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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知章挣扎着想起身,可头晕目眩随之加剧。他长长叹息一声,知道这病一犯,便没办法视事。他把李泌叫到身前:“此间……只得暂且仰仗长源你了。”他停了停,又压低声音道:“张小敬这个人,可用而不可留。一俟狼卫落网,必须立刻处置,否则后患无穷——靖安司的敌人,绝不只是突厥人呢……”
这几句话,已经耗尽了老人的全部精神。檀棋连忙派人准备牛车,唤了一位医师随行,将他送回自宅去修养。李泌肃立原地,拂尘抄在胸前。
等贺知章离开之后,张小敬眯起眼睛,莫名其妙冒出来一句:“李司丞掌握得好时机。”语气半是钦佩半是嘲讽。
“事急从权。”李泌面无表情。
两人像打哑谜似的,檀棋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她动手把案上文牍收拾干净。焦遂的那封讯报放在最上面,她顺便多看了一眼,忽然注意到一个奇怪的地方。一般讯报的右上角会标有李泌的签收时间,这封是午时二刻签收,恰好是贺知章返回靖安司之前。
她蛾眉一皱,公子早就看到这消息了,可为何拖到刚才方对贺监讲起?难道说……
这个太离谱了,檀棋摆了摆头,把这些荒唐念头赶出脑外。
这时徐宾已经捧着一卷文书跑过来。凭借大案牍之术和祆教的户籍配合,他迅速地找出一个可疑之人。
此人叫作龙波,来自龟兹,开元二十年来京落为市籍,同年拜入祆教,就住在怀远坊内,一直单身。供奉记录显示他最近半年来,给祆祠的供奉陡增,为此还特受褒奖。天宝二载底市籍有过一次清册重造,但龙波的户口仍是开元二十年。有一位户部老吏敏锐地注意到这个小纰漏。户籍上要写清相貌,若是旧册不造,则有可能冒名顶替。
姚汝能此时还在祆祠附近,李泌让望楼通知,让他立刻前往龙波的住所搜查。
靖安司内,忽然陷入空闲状态。这时李泌忽然想起来了:“嗯?那个叫岑参的臭小子呢?”那个家伙关键时刻坏了靖安司的事,他到底是不是受雇于突厥人,不审问清楚可不成。
崔器在旁边立刻答道:“身份已经审清楚了,是仙州乡贡士子,籍贯南阳,来京城准备开春参加进士科。”他又补充了一句:“岑家祖上,曾三代为相。睿宗时家族受株连流徙。父亲岑植,曾做过仙、晋二州刺史。应该和突厥人没关系,单纯……比较愣吧?”
一个破落官宦子弟,难怪在骑囊里放了那么多诗文,这是打算在开科前投献邀名呢。
李泌现在满腹心思都在狼卫上,一听岑参是这来历,袍袖一拂:“哼,坏了这么大的事,别想逃责,先关一阵再说。”周围人心里清楚,倘若突厥人真干出什么大事,这就是现成的替罪羊。这个来京城赴考的可怜士子,这次别说中进士了,只怕性命都未必能保住。
张小敬念叨了一句“那小子身手倒还不错”,也就不说了。现在时间越发紧迫,这些无关的事暂且都放了放。两人同时趋向沙盘,看着盘中那标记着“怀远坊”的模型。
此时在真正的怀远坊内,姚汝能一脚狠狠地踹开木门,闯进屋去,举弩转了一圈,发现空无一人。
龙波的住所是个无院直厢,进门后只有一间正厅和一侧厢房,不良人一拥而入,霎时把屋子挤得满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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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潜虽然丈二金刚摸不到头脑,可他明白现在自己应该做什么。
他和秦飞对视一眼,二人又是心照不宣,各自拿着兵器,看准一些个在大厅里释放灵力的管事头子,一刀戳进心窝子里,帮着这些兵卒家佣逃跑。
小胡子男人的修为明显比在场的人更高,他在大厅中央左冲右杀,挡住了去路。
顾潜提刀上前,并了秦飞一齐去迎他,小胡子双手汇聚起土系灵力,往地上一震,顾潜脚下当即生出许多荆棘一般的土刺来,他用刀劈了,纵身一跃跳到小胡子身前,秦飞也是立于他的身后。
二对一,小胡子明显感觉到了压力,可顾潜秦飞可不回给他思考的时间,二人一齐操刀而上,小胡子以双手相迎,斗得有来有回。
顾潜一柄桃木直刺面门心窝,秦飞一把弯刀好似一轮初月,而小胡子只有双拳赤手,竟下盘稳固,拳法有章可循,顾潜秦飞二人的招式统统接下,滴水不漏,好似一尊石佛,以守为攻,双手虽然未附带任何器具,刀刃打在上面却好似劈砍石头,锵锵作响,数十回合下来,小胡子气不虚,神不散,反观顾潜和秦飞,气血翻涌,腿脚不稳,再打下去,必败!
