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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厅外,我才惊觉,院子里站了很多廉亲王府的侍卫。他们如同一尊尊的石刻雕像,竖立在回廊,庭院,转角各处。在我们经过时,可以感到他们眼中射出的视线,会让人轻易地联想起那四个字,虎视眈眈。
郎侍卫一手握在腰侧剑柄之处,阔步在前。我与千语互相搀扶,瑟缩于后。短短一段路程,我走出了一身汗来。
终于走出了廉亲王府的角门,回首去看那扇褚红色的大门,我长出了一口气。众侍卫们立即围了上来,我转头一看,郎旭面上可见隐隐怒色。他抱拳道,
“属下无能!让姑娘受到如是恐吓!”
我软弱地笑了笑,“郎侍卫不必自责,今日如若不是您在的话,阿诺绝对没有底气与他们对峙。多谢您!还有千语。”
我握了握千语放在我臂弯里的手,朝她笑道,“刚才若不是千语,阿诺的腿都软了,如何能走得出来?”
千语似乎微微红了眼圈,她对我说,
“千语从前以为,阿诺姐姐你对我这么好,是因为你怜悯千语,幼年失恃。今日才知晓,原来在姐姐的心中,无论对方是男是女,是自由民还是奴婢,您都一视同仁。”
我笑着回答千语,
“千语,我自己也是奴婢啊,你忘了?不过,你要记得,我们首先是人。”
然后我抬头看向郎旭和他身旁的那几位侍卫,故作镇静地问他们,
“我们仍然还是人。对不对?”
郎旭似乎等候不及我说完此句,他上前一步催促道,
“此处非久留言谈之地。两位姑娘,快请上轿回宫。”
于是我和千语似乎才记起此时境况,赶紧互相搀扶,努力爬上了轿子。郎侍卫打马在前,轿子离地,我们一行人匆匆飞奔离去,确实有点象某人口中的丧家之犬。好在郎旭骑术高超,虽然感觉很快,但同时似乎也控制了马速。我们在轿中,倒是并未听到有任何行人受扰的声音传来。
倏忽之间,我们就回到了乾清宫。
我喊住匆匆点头致意后便往御书房走去的郎旭。
“郎侍卫,可否请您不要向万岁爷详细述说今日之事?”
他回头看我,面带难色,欲言又止。
千语轻推了我一下说到,
“我们来之前,万岁爷已经下令,必须将廉亲王府众人与阿诺你的一言一行,尽皆面圣详述。”
我想了想,还是有些犹豫。我并不想给九贝勒带来什么事端,又惹雍正爷为难。不过是几句闲话而已,真的用不着上纲上线。
“那,我自己去说吧。”我告诉他们。
郎侍卫回道,
“得罪姑娘了。万岁爷说,您喜欢大事化小,只为了让大家高兴,有时候不惜委曲您自己。万岁爷是属下的主子,属下实在不能抗旨不从,还望阿诺姑娘您能海涵。但您请放心,属下会如实供述,不会因为自己的想法,有任何增删之处。千语姑娘亦可与属下同行,在旁做个见证。”
雍正爷怎么会认为我会喜欢委屈求全?这么贤妻良母的品质,怎么本姑娘自己没有发掘出来加以传播,导致年近三旬还要每日做出那恨嫁之态呢?不过,也许本姑娘在没有遇见心爱的人以前,这样的潜能还没有机会被激发出来吧。
说就说吧。只要你们有那个记忆力去说得出来。
千语立即在旁边回复了我的心声。
“千语别的方面不会,但自小能记得旁人的话。郎侍卫,您,您尽管去说。千语可以帮您。”
千语一边小声地说,一边轻瞥了郎侍卫一眼。
当着郎侍卫的面,我不能扭这小叛徒的耳朵。我紧握了她的手一下,用眼神稍微表露了一下我的诉求。
这两人,浑然不觉,施施然地一前一后偕行去了。哪管他人是要跺脚,还是要跳楼。这种无力感,让我不禁感叹,下次在他们两人的面前,我无需再浪费自己的表情。
我想了想,我还是也去御书房面圣吧。他们说一句,我就确认一句。等到他们说到九贝勒口中那让人怀疑是不是人话的句子,我再制止他们好了。告诉雍正爷,请允许我与他单独私聊。
迎面走来了苏公公,我给他行礼问安。他点头笑了笑说,“阿诺,咱家看你最近长个子了,你知道吗?看着比从前也壮实了一点。”
啊?我惊慌地问苏公公,“壮,实?”
这可真是一个坏消息!为什么最近这些天我夜不安眠,竟然还变壮实了?
