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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桐山茗’是单瓣茶花,花色艳红,花期长久。修剪得宜的话,满树冠鲜红,也颇为壮丽。
李家院子里种的这一片,是十多年前李昭亮从南边任上带回东京城的。如今在李家根深花繁,每年都会有长达几个月的花期。
“梁元亨。”见他自入了花园便怔怔出神,李迩安喊了他一声后,问:“你是不是想你哥哥了?”
梁元亨沉默了一瞬,点点头。
李迩安指着鲜红的茶花,道:“红色是幸运的颜色,我听说跟开着大红色花朵的花神许愿,在花期结束之前,心愿都会达成的。你可以向花神许愿,早日见到你的哥哥,花神会帮你达成心愿的。”
梁元亨已经不是两三岁好哄的年纪了,他是个读过书有文化的人,自然知道对花树许愿的这种事情是无稽之谈。
可是看见眼前这一脸认真,似乎很相信这个传说的小姑娘,梁元亨也不忍心告诉她,说这是骗小孩儿的话。
他对李迩安笑了笑,道:“是这样啊?那我也来试试。”然后便认认真真的双手合十对着茶花树许愿。
见他许了愿,李迩安便道:“不要不开心了,花神会很快实现你的愿望的。”
梁元亨满怀善意的点点头,守护着小姑娘心中的童话。
可他不知道,小姑娘其实也并不相信童话。
所谓事在人为。
分开之后,李迩安便立刻去找了李惟贤,让他派府里的人出去寻找梁元亨的哥哥。
几天后,李惟贤便从韩琦那里探听到了梁元生的下落,听说是替酒楼的老板娘去西夏进货了。
远行西夏,显然不是一段很短的路程。
李昭亮处理完聊城那位贪官,并再次走马上任,离开东京城的时候,梁元亨的哥哥都还没从西夏回来。
不过,好在‘贞桐山茗’的花期极长,在李迩安的照料下,鲜红的茶花一直从这四月份延续到了盛夏。
七月,李迩安发愁的看了眼逐渐绿肥红瘦的茶花,派出去寻找梁元生的人迟迟没有回来。
东京城到西夏路远,商队又为了采买四处游走,就连梁元生打工的酒楼的老板娘也不清楚他如今到底去了哪里。边境不稳,对外行商之路并不十分太平。
梁元生一日没回来,谁都不能保证他是安全的。
李迩安叹了口气,心想,没有了法力,想要守护一个孩子的童真真的是太难了。尤其是父亲上任之后,带走了一批随从。家里能派出去找人的人也不多了。
梁元亨按着李迩安的指挥,修剪着茶树的枝桠,低头看了眼长吁短叹的小姑娘,牵了牵嘴角,道:“姑娘,花很快还会再开的。我相信花神一定会保佑哥哥平安回来的。”
李迩安肯定道:“那是当然。”
李迩安房里的小丫鬟匆匆跑来,道:“姑娘,宫里传来消息,苗娘子诞下公主,官家大喜,以皇子旧历赏赐众臣。皇后娘娘也按例赏赐了命妇。
夫人要入宫谢恩,让姑娘一同去呢。”
李迩安道:“这可是大喜事了。”转头对梁元亨道:“我入宫沾喜气去了。回来再教你怎么修剪花枝才能让花开得更好。”
梁元亨应了声好。
这时,外门守门的婆子喜气洋洋得跑来,道:“姑娘,梁元亨的哥哥找来了!在外门等着呢。”
李惟贤因家中族荫,回京后被官家命为三班奉职,近日都在宫中值守。家里没有男眷,梁元生是成年男子,自是不太方便进入内院的。
李迩安一笑,对着听了消息惊喜的明显神色一亮的梁元亨,道:“元亨,你哥哥回来了。快先去看看吧。母亲那里,我一会儿去告诉她,她也会为你高兴的。”
李家救了梁元亨,他走之前是应该和李夫人告个别的。但李夫人这头马上就要入宫,也未必有时间耽搁。所以李迩安才让他先去见哥哥。
“恩。”梁元亨笑着连连点头,快步向着门口走去,却在快出二门时,转头看了眼李迩安。
梁元亨的哥哥既然回来了,以后他自然不会再留在李家。梁元亨知道,自己这一走,恐怕很难再见到这个改变了他命运的小姑娘。
李迩安正跟丫鬟往正房走,似有所感,回头看到梁元亨,挥了挥手,便就此告了别。
梁元亨随哥哥回了他打工的那间酒楼。
李迩安则跟着母亲一起进了宫。
官家多年无子嗣,宫里的娘娘们按着民间的习俗,常有养着别家的女孩子,以期‘带子’的习惯。所以每年被收养在宫里的孩子并不少。
而勋贵世家的孩子也常常被允许带入宫里,给宫中添些生机。
李迩安的姑姑嫁给了曹玹,曹玹是当今曹皇后的三伯。所以李迩安跟皇后七拐八拐的也算是亲戚。
也许是因为这个,也或许是因为李迩安长了副讨喜的模样又十分乖巧。曹皇后对她十分喜爱。
不时的让宫人上些新式的点心给她,还轻声细语的问她平时喜欢做些什么,平日可有读书。
李迩安还在高州时便听说过一些关于这位皇后的传言,听说她少时便不同于寻常闺阁女子,不仅学文习武,还曾借用自己弟弟的名字,去应天书院求学,是文坛领袖范仲淹的弟子。
李迩安做过数十万年的神仙,远离凡尘已久,她经历的事情太多,也忘记了很多往事,但有些话却是,只要听过,便永远不会忘记。
如她早已不记得最初那一世学过的大部分历史人文,但却一直记得一句话。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李迩安不是这样的人,但这不妨碍她敬佩这样的人。所以自来了这个世界后,她对范仲淹的生平十分关注。
此时听皇后问起,脱口而出便道:“回娘娘的话,臣女最近在背范先生的新作。江上往来人,但爱鲈鱼美。君看一叶舟,出没风波里。”
曹皇后神色欢喜,对李迩安招招手,把她叫到自己身边。
笑道:“背的真好,迩安可知道这诗的意思?”
李迩安看了娘亲一眼,见她点点头,便道:“这诗的意思是说世人只知道鲈鱼好吃,却不知道捕鲈鱼的人是冒了多大的风险。替捕鱼人觉得不平。只是我觉得这世间的岁月静好,本就是许许多多的人负重前行才得来的。
捕鱼的人辛苦,是却能因此养活他的家人。我虽吃了鲈鱼,但那是因为我爹爹在外面打仗也很辛苦。世间没有绝对的公平,能让付出有所回报,得到相对的公平,就已经十分不容易了。”
曹皇后拉着李迩安的手紧了紧,道:“好孩子,告诉娘娘,是谁教你说这些话的?”
李迩安摇了摇头,道:“没有人教我说。这是我自己想的。”
曹皇后道:“是你自己这么想的?”
李迩安点点头:“嗯。”
李夫人忙道:“娘娘,孩子不懂事,说错了话,您千万别放在心上。”
曹皇后却笑道:“不,这孩子说得对。这世间事,付出有所回报,能得相对的公平,便已经不容易了。你这孩子养的好。
以后常让她进宫陪我说说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