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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朝旧事

作者:我有所思者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推荐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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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问面上仍是不动声色:“实不相瞒,我不但知道你们家有这门秘不外传的针灸之法,我还知道这个手法是出自你们言家先祖的医书的上册部分,若没有猜错,这本书的中间、下半部分,因理念太过新奇,手法太过直白残忍,为了避祸,已经被言家人销毁,为了保全族人,甚至连祖宗传下来的姓氏都不得不改了,如今许这个姓氏,拆开之后,不正是言午?”

    许大夫眼前一黑,顿时连坐都坐不稳了,差一点就从凳子上摔了下去。

    连带这他的手指也是哆嗦的:“你…你到底是何人?一百多年的事,又是我们家被埋得最深的秘密,就连我….都不晓得这么清楚了!”

    萧问只是笑:“只不过是事在人为罢了!”

    只这一句,就好似抽去了许大夫大半副脊梁骨,他的语气里只剩下灰心:“既然这样机密的事,你都知道了,看来别的事,也瞒不过你去了!”

    林超却一下子就睁大了眼睛。

    他看了看萧问,又看了看许大夫,似乎不明白他俩在打什么哑谜。

    许大夫叹了一口,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才缓缓道:“实不相瞒,祖上的确是姓言,前朝天顺年间,这言家先祖因饱读医书,少时便有神童之称,又信奉道家,十八岁时,因医术精湛被选进太医院,本以为可以大展宏图,能在太医院有立足之地,哪里晓得太医院乃是吸收了全国医术最精进者,一堆强者中,他那点本事,便很不够瞧了,又家世不显,家世也拼不过,年纪又轻,资历也没有熬够,所以也只得慢慢熬日子。”

    :”一开始,就做些熬药抓药的打杂差事,就算有分派差事,也要么是为不受宠的贵人妃嫔相看,要么就是去冷宫就诊,差事不显,自然例银也不高,当时我们言家也是穷尽了全族之力,才把他塞进太医院的,所有全族都巴望着他能出人头地,好多拿些银钱回去救济的,他郁郁不得志,苦闷之下,竟生了一段歹心…..”

    :“天顺年间,因景泰帝就是因为膝下皇储突然夭折,一度后继无人,所以英宗才得以南宫复辟,他复位之后,一度选拔名门淑女,充盈后宫,绵延子嗣,这些新入宫的妃嫔,多用子嗣争宠,妄图母以子贵,都道公主只是用来笼络臣工或者远嫁的工具,所以她们拼了命也要千方百计求生子的秘方,言家这位先祖,就是瞅准了这个机会.”

    :”也不知道他在哪里看到了什么邪书…竟然还真的让他偷偷研制出了一种,号称能转变婴儿性别的转胎丸,也是事有凑巧,宫中几位先后有孕的低位妃嫔,求子心切,受了他的蛊惑,还真的背人服下此药,也不知道是这药丸真的灵验,还是投胎到她们腹中的,原本就是男胎,反正这三位妃嫔,还真的是一举得男….”

    许大夫根本就不用再继续说,林超就算用脚趾头想,也能想清楚底下的事情了。

    不外乎就是这三位妃嫔母以子贵,得以封高位,吃水尚且不忘挖井人,言家这位先祖自然而然就被提拔,得以重用,终于成了太医院的肱骨重臣,得以光耀言氏一族的门楣。

    可这转胎丸,本来就是一件非常不靠谱的事。

    虽然胎儿尚在母腹,一日不出娘胎,就一日不知是男是女,但这孩儿的性别却是天定,又岂能以人力药力,逆天转命,以女变男?

    想必这药,也是后患无穷,以至于一朝事情败露,连累全族,都到了不得不改名才能苟活的地步了!

    许大夫却沉沉叹了口气,他的声音里,始终透露出深深地恐惧。

    :“若真只转胎丸事情败露,连累全族,这么简单,那就好了!”

    林超不由地瑟缩了一下,他是实在想不透,若能连累到全族的罪过,都只能称上一句简单,那这世上,有到底还有什么事,是不简单的?!

    许大夫这个五十多岁的老人,自认为也见过一些世面,素日也是沉着冷静惯了,但还是头一次,听见自己的声音,露出这般的嘶哑,甚至,还带上了一些甜意。

    :“言家这位先祖因为制转胎丸有功,一跃成为太医院中最可堪重用之人,后来,又接连有几位贵人有孕后,服下此药,也有顺利生下男胎的,唯有一位,母体本弱,胎儿过大,生了一天一夜才生下龙种,却是母死留子,圣上怜惜,一面命另一位无子的嫔妃抚养,一面又命言家先祖专门负责这位皇子的脉息,这位小皇子生的眉清目秀,长势喜人,但六岁以后,这位皇子就吞吞吐吐告诉言家先祖,他的身体似乎有恙,这一检查,几乎把先祖吓个半死,原来这孩子,刚出生时不显,如今竟然慢慢地显露出了些女孩子的特性…”

    :“这事一旦吵嚷出来,便是污秽宫廷,抄家灭族的大罪!他立刻就吓住了这孩子,让他万不可令旁人瞧见,皇子年幼,自然是唯他命是听,他自己又连夜翻了《本草纲目》和道家相关书籍,先是受了《本草纲目》的启发,先从气血出发,创造了一套针灸之法,暂时改变了这孩子的经脉,发育与普通男孩无异,但他也知道,这不过是饮鸠止渴罢了,这皇子一旦满了十岁,宫中就会派女侍来贴身侍奉,一脱裤子,照旧完蛋.....”