苏公公背着手说,“这是好事。将来阿诺给主子爷开枝散叶,也容易些。”
这话砸进耳朵,我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好像一时有点难以接受。
“阿诺不必羞恼。万岁爷对咱家来说,就是咱家的天。皇嗣艰难,咱家不得不时刻悬心。阿诺对咱家来说,也就如咱家这辈子没福分有的女儿一般。因此咱家说话,也就直来直去了。”
听到苏公公话中带着那种深沉的情感,我什么话也没再说,只是慎重地给他老人家鞠了一躬。
苏公公有些惊讶地说,“这又是什么礼节?阿诺,就数你古灵精怪。”
我朝他一笑,“这是阿诺的家乡给先生行礼的一种方式。”
他微微一笑。接着问我,“你今日如何?万岁爷等着你去回话。”
等着我回话,您还在这拉着我说话?我突然有点醒觉,为什么苏公公现在会出现在我面前。
我歪头笑道,“过程有惊无险。反正是活着回来的。”
“阿诺,慎言!”
我向他做了一揖,“奴才遵命。”
“贵妃娘娘处的彩虹遇到咱家,让咱家代为问候你。还问你能否去看看贵妃?她们也不好召你去。”
我一惊,“贵妃不好吗?”
他笑笑,“贵妃娘娘凤体祥和,小主子也安稳。大概是找你去说话逗闷子。”
我笑答,今日就去。
耽搁了好一会儿,苏公公终于放我继续行进了。
快到御书房门口的时候,正逢着郎旭与千语一前一后走出来。他们看了看我,停顿了一下。千语将我袖子一拽。
我们走到一旁,她低声说,“龙颜震怒”。
我问她,“有没有砸砚台?”
那位爷在门内唤了一声。
我赶紧应声走了进去。不愧是武林高手之一,耳朵怎么这么灵的,我在心里默默想到。
雍正爷侧身站在桌前,我向他请安,他转过身来。厅内的几位宫女内官同时行礼,退了下去。
“你和他二人,在门外说什么?”
“阿诺问,万岁爷您有没有砸砚台。”
我抬眼看他。
他在桌前踱了几步,淡淡说道,“朕并非毫无城府之人,不会轻易受人言语挑逗。只是,那人竟然用那样的污言秽语说你,实在是诛心之罪!”他把手中的一本书砰地往桌上一砸,“难道他已经忘了,他的那个宝贝阿哥今日还能庆祝生辰,是多亏了谁吗?”
我走上前去。他看着我,神色确实很愤怒。
我向他伸出双手,在空中停留了好一会儿,他也没有回应我。
过了一会儿,雍正爷踱回了他的座位坐下。
我挨到他的身旁,轻柔地将一只手抚上了这位爷的肩膀。我见他没有躲避,便开始双手搭上他的肩,为他按摩头颈。
他微微叹息一声,闭上了眼睛。
我想起了后世的一种说法,在他耳旁轻声道,“万岁爷,只有龌龊的人,才能将别人的行为解读为龌龊的事。如果您为他的话生气,不是将自己的水平,也降低到和他一样了吗?”
他没作声。
过了一会儿,他睁开眼说,“你这么说,倒是符合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一理。只是那些人,绝对不会这么想。阿诺,你是怎么想到这样的话的?倒是很符合佛理。”
我在他耳旁笑道,“万岁爷,阿诺才不会凡事委屈求全呢。谁让我不开心,我也要让他小小不开心一下。既然今日我不开心他便开心,那么,我就要开开心心,来让他不开心好了!万岁爷,您说这样岂不是妙?”
雍正爷轻笑了一下,“阿诺倒是制敌高手,懂得借力打力。”
“不过,阿诺受不得激将法。”
他侧身抓住了我放在他肩上的手,没说话。我看他神色已经很平静,于是在他膝前蹲下,看着他说,
“万岁爷,为了公平起见,阿诺还是要说上一句。贬低阿诺行为的是,是九贝勒爷。廉亲王和福晋对阿诺倒是颇为礼遇,尤其是廉亲王福晋。”
他看着我,淡淡一笑说,
“不错。朕继位之初,此人也来试图激怒朕。皇考升遐之时,朕心中悲痛万分。此人也突至朕前,箕踞对坐,傲慢无礼。言谈之中,直指朕乃窃位之徒!若非朕镇定隐忍,必致激成事端。不过,当时朕还是比阿诺要厉害一些,最终隐忍了下来。”
我默默握了一下他的手。是啊,他所经历的那段九龙夺嫡的惨烈时代,那个占据了他所有青春年华的时代。
“阿诺,为什么你不能早一点来到朕的身边?”
这位爷突然开口说到,声音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忧伤。我听了,心中也觉得难过。于是,我将头靠在了他的膝上。他轻轻地摸了一下我的头发。
我想让他重新开心起来,便抬头看他,同时站起身来说到,
“从前有一个人,他问佛祖,一千年在您眼中看来,大约等于几个时辰?佛祖回答,一炷香的时间。那人又问,那一百万的银钱在您眼中看来,等于多少钱?佛祖说,大约一厘钱吧。那人惊喜地问,佛祖,那可否请您赐于信徒一厘钱?佛祖拈花而笑道,那就请信徒耐心地等一炷香的时间。”
雍正爷终于被我逗笑了。
我拉起他的双手,放在唇上珍重地吻了一下。然后笑对他说,
“这炷香还未燃尽,菩萨便好心地应了阿诺的祈求。阿诺心中感激不尽。”
这位爷的心情明显好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我,
“阿诺,那你,如果真是遇到成年人遇险,你会不会?”
