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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然,你这彩绦编得不错,可是为朕编的?”
“嗯……这黑色丝线里要嵌上几颗金珠子才好看,你说是吗,非然?”
尽管轩辕珷一直在同她说个不停,可褚非然却是低着头,一声不吭地只盯着手里编了一半的彩绦。
她身旁的双城也不作声,倒不是和她这主子一样在与某人置气,她只是不敢抬头罢了。
“非然可是累了,那让朕来试试可好?”
轩辕珷笑了笑,丝毫不在乎方才他唱了半晌独角戏的尴尬,他从容地握上了褚非然的手,褚非然没有挣扎,他从褚非然手里拿走了那条才编了一半的彩绦,褚非然也没有争抢。
“陛下,你究竟想怎样……怎样处置我的父亲?”
心知轩辕珷不会无缘无故地来玄霜殿看她,褚非然心里咯噔了一下子,这些天隐在与康王相处的欢乐之下的忧愁渐渐在她的心中弥漫开来。
况且……
她现在要担忧的事情太多了。
然而,轩辕珷全然不理睬褚非然的话,自顾自地在手里穿弄编制着彩绦。双城小心翼翼地抬起了头,眼角不住地打量着轩辕珷的手和那条彩绦。
虽然说轩辕珷是玄君,能文能武,可双城也没想到,原来他还分外地擅长编彩绦。甚至……他比褚非然编得还要好。
“嗯……这外头用黑线,内里再衬上一丝金线才好看!”
轩辕珷嘟囔着,并不打算征求褚非然的意见,即刻翻找出了金线来,编进了彩绦里,顺便,又嵌入了一颗金珠。
这条快编好的彩绦上,除了他编上去的金线结,尚有几缕红线夹杂在其中,可轩辕珷只编了几下,便将这点点扎眼的红丝线给隐了下去。
他知道,这条彩绦是她为轩辕琲而编,因为红色是轩辕琲最喜欢的颜色。
“陛下若要一条彩绦,宫中宫人无数,何苦在这亲自动手呢?同样,您若等不及除掉非然的父亲,又是何苦废了这番周折,让他告闲在丞相府?”
双城低着头,听见褚非然这么一问,心中猛然惊跳三分,她的主子,皇后褚非然,何时性子变得这般强悍了?如今,竟敢在轩辕珷面前这般硬气地回敬!
这不是她认识的褚非然。
“很久没亲自动手编这种彩绦了,倒是有些生疏……非然,你看看,这可配得上朕的衣袍?”
不知是轩辕珷故意回避还是褚非然因为忧心褚相到了极致,两人都变得奇奇怪怪的,像是各自调转了性子。
尽管褚非然火呛呛地一连问了轩辕珷几次,让一旁的丹玉和双城都战战兢兢地几乎出了一身能浸透宫服的冷汗,可轩辕珷却只顾着拉扯着褚非然,让她看自己编的彩绦。
“哈,陛下您是连一条彩绦都不肯让与旁人吗?”
被轩辕珷拉扯了数回,褚非然知道,若她不好好评判一番这条轩辕珷“精心编制”的彩绦,轩辕珷就永远不会回答她的问题。
褚非然的双眼落在了轩辕珷十分得意的彩绦上,原本传杂在上头的红丝线尽都被后添的金丝线给掩了去。彩绦中,还嵌了九颗金珠。
轩辕珷确实编得好看,精致,经了他的手,这条彩绦因着色制和金珠的数目,便也只能他这玄君才能佩戴了,康王只是一介臣子,即便还像往常那样深受轩辕珷偏疼,也不能僭越。
“好非然,你既是大玄的玄后,凡事自然当先考虑朕。”
感受到了褚非然接二连三的隐隐火气,轩辕珷原本在编彩绦时流露出的难得的笑容也渐渐收敛了。
方才他只是一个有些吃醋的夫君,如今他是玄君,然后才是眼前褚非然的夫君。
“那非然斗胆问陛下一句,您是大玄的玄君,凡事当先为百姓,您大修宫室,兴建矜渠,同梁国开战,屠戮恩师忠臣,您是真正为百姓着想还是为了您自己?”