    :“所以,他竟然恶从心头起,想出一个胆大包天地法子,就是妄图直接在人体上切除女孩的那部分器官,只留下男孩的,但这皇子是天潢贵胄,身体金贵,他也是知道怕,若没有成功的先例,也万万不敢在他身上动刀子,刚好镇守湖广贵州的太监阮让,想要在掠来的苗族幼童中,先行去势,然后悉数呈送朝廷,以备后宫使唤用..”

    :“言家这位先祖,也是看准了这个机会,自动奏请协助,有太医圣手出手,阮让自然是巴不得,但,老天爷啊!这真是活作孽啊!他以前只是望闻问切的手段,哪里有过下刀的经验?就仗着看了几本医书,就肆意下刀,硬把孩子绑在台子上,硬生生割去他们身上的某一部位,根根经脉连着心,这些孩子该有多疼啊!只怕恨不得把心从喉咙里咳出来一般!”

    :“第一批孩子,是一千五百六十五人!短短十天,就疼死、病死了,足足三百二十九人!三百二十九条人命啊!可怜见得,这些孩子,尚在总角之龄,大部分都不满十岁!却再也没有睁开眼睛…说是尸横遍野,血流如河都不为过啊!”

    :“言家先祖,其实心内都已经有了惧怕之心,可恨阮让这个没有根、烂了心肝的畜牲!居然还重新买了一批幼童,逼着言家先祖继续动手,以补上死亡之数....前前后后,幼童一共是一千八百九十四人!死去的幼童,竟然是总数的十之一二.....”

    :"这些场面太过惨烈,言家先祖就算是再铁石心肠,功利向上,但每每夜深人静,午夜梦回的时候,他都仿佛能听见成群结队的幼童的啼哭声,还夹杂着咒骂、怨恨、诅咒、愤怒...他终于是受不了良心的谴责,整夜整夜睡不着,难以进食,以至于日渐消瘦,等他押送这批幼童回京后,才晓得宫里的小皇子因为时节,偶感风寒,这本来不是大病,但这孩子生来体质不同,另行医治的太医也不知晓内情,也只是按照素日他的脉案来就诊下药,其中有几味药,却和他以前服的有些药,药性上有冲突,导致这孩子病久久不能痊愈,以至于等他回宫的时候,已经到了病入膏肓地地步...”

    :“本来,言家先祖医术高超,这孩子尚有一线生机,只是言家先祖回宫之时,除了这个噩耗之外,还有一个意外惊喜,就是他过门不久的妻子,已经怀胎四月有余,这个胎儿没有唤起言家先祖,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慈爱之心,连日的难以入眠,让他脾气变的急躁,易怒,这种前提之下,他却是走入了另一个丧心病狂地死胡同..."

    :"他不但认为妻子腹中的胎儿就是这批死去的幼儿中的一个投胎而来,是来向他索命的以外,还以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不是他自己,而是这位缠绵病榻的小皇子...所以,他干脆把这位小皇子给治死了,本来他接手之时,这个孩子的病情,就已经只有尽人事听天命的地步了,可他自年少得志,一贯在太医院恃才傲物,得罪了不少人,他的同僚早已看他不惯,见他犯下大错,岂肯轻轻放过?纷纷进言乃是他医治不用心之故,圣上大怒,就以医治皇子不力的罪名被撤了他的职,这没有了官位,他愈加疯癫,而且还妄图给自己妻子喝红花汤药...”

    :“还好熬药的药童警醒,闻到汤药味道不对,就偷偷向师母询问,这妇人一旦做了母亲,心性坚定,非常人能所比,她立刻就找夫君对峙,并且说要回娘家,与他和离,也不知道言语中,是哪句话刺激到了他,他疯癫之下,竟然持刀划伤了自己下体,还不允许旁人施救,家人一靠近,他便在自己身上多划自己一刀...最后是活生生流尽了最后一滴血,气绝而亡...”

    :“也不知道是不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的临终遗言只有两句,一句是销毁他多年来苦心孤诣记录下来的那本医书,第二句就是言家后人,就算学医,也终身不得入职太医院,妻子不解,偷偷看了他的医书,才晓得他曾经做下这等丧心病狂之事,言氏一族,因他一人之手,便背上了三百多条人命!几代人,都洗刷不掉这段血腥,真是作孽啊,作孽啊!”

    许大夫说到这里,已经是痛哭失声。

    林超一开始还是面色木然,听到后面,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吐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