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林书院 www.70shu.com,最快更新象雍正爷这样的汉子 !
那天晚上,我记得我的梦是黑色的。我有些不太记得梦的具体场景了。好像是在战场上,人声嘈杂。有一人左手持盾,右手持剑,对着我一剑刺来。那冰冷的刀锋刺入了我的腹部,痛象火花一样地爆炸开来。然后我看见了黑色的血,从刀锋处涌出流下。
我在梦中着急地对着自己喊到,陈诺,快醒醒,你在做梦,快醒醒!
但是,我一觉睡到了天大亮。不过确实是被一阵疼痛给叫醒的。
难道是菩萨怪罪我,撒谎说自己头痛?可是摸摸头也不痛。过了片刻,神志清明起来,才想清楚,原来是时隔一十六年的一位旧时亲戚来访,还带来了她旧时折磨得我死去活来的习惯。
我是不女权主义者。我很喜欢做女生,只除了这一点之外。在我向张慧同学抱怨此事的时候,她曾经对我说,别担心,男生们也有倒霉的事。你看看那本书就知道了,他们也会有麻烦。她指的是我们当时那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生理卫生》课本。老师不上,让我们自学。不上课的内容不用考试,我都懒得看。我只问张慧,他们也一个月倒霉一次吗?张慧说,我不知道,应该也很麻烦的,至少也需要换洗衣服。听完我心里稍微平衡了一点。之后数年,我偶然想起张慧的话,还是有些迷惑不解,男生们能有什么倒霉的事?
直到多年以后,我终于想明白了。只可惜那份微笑,再也找不到可爱的张慧来分享。
我强撑着坐起来,佝偻着腰,先去衣箱里找一件深色的衣服出来。找到一件墨绿色的外裳。早晨的一阵风吹来,我浑身打了一个寒战。又饥又寒有点惨,又饥又寒还又疼好像更惨。我跳到床上,给自己裹上好几层衣服,再收拾好了自己。我得立即去找个热水袋,否则这位亲戚今天会要我好看。
我抱着双臂,走进了茶水房,这里热水充裕。千语在里面。我立即如见亲人般地冲到了她的面前。不过,好像还不好直接开口就问,谁知道千语是不是还一无所知呢。我微微缩着脖子,转而问她,“千语,能否帮我冲一个汤婆子?”她闻言立即放下了手中茶壶,走过来问我,“阿诺你怎么了,脸色这么白?”
“没事没事”,我捏了捏拳头说,“我没事。”
我也想不到第二句话可说。
许姑姑这时也走了进来,我朝她勉强笑笑。
许姑姑放下了托盘,问我早餐吃了吗?身体的坠胀疼痛,让我有点恶心。一听人说吃饭,这种感觉更加强烈。我忍住口里突然有点增多的口水,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什么胃口。
千语已经快手快脚拿出了一个汤婆子,冲上了热水,递给我。温暖入怀,疼痛大为减轻。我忍不住感动地将汤婆子贴了贴自己的脸。然后朝千语合掌说到,“救命之恩,阿诺改日再谢。”
于是我准备转身回屋去。
许姑姑拉住我问,“阿诺你又头痛了吗?”她用手来探我的额头。
我正想开口告诉她们两人,一名宫人在这时走了进来说,
“许姑姑早安,阿诺姑姑、千语姑娘早安。万岁爷正在进早膳,说是如果阿诺姑娘起来了,让您去御前伺候。”
许姑姑帮我回答道,“阿诺姑娘今晨头痛不适,本人与千语去御前伺候吧。我自己去回禀万岁爷。”
我还没来得及招呼,许姑姑已经出门去了,还招了千语跟上她的脚步。这得怪我自己,狼来了真的不能说。我想了想,那位爷应该还会派人来找我问话,所以我也不能回屋去躺着。那就坐在这里等吧,抱着汤婆子,这形象我也去不了御前。
过了一会儿,果然有人从走廊上跑过来。我站起身来迎接,是千语。
她朝我说,“阿诺你怎么坐在这里,害我跑了好大一圈。我去你屋里找你,不见人。你怎么还在茶水间坐着?你不是头痛吗?不回屋里躺着?”