话一出口,一旁的丹玉和双城噤若寒蝉,他们两个的魂魄几乎都要吓去了九重天外。
而褚非然,也心下莫名惊诧,她不曾想过,自己会有这般大胆,敢对堂堂玄君轩辕珷说出这些话来的时候。
“质问他,逼问他,让他不得不回答你……”
宛若幽魅,那个曾当日出言警告她的声音再度出现了,声声入耳,不停地蛊惑着她,催促着她去顶撞轩辕珷。鬼使神差地,她也确实这样做了。
“哈……哈哈哈!原来……原来你也是这般想朕?”
与此同时,听了褚非然的一声声的质问,轩辕珷温和的笑容完全从他的脸上消失了。
“褚非然,如果朕告诉你,褚相大人和你之间只能活一人,你会选什么?”
轩辕珷阴晴不定的脸上,忽然又闪出了一丝玩味的笑容。这个问题,他是知道答案的,可他偏偏就是要再问一次褚非然,他想听褚非然亲口告诉他。
希望……是一个他想要的答案。
“如果陛下您一定要杀了非然的父亲,那就请先赐死非然!”
褚非然毅然决然地看向了轩辕珷,她心中的隐忧似乎已成了现实。
这是轩辕珷意料之中的回答,却并非是他想要的答案。他一双冷眸,不含半点温情地投向了眼前这个执意要保下她那父亲的女人。
“阿爹他……年事已高,如今已经告闲,在前朝已经掀不起什么风浪了,陛下您为何不能放过他……”
轩辕珷现在的神情十分骇人,明明是和往常一样的五官摆在那里,却不见有什么笑意,那一双眼睛更是直盯得人心生惶惶。褚非然真正见识到了何为“天子不怒而威”。
“因为朕是大玄的玄君。”
轩辕珷突然站起身,将他分外得意,亲手编织的彩绦给系在了自己的腰带上,尽管无论是他还是轩辕琲,二人的生辰都还没到。
那一瞬,轩辕珷在褚非然的眼中看到了惊异与疑惑。
“因为朕是大玄的玄君,所以朕决不能让大玄亡在朕的手中。一座看起来再是坚固的城楼如果它那至关重要的一扇防门腐蛀了,那这座城楼迟早会有塌毁的一天。”
褚非然默不作声,抬起头来,看向了轩辕珷,未料轩辕珷也同时在看着她。
“到那时……城楼中的人会流离失所,无处再为他们遮风挡雨。而旧的大门已然腐朽生蛀,那这座城楼的主人也只能换下。”
轩辕珷缓缓说着,无论如何,他只希望眼前的她能明白。
不是他不肯放过,而是他不得不去做。
“而要换掉这扇腐朽的大门,就要先卸去枢轴。”
明白了眼前之人的意思,褚非然在轩辕珷再度开口前替他讲出了他要讲的话。
是啊,她的父亲是大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文臣之首,轩辕珷既然想要让大玄迎来一个新的开始,自然留不得她的父亲褚相大人。
“如果可以,朕也不想这么做。可是……朕已经给过褚相大人机会……”
喟叹一声,轩辕珷知道他已经不必再说什么了。嗫嚅间,轩辕珷选择了转身离去。
虽然无风,跟随在后的丹玉恍然间却感到了一丝清凉,又一场让人紧张万分的交谈终于结束了。
然而,对于丹玉来说是清凉,对于留在轩辕珷身后的褚非然来说,却是一种凄苦的悲凉。
“双城!快,我要出宫去丞相府!”
“是……”
好似想到了什么,褚非然突然抓起了双城双手,不停催促着双城快些与她出宫。
可到了玄霜殿大门前,护卫双戟却将玄霜殿内的所有人都拦在了殿内。
他将仅存的一丝心软,封闭在了此处。他不会给自己一个犹豫的理由。
正如他曾对褚非然说过的:“朕如果真正想做一件事,没人能拦得住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