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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楼子,是一种夹着羊肉糜烤制成的胡饼。
轩辕琲记着她还在邺城住着的时候,出伯曾带她和刘时去那仙客来的梅之间吃过几回,说起来,她一直觉得这种胡饼的名字蛮奇怪的。
仙客来中聘着大江南北,甚至不远千里从南疆和西域来邺城做营生的厨子,所以因着这个缘故,轩辕琲每每总能在梅之间亲眼看着厨子师傅们大显身手。
轩辕琲至今仍记得清清楚楚,她在梅之间看到了一馔古楼子是如何做出来的。
那位长着络腮大胡的西域师傅总是像在变戏法似的,能将一块羊肉利落地去了骨,齐刷刷地斩成一百零八块,再将这一百零八块羊肉分成三份,再分别斩上一百零八刀剁碎成有些粗犷的羊肉糜。
那时她年纪还小,每回都要认认真真地数起西域师傅究竟斩了多少刀,可数不上几十刀,她的两只眼睛就在那上下翻飞的雪亮刀刃中渐渐成了对眼。
剁好了羊肉糜,这些羊肉糜就被加到了那些比她小小人的脸盘还要大上好多圈的胡饼里,西域师傅一边填塞着羊肉糜,一边又会在里面加上一层又一层的豆豉和大椒,轩辕琲其实最不爱吃的就是这大椒,那味道并不讨人喜欢,每回她都要特地从胡饼里用舌头在嘴里转上几转,挑好再吐出来。
她曾经也向出伯抱怨,想让他和那长着络腮大胡的西域师傅说不要给她加大椒。
可出伯告诉她,缺了大椒的古楼子就不是古楼子了。
而且,那西域师傅其实听不大懂他们说的汉话,他们也同样听不懂从那浓密的胡子里冒出来的胡人话。
一层层填塞完了羊肉糜、豆豉和她不爱吃的大椒,西域师傅又会在那香脆的胡饼上头涂满一层酥油,然后贴进被搬进梅之间的一口大炉里用火烘烤。
出伯总是带她和刘时在冬天的时候去仙客来吃这古楼子,那时候的梅之间内甚至都不用额外再添什么炭火,只靠着那用来烘烤古楼子的大炉来取暖就已足够。
甚至还有些热,热到连一向十分畏寒的刘时也只愿穿一件单薄的长袍坐在他的席位上。
“滋滋滋……”
西域师傅不免有将酥油抹得太多的时候,虽然轩辕琲没法子真真切切的趴在那大炉上看一眼,但她似乎能想象得出来,那酥油起了一层小泡,贴着炉壁一个个爆开了……
满室生香,轩辕琲也总会像只小馋猫似的在她的坐席上扭来扭去,真正一点都让人瞧不出、想不到她会是康王殿下。
“嘶!呼呼呼……好烫好烫!”
“王爷,小心烫嘴!”
“小王爷啊,小心烫嘴!”
烘烤好,新鲜出炉的古楼子都是烫人的,即便出伯和刘时总会提醒她,让她不要着急,可这古楼子就是要趁热才好吃。
当时虽然她年纪小,可食量却不小,她一个人,就能吃的下一整个古楼子,还能再吃上一两个为她特制的,没有加乳酪的樱桃毕罗。
当然,那天她也只吃那么一餐,吃了一顿古楼子,甚至到了第二天的中午她也只用一碗糖粥就够了。
说起来她也很久没有吃过古楼子和毕罗了,但现在,她人就在敦煌城内,城内随意一家能吃饭的地方都有烫嘴的古楼子和冒着热气的各种毕罗。
她就这样随意找了一处摊子坐了下来,点了一馔古楼子和一些不同口味的毕罗。
不知道这里的古楼子也会放很多大椒吗?刚才她告诉店小二毕罗里不要加酥酪的时候,店小二为什么还觉得她的吩咐真奇怪?
虽然轩辕琲很期待马上就能尝到的新鲜出炉的古楼子和毕罗,但实际上她今天并不是真的为尝尝这正宗的西域师傅做出来的古楼子和毕罗的。
当初她和聿清临、刘时三人被莫名卷进了地窟,所幸遇上了楼覆月,在她家中烦扰了数日,很快就等来了由谢瑾和许赫他们率领的兵马。
平日里,与大队的兵马分开走散不是一件好事,但对于打着造反的名头的轩辕琲而言,却是意想不到的方便。
地处西域要道,敦煌城守卫森严,这几日她也只敢和谢瑾他们在半夜的时候通过军中养的飞奴传信,竟是连一个照面都没有机会。
现在是乱世,进了城,她和聿清临、刘时一时半刻是无论如何也不方便出去的,而城外,谢瑾他们也同样进不来。
好不容易又到了敦煌这几天开了集墟,谢瑾和许赫这才有机会能溜进城内来寻她。
时辰是前日夜里就约好的,地方倒是只约了一个大概的范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集墟上来来往往赶集的人实在太多,那谢瑾和许赫迷了路,轩辕琲从早上一直等到了午时,都没见到那两个人的一点影子。
“早知道就该说好了一个地方,亏本王今日还特地穿了一身女装过来……”
轩辕琲的眉头越拧越紧,她一边等着那古楼子和毕罗,一边又左右看着,她讨厌有些过于漫长的等待。
尤其还是在她饿得有些前胸贴后背的时候。
一个胡人,两个胡人,三个胡人……终于,在轩辕琲坐在临街的摊子上数着来来往往的西域胡人,数到了第五十个的时候,她等到了。
等到了她刚才特地吩咐店小二少加大椒和不要加酥酪的一馔古楼子和毕罗。
轩辕琲大概想不到一件事,她在邺城的仙客来熟识的那位西域胡人师傅其实生来口重,古楼子里加上许多额外的大椒,以及做毕罗会放酥酪完全是他自己的习惯。
热气腾腾的古楼子和毕罗被店小二端上来后,轩辕琲终于有机会好好尝尝这正宗的古楼子与毕罗了。
在美食面前,等待那两个可能走迷了路的人似乎不那么重要了。
“呼呼……嘶!还真烫!”
刚刚碰到古楼子的边缘,轩辕琲的手指就被烫了一下,她连忙摸起了自己的耳朵,又连连朝那馔古楼子吹了几口气,可这显然不能让填塞着羊肉糜,因抹着一层酥油而显得的闪闪发亮的大胡饼冷下来。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轩辕琲性急咬不得古楼子。
于是,她的目光便放在了一旁的毕罗上。
“嗯……这个是羊肝毕罗,这个是樱桃毕罗……”
一手一个,一边一口,轩辕琲很是心满意足地吃着,甚至闭上了眼睛去感受这一咸一甜的至味。
虽然出身皇族,但轩辕琲自小便是个喜欢走街串巷的人,浪荡且不遵礼数,却也没和那些王公贵臣一样学了一身的臭架子。
就这样闭着眼睛,轩辕琲左一口右一口地,很快解决掉了手里的两个毕罗。
然而她再睁眼,想要开始尝尝那古楼子的时候,她的对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了两个古里古怪的人。
一个是裹了一身长袍的,留着络腮胡子的胡人大汉;另一个,却是穿着一身华丽衣裙,半遮了面的女人。
“你们两位……是?”
“好啊!我和阿赫转了不知道多少圈,没想到你却在这里胡吃海塞!”
半遮了面的女人突然解下了自己的面纱,凑近了轩辕琲,看清了眼前之人究竟是谁,轩辕琲差点没将方才吃下去的两个毕罗笑出来。
毕竟,涂脂抹粉,浓妆艳抹打扮成西域舞女的谢瑾,这辈子可见不着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