，才道：“不是，我是看着这天儿变化大，一会儿大热，一会儿又下雨的，怕老太太上了年纪的人，承受不住，所以来给菩萨上柱香。”
含霜这才明白过来，也就起身捻了线香，也拜了几拜：“老太太疼我，我自然也要替她多拜拜..”
：“我的孩儿，很是懂事，在家里就罢了，若是到了老太太屋里，对她的孝顺就要放在心里了，别太露出来了，那屋里，可有二十多个人都想着老太太的好意呢，还有外面的那些，更是捡着机会就想往老太太面前凑，你的用心就用在替老太太做事上，明白了？”
田婶子看着含霜青春正盛的脸，忍不住又多说了几句，一半是欣慰，一半是告诫。
田婶子年轻的时候，也是伺候林夫人的一把好手，不然，也不能近水楼台，婚事就配了林老爷的书童，若不是后面年纪轻轻当了寡妇，怕妨了主子的好运气，才自觉地退到二等伺候的差事上的。
若不是至亲骨肉，又怎么会说出这样贴心贴肺的话来？
这一句话却勾起了含霜的心事，她就想到了星云那躲躲闪闪的话，暗暗叹了口气，你不招旁人的眼，可旁人却是无端就能看不惯你。
在父母面前，做儿女的一向是报喜不报忧，更何况，又牵扯到老太太跟前的心腹。
含霜根本就没想把这事说出来，免得让田婶子操心，脸上自然什么也没有露出来，只不过再次回床上睡觉的时候，就带了几分心事，自然是辗转反侧，良久不能入眠，直到远远听到鸡叫了，才模模糊糊打了个盹儿。
第二天一早，雨仍然淅淅沥沥的下着，母女俩才吃过饭，就有一个小丫头打着伞，在门外探头探脑：“含霜姐姐在家吗？”
含霜忙出了堂屋，她一眼就认出是芳菲苑伺候的，彩虹的小妹妹，唤作星儿的。
她就赶忙问：“在的，妹妹这是有什么事，可是太太有事传唤？”
星儿就摇摇头：“姐姐你家来了不知道，昨晚气节偶变，老太太半夜高烧，黎明方退，听说这会子还是热着呢，太太就吩咐底下的妈妈们，今天全部进去请安呢，就连姑太太，也急急带了三位表小姐过来了.姐姐你快带田婶子进去罢，我还要去别家传话呢，这就先走了。”
田婶子在屋里听得清清楚楚，眼前一黑，差点就晕了过去。
她自然是另有一层担心，含霜展眼就十六了，若是老太太有个万一，林老爷再守孝几年耽搁下来，这孩子可不就成老姑娘了！
含霜也是吃了一惊，连碗筷也顾不得拾掇，就和她妈急匆匆换了衣服，共打了一把伞，先进里院了。
等母女二人赶到金玉满堂，就见诸多的丫鬟婆子全部聚在廊下。
肖妈妈站在后面，一眼就瞧见了她们母女，就赶快过来说话：“哎呦，田嫂子，你来得不巧了，这会子，姑太太和三位表小姐还在里面说话呢，不得空见我们，瞧你这一额头的汗..喲，裙边也都沾上泥了..”
田婶子忙告罪：“姐姐莫怪，我这担心老太太，偏我这身子也不好，脚程慢，到底了紧走慢走的，就没顾上脚下，还是晚了些，既然姑太太在，想必老太太是没有妨碍了，我这样子，也不好到老太太面前丢人现眼去，那我就外面磕个头就罢了，霜儿你就进去伺候老太太罢！”
肖妈妈忙拍了她的手：“你说什么话！谁不知道你心诚呢！这老太太一见了外孙女，心情一下子就好了，一时半会传不到咱们这里，含霜姑娘你且进去，你妈我带了去，咱们姐儿俩也小半年没说过话了..”
田婶子这才松了一口气。
含霜就看了她妈一眼，才行了一礼，慢慢地拐进内室去了。
一进门，果然就听得一阵清脆的小女孩的笑声和低低的谈笑声。
初云早就一眼瞧见她，就赶忙迎上来摆了摆手：“先去换衣服罢，老太太这会子，还开心着呢。”
含霜心中的一块石头，这才落了地，就轻声问：“老太太怎么好好地发起热来？可吓死我了，我妈也进来请安了。”
初云就低声说：“看起来，没有什么大妨碍，可老太太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也是说不准的事儿，左右咱们，用心伺候就是了，陈妈妈在里面呢，我们在外面听使唤就行了。”
含霜就略皱了皱眉头，也低声道：“老太太这一病，陈妈妈也是辛苦了...”
初云拉着她的手转过屏风，左右飞快的觑了一眼，又补了一句：“可不是呢，昨晚上老太太一发热，就是陈妈妈一个人在伺候..”
含霜立刻就打断了她的话：“姐姐，这话可不能乱说，陈妈妈是积年的老人了，自然比我们更伺候的妥当些。”
初云就咬了咬唇，面上有些郝然，语调更是低了下去：“我这不是和你说嘛，旁人面前，我自然是不敢这样说的。”
含霜就和她并排站到了屏风后面，盯着屏风上的岁寒四友出神。
老太太屋里看着是金堆玉就，可实际上，只有身在其中，才能明白，这屋里，是真的难呆。
屋里屋外，上上下下三十多个人，都是要靠着老太太的赏识才能过日子的，可老太太统共就这么一个，僧多肉少，下人们为了争宠，底下的龌龊事也少不了。
寻常这些事，她当然是不愿意降格参与的，所以，也远了很多是非，可是是非非，也并不是你不想，就能不沾惹到你身上的。
初云本就在留心她，瞧她怔怔的，心里顿时明白已经上钩了，就装作关心的问了一句：“怎么姐姐家去这一晚上，看起来就有了心事？”
含霜却摇了摇头，敷衍了过去：“只不过担心老太太罢了。”
初云本待还想多探她几句口风，就瞧见屏风里面的陈妈妈，往外面望了一眼，就都住了嘴。
这边肖妈妈带着田婶子进了角门边她们素日休息的一间屋子，一边就叫了个小丫头回去拿条裙子来。
田婶子就很过意不去：“怎好穿姐姐的裙子，要不我回去换了再来，也使得的。”
肖妈妈就立起了眉：“瞧你说的什么话，不过是借你穿穿，你后面自然要还我的，又不是白送你，听说你身子也不大好？来来回回地走，也不怕腿疼！你快去换了裙子出来坐坐，咱们俩可好久没进来说话了。”
早有婆子倒了两碗茶过来。
田婶子就先进里间换了裙子，才顺势接过茶，也就领了肖妈妈的情，又笑：“可不是，我几天没进来，姐姐家就有喜事了，还没恭喜姐姐，令爱喜得良缘呢。”
肖妈妈脸上的笑是掩都掩不住的：“咳，你和我这么客气作甚，前儿我们大姐儿定亲，含霜还送了四色针线给她的，这孩子，心眼就是好！”
田婶子就有些不解：“我记得大姐儿才十五岁呢，怎么你们做父母的，不把这个娇客放在家里多疼几年，这么早就要打发出门.偏你也舍得！”
肖妈妈就笑着在田婶子耳边低低说了几句。
田婶子更迷惑了些：“既然男方说要满了十八才接人，这么早定亲，难道你们家要把全部家当都陪给你闺女做嫁妆啊。”
肖妈妈就收了笑脸，竟然有几分无奈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