果然。也不能完全怪九贝勒爷污言秽语,你是无法和古人们说明白这些事情的。
我耐心地向这位爷解释到,
“在实际情况中,自然也需要自保。人的嘴可以传播很多病的毒,也不能为了救人,自己也搭上性命对吧。对阿诺来说,除非那个人是,是您或者阿诺的阿玛额娘,阿诺才愿意。”
雍正爷闻言,将我的右手团在了他的掌中紧紧握住。
哎呀,越说越扯。我赶紧拉回正题解释。
“就是,可以准备那种面罩,可以隔着一段距离吹气。”我用手做了一个样子。
“好了,阿诺莫急着解释了。朕绝不是那种龌龊之人。何况阿诺说了,在你眼中别人皆不分男女。朕不介意了。阿诺,你真的信佛吗?”
他这最后一个问题,倒是突如其来。对这个问题,我真的还没想好要怎么回答。他见我迟疑,面上露出稍微有些诧异的神色。
“信佛的第一条,必须不打诳语。这个阿诺自问还不能完全做到。所以阿诺必须实话实说,还没有。”
我顿了一下,向对面的这位爷,也向心中的他,一字一句说道,
“阿诺此刻尚未是佛祖座下弟子。但是阿诺觉得,也许自己正在走在那条路上。也许有一天,阿诺能够离开在黑夜中徘徊的日子,来到他的阳光照耀之下的地方。”
这位爷听了,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忽然他又说笑道,“其实朕不希望阿诺信佛。阿诺做人做事都太认真了一点。真信了佛,朕怎么办?”
我一时没太明白他的意思,只好笑笑不答。
突然,我回过味来。我将手抽离了他的大掌,走开了几步。
“万岁爷,您喝不喝茶?阿诺去给您取一杯来。”
这位爷恢复了好心情,又开始讨人厌起来。
“茶遁?这个方式倒是文雅了很多。阿诺,别走。朕还有话要问你。”他唤道。
于是我又回到他身边。这位爷问我,
“阿诺,最近几日,为何你早晨不去布库房练剑了?许诗音说,你早晨总说头痛,起不来。要不要让御医来看看?朕知道,你的家人教了你医术,你自己应该心里有数,所以之前没有问你。”
这一点我很有必要赶紧澄清一下。
“万岁爷,阿诺并不会医术。我学过几本医书,那一半是为了认字读的,所以是半通不通。再加上这个急救之术,稍微懂得一点。阿诺对岐黄之术,那是真的一点不懂,不敢欺瞒万岁爷。”
他笑了笑说,“阿诺你不用紧张,朕可舍不得让你去太医院当值。怎么,你认了医书上那些生僻的字,给朕读书,还是有那么多的字不认得?”
“阿诺整天围着万岁爷,将那时读的书,还给郭罗玛法了。”我就话扯话。
这里的医书,我可一本都没读过,不用还。
“朕问你,头痛要紧吗?”
“万岁爷,那位是茶遁的妹妹呀,您不认得?是阿诺赖床的借口而已。”
他笑了起来,还是问我,为何不去布库房了?这个么,当然是因为那群修罗,我实在还是有些害怕他们。
我低头想了一会儿,没有作声。这位爷于是说,
“阿诺不去布库房,朕与郎旭那几个小子打起架来,好像都没有那么有劲儿了。”
我看着他,有点想笑。突然又想逗他,
“万岁爷,您该知道,郎侍卫他们都是在让着您呢。外人不敢告诉您,还是让阿诺做这个坏人吧。”
他用了一点力,将我拉向他道,
“将来阿诺会知道,朕不比那些乳臭未干的小子们差。”
如果我真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宫女,也许应该听不懂这样的话。但是,本医生什么没见过?一时之间,我不知道我该是表现得听得明白此话为好,还是听不明白为好。真是烦恼。
他还在那里继续说了下去。
“不过,朕绝不允许,阿诺会知道何为优劣。”
我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没做任何反应。
这位爷可能觉得有些奇怪,他看了我一眼,停住了口。
我终于朝他笑笑说,
“夏衫单薄,虽然侍卫们在阿诺眼中无分男女,阿诺总还是。”
他闻言站了起来,“是朕失察了。以后你不用去布库室了。朕也会跟苏公公说上一句,叫小子们都离你远点。”
我笑道,“万岁爷不用紧张,阿诺自己也会注意的。万岁爷您不是让阿诺好好当差吗?如果阿诺与其他宫人太不一样,岂不是会惑乱宫廷?成为那”,我轻轻吐出那四个字,“红颜祸水?”
他十分不赞成地看了我一眼,严肃地说。
“阿诺,你说话新奇风趣,朕不想改变你。但是,这四个字,朕以后不想再听到从你的嘴里说出来!在朕的面前你不许再提起,更不能跟任何人说这样的玩笑。你记住了吗?”
见他慎重其事,我只好点了点头。
他见我萎顿了一下,又放缓了语气说,
“明日朕带你去骑马。”
我点头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