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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玉,倒茶来。”
邺城皇宫内的寝殿书房里,轩辕珷正批看着如今正替父代任左相的褚子甫上奏给他的公文。
大概是看得有些烦躁,轩辕珷同时也感觉有些口干舌燥,便唤了一旁的丹玉让他倒茶来。
“丹玉,朕有些口渴,倒茶来。”
轩辕珷批看过了一行,似乎丹玉让他等得有些久了。于是,轩辕珷不免又吩咐了一次。
可他手的朱笔还没有停下,因为他要抓紧功夫快些在午膳前把褚子甫这些龙飞凤舞又长篇大论的奏文批复完。
然而,一边的丹玉不知怎地就愣了神,轩辕珷这一声、两声的吩咐于他就像一阵风似的掠过了他的耳朵,却没进去他的心里。
丹玉似乎是在想什么都想得入了神,只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像木雕一般。
“丹玉!朕已经吩咐了三遍了,你倒的茶水呢?”
轩辕珷皱了皱眉头,翻过了一页公文,虽然他面露愠色,却还是忍耐着一股子火气,提高了自己的声音,又向丹玉吩咐了一遍。
“啊!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听到轩辕珷不悦的声音,丹玉这才回过了心神,手脚麻利地为轩辕珷倒了一盏茶汤来。
接过了茶汤,入喉却可以说是冰冷。原来丹玉已是愣神许久,茶炉的火候也一时看顾不到,这茶盏中的茶汤,只勉勉强强剩了一点残余的温热。
轩辕珷只抿了几口,便将茶盏放在了一旁,他又继续批复起了案上剩着的大半的公文。
“咳咳嗯……丹玉,丹玉,丹玉!”
有意地,轩辕珷清了清喉咙,一连唤了三声丹玉。
这一回,丹玉没有愣神。可轩辕珷的这故意的举动,却让他心惊肉跳。
他……明知我是……
却不杀了我……
哈……也是,一个内侍,怎么能威胁得了他……
自那日在暗格里发现了那封残信和残信上关乎自己身世的皇族秘辛,丹玉的心就再也没有一刻安宁。
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这一切未免太过荒谬离奇,可这一切看起来又不像是假的,世上不会有这般巧合的事。
“陛下,您可有什么要吩咐丹玉的?”
暂时屏退了脑中这混沌成一团迷雾,这一团迷雾,这些天阻塞了他七窍,几乎要让他丢了三魂,不见了七魄。丹玉一如往常,恭敬地垂下来了身子,问着轩辕珷。
然而,轩辕珷却不应他。
不知要做什么,丹玉却也不敢再退回去。只好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又开口问了一次。
“陛下,您可有什么要吩咐丹玉的?”
“哗啦……”
轩辕珷连头都不抬一下,只是又翻过了手中的一页公文。
这是那褚子甫上奏来的最后一页公文,谢天谢地,他在午膳前总算能把这长篇大论的乌糟糟的几页纸彻底的放下了。
这个褚子甫,比之他的父亲,真正是差太多了,很难想像他这样一个庸才是如何年纪轻轻就成了吏部尚书。
朝廷如此局面,这吏治……轩辕珷突然有了些倦意,如今大玄竟是不知不觉中面临了内忧外患的艰难。
他那所谓的父皇,深受大玄子民尊敬的天启广帝,还真是给他留了一个烂摊子。
就在轩辕珷眉头紧皱,看着眼前这剩下的最后几行天书似的公文时,先前一连问了轩辕珷两声的丹玉没得到半点回应,他微微颤着身子,在那里躬了好一会儿,听见了轩辕珷搁笔、收拾公文的声响。这才又壮起了胆子,近了轩辕珷一步。
“陛下……您可有什么要吩咐丹玉的?”