所谓见好就收乃是人情世故,眼下这情况是好处捞不到,一条命说不定得搭进去,顾潜和秦飞两人都有了退缩之意,那小胡子眼睛尖细,架势却转守为攻,一条地头蛇般朝着两人打来。
顾潜心里叫苦,只得往殿外跑去,身后小胡子大喝一声:“捉住前面那二人!”
剩余的少许兵士听闻此言,皆调转枪口,朝着向外逃去的两人刺来,顾潜秦飞哪里敢回头,便只是岔开脚步,往前飞一般地跑着。
边跑边把手中刀向着周边兵卒心窝子里插去,刀虽快,这时看了七八十个,免不了沾满鲜血。
抢出大殿,天色将明,整个江家已经乱成一锅粥,一些藏在宅子里的修为高深的修士也纷纷赶到,腾云起雾,压制着还在与同伴相聚的兵卒家佣,也有一些眼尖的,朝着顾潜秦飞这边赶来。
一时间殿内五光十色,轰然之声不绝于耳,二人见此架势,莫不惊了一惊,更不敢怠慢,往前好似两只鸿雁一般跑去。
跑着跑着,顾潜看得不远处有一白衣女子,携一位褴褛老妇人踉踉跄跄地跑着,他心里一动,这女子,怎么有点眼熟呢,顾潜眼熟的,在京城的,除了陈柔还有谁?
三两步赶上那女子同老婆子,往正脸看定了,正是陈柔不错。
顾潜一半惊讶一半无奈,要说从相识到同行,这位女子可给了顾潜太多意外了,若是哪次重要场合她没有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的话,那才叫奇怪。
看了一眼她飘飘闪闪的眸子,顾潜心里叹了口气,看了一眼她搀扶着的奄奄一息的老婆子,问了句:“令堂?”
陈柔把头点了一点,顾潜把过手来,把婆子背在背上,“你这女婢可真是名副其实,快些走好。”
几人回望了一眼追兵,又是马不停蹄地赶出去,今夜江家算是坏了大事,让顾潜秦飞这两个行刺的显得微不足道,后面那些追兵,装模作样地追了一追,便赶回去处理宅内事务,估摸着江云飞也快回来了,江家内的管事头子苦不堪言,可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且说顾潜等人跑出江家主门,正逢初日高升,街上多了许多相互搀扶和陈柔母女一般的人,顾潜不多说话,背着陈柔母亲赶回他们初到京城落脚的那家客栈,飞也似的跑上楼欲收拾东西开逃。
劳烦他再开一间客房将陈柔母亲抬到楼上,让陈柔自己服侍。
陈柔把母亲放到床上,见大娘已经满头白发,饿得不成人样,脸上颧骨好似两个小馒头,额上沟壑纵横,嘴唇血色全无,摸一摸身板,像在摸一具骷髅,只有骨头,没有一点肉,大娘的眼睛紧闭,呼吸微弱,陈柔心里心疼,两滴泪掉下来,先是给母亲换了衣裳,托门外的顾潜下楼打了热汤,把面饼掰碎了扔在汤里,陈柔又把里面的面疙瘩给搅碎了,混成面汤一般的流食,送到母亲口中。
吃了点东西,大娘脸上有点血色了,眼睛也睁开了,眼见旁边是女儿,别的不说,两滴热泪先掉下来,颤巍巍地要起身,陈柔赶忙扶住了她的背,母女俩相抱着痛苦起来。
把母亲照顾停当,陈柔推门出去,此时已经天明,各人都一夜没睡,但还是眼看着顾潜和秦飞齐刷刷把目光朝向她,王七依然在烫酒,仿佛对昨晚的事情一无所知,白天寻人,晚上睡觉的严森也醒了,抱着咿咿呀呀的女儿坐定了,他倒是对这件事情很感兴趣,方才一直央求顾潜多讲些细节,可眼中布满血丝的顾潜哪有那个气力,伤尚未抽出时间处理,一晚又得不到休息的空当,只等陈柔出来把事情说清楚了再把眼一合。
陈柔慢慢拖着步子到几人面前坐了,半天低头不说话,秦飞困极了,道:“不是吧,这也需要考虑如此之久?”
陈柔道:“非得今天说得明明白白的么?”
顾潜一听这话便明白没戏,要是坚持下去得到的也不是实话,“你若有难说之苦,我也不强求你说,但有时间且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