丹玉皱了皱眉头,他感到腰间一阵酸痛。天晓得,他方才在一边到底是躬了多久。
“嗯……朕要去玄霜殿,你也一起来。”
像是为了故意报复方才丹玉的走神,轩辕珷也没吩咐丹玉做什么,起身便朝着屋外玄霜殿的方向去了。
丹玉不等轩辕珷催促,照旧快了步子跟上来,可一路上,他走神的情况却比在寝殿书房的伺候在侧时要更多了。
有好几回,丹玉总是走走就停了下来,要不就是该拐弯穿过另一条宫道时,他仍然愣愣地盯着地面的青石砖,一个人闷头地向前走着。
“丹玉,你可是害病了?若是得了风寒没精神,就去太医署找王小良看看。”
不知为什么,轩辕珷今日的心情好的出奇。出于一分淡漠的血脉亲情和一个玄君的仁心,他不但没有追究丹玉的心不在焉,反而问起了丹玉的身子。
“奴才……奴才无事……”
陡然间被这样一问,丹玉不但没有感到安慰,心中反而更是惶恐。
“陛下他要这是做什么?”
“是在试探我吗?”
“或许他已经知道……”
丹玉的心思愈发凌乱,他万分紧张地跟在轩辕珷身后,继续朝着玄霜殿走。
这回轩辕珷到底是起了疑虑,因为自从上回从玄霜殿回来后,丹玉整个人都变得怪怪的。
然而,他又怎么晓得,这都是因为那妖邪占着他身子时,将那件他准备瞒一辈子的事情泄露给了丹玉。
“近来……非然可还是照常每日都会去掩云殿看望康王?”
眼看着快到了玄霜殿前,轩辕珷仿佛想起来什么似的,突然问起了丹玉这件事。
又出了神的丹玉被轩辕珷这么一问,索性一股脑儿的将他看到的,听到的统统都说给了轩辕珷听。
“回陛下,皇后娘娘和康王每日相谈甚欢,今日……今日,皇后娘娘还为康王整理了散掉的发冠。”
话音落地,丹玉才后知后觉地捂上了自己的嘴,因为他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
听说他那父皇就是一个对人猜忌心极重的人,这过分到甚至刻薄冷漠的猜忌恶果,就连当年他的太子正妃和如今已是玄君的轩辕珷也未能幸免其中。
直到现在,也还有一两传言声称,轩辕珷并非是先皇天启广帝的亲生骨血,而是那苏毗伽若和先康王的孽生子。
那么……轩辕珷是否也有着和那人一样的深重猜忌?
况且……
丹玉突然想起了久前齐王轩辕理在轩辕珷面前的那一番“添油加醋”的说辞。
这些天,轩辕珷又是总问起皇后和康王相处得如何……
想到这里,丹玉紧张地咽了咽,他喉咙现下干涩得很。
“看来今日非然在玄霜殿中,走吧……”
无视了一路上向他行礼的宫人、女官们,轩辕珷径自走进了内殿。
穿过了仍旧摆放着上回来时他与“自己”对弈用过的棋盘的回廊,他来到了一处安静的院落。
在这处院落里,春有绯桃,夏有菡萏,秋有红叶,冬有寒梅。只因为他知道褚非然是极其喜欢绯桃的,却又觉得一年中剩下的那些节岁没了绯桃,这院子里不免要有些落寞,所以他早先就派了人将院中植满了一年四季的应景花木。
他也同样知道,近来一直与他生分起来的褚非然,除了去看望康王,便是在此处待得最久了。
“皇后娘娘,您要是想要一条彩绦,只管吩咐双城就好,何必要自己做呢?”
“哈……只是觉得无趣罢了,双城,你看,这个颜色的珠子可好?”
院中胜雪带着幽香,罗浮满园迷离人眼。轩辕珷和丹玉走进来时,褚非然和双城正坐在廊下编着几条彩绦。
这种装饰了珠子的彩绦,是玄国人在过生辰时才会佩戴在身上的一种装饰,大多数都是由家中的女眷编了才会佩戴上。
轩辕珷记得,他上次佩戴着这种彩绦,已经是十多年前得事了。
褚非然和褚相的生辰都不是在这时节,那她现在又是在为谁而编?
轩辕珷很快就想到了答案。
“是啊……算算日子,琲儿也到了该行成人礼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