我歉意地朝她笑笑,“对不起,千语。我本来想省事,反而还给你多事了。”
她走到我身边担心地说,“你真的头很痛吗?你的脸色这么不好。”
我说,没事。然后我轻声告诉了她怎么回事。她脸上红了起来,推我赶紧去屋里躺着。于是,我抱着温暖的汤婆婆回了屋,再次躺进被窝,将浑身裹得严严实实,睡了过去。
等我再次醒来,是被饿醒的。我家亲戚见我待客还算有礼,似乎稍微满意,脾气好了一点。我坐了起来,再次下床穿衣。打开门,千语竟然坐在我的门槛上。她站起身来。
“千语,你一直守在这里吗?为什么不叫我?”我感动地拉住了她的手。
她笑笑说,“没事,我在绣个手帕。万岁爷吩咐让人在你的门口守着,等你醒了去回话呢。我就跟许姑姑讨了这个差事。”
“辛苦你了,亲爱的。下一回如果还有类似的事,你可一定要敲门进来坐着等我。”我朝她说。
她笑了笑,点点头说好。
去向万岁爷回这件事,有人在场肯定会尴尬。
于是我便和千语说,“千语,阿诺去回万岁爷就可以了。你去忙吧。”
她微红了脸,低头准备离开。突然她好像想起来什么,又轻轻问我。
“阿诺,你是否说过,千语的歌声动听?”
怎么,她准备要对郎侍卫唱情歌吗?我急忙拉住了她的手说,
“千语,不许你太过主动。”
她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好像有点难为情。然后低头转身匆匆走了。
我走到弘德殿,雍正爷正在进餐。那位爷见我进去,招呼我过去。我觉得略微有点难为情,不太好意思看他。但是很快又觉得,难为情的是十六岁的成诺,不是二十八岁的陈诺。便笑了笑,走了过去。
好笑的是,桌上有几碗似乎是孕妇餐。红枣,糖水,还有一碗黑乎乎的不知道是什么。
这位爷平静地朝我说,“你起来了,许姑姑省了事,不用往你房里端了。”
我准备行礼,他抬手止住了我,“坐吧。”
于是我依言坐下,端起那碗糖水对他说,“阿诺的额娘以前常煮糖水给阿诺,今日一解相思之意。谢谢万岁爷!阿诺先干为敬。”
他看着我,饮尽那碗糖水。
突然他站了起来说,“朕去骑马,你在宫里歇着。”
我目送他离开了餐桌。
因昨日我对苏公公说要去看年贵妃,最后却未能成行,于是,我匆忙吃了点东西,便去看望年贵妃。
一进翊坤宫,还是那股沁人心脾的异香。如今我已明白,雍正爷是绝对不可能去害年贵妃和他自己的孩子的。现在我知道那位爷是有多么地期盼属于他们的孩子了。应该还是他们这方面的运气实在不太好的缘故。他们也实在是不容易。
如果菩萨能听到我的呼唤。但愿菩萨听到了我的呼唤。
正想着事,彩虹领我进了正厅。年贵妃正端坐椅上,笑吟吟地等着我。一个多月不见,年贵妃丰腴了不少,肤光胜雪,容色摄人。
我给她请了安,问候了她肚中的小阿哥。她笑着招手让我过去,于是我又去轻轻将手放在她的肚上感受了一下。午饭之后,小阿哥很是活泼。
年贵妃向彩虹说到,“阿诺姑娘来了,去请郎画师来吧,如果他得空的话。”
画师?年贵妃朝我笑到,“阿诺你莫要见怪,本宫并未询问你的意见。宫里有一位西洋画师,描画人像,栩栩如生。本宫就想,与你合着,让他影一副像。”
真的吗?听起来很好玩。我欣喜地站了起来,向年贵妃拜倒,“阿诺谢贵妃娘娘恩赏。”
不过,等我站起来的时候,才觉得有些不妥。
“贵妃娘娘,您,要不要请万岁爷来,与您合影一副?”
她看着我,目光中又似起了一层轻雾,那样的美,又似乎那样的哀愁。
过了一会儿,她笑着说,“阿诺,你如若愿与本宫合影,便已经是极好的了。”
我立即回答她说,“阿诺正求之不得呢。”
彩虹已经应声而去。
看年贵妃的神态,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有多么地粗心。我建议让雍正爷来与她合影,那又置皇后于何处呢?我真是糊涂。包括我自己这位“红颜”,又在扮演着什么光彩的角色吗?我一时有些心慌意乱起来,为了自己的大意,给这位孕妇可能造成的痛苦。
年贵妃一直恬淡地笑着,她招呼我吃水果和点心。
我决定做些什么,弥补自己的无心之失。于是我对她说,
“不知道小阿哥喜欢听什么书?阿诺可以读上一段。”
“阿诺愿意给小阿哥读书吗?”年贵妃惊喜地看向我。
我朝她笑说,“当然,乐意之至。”
年贵妃也太客气了一些,她真的不太像是深宫人物。比我本人更不像是此间的人。
于是一名宫人捧上了几册书。我挑了一本容易些的,打开书页,清清嗓子,朝着年贵妃的肚子说到,
“可爱的小阿哥,你可知道,等你出来的时候,你的阿玛额娘会多么地爱你,我们大家也会多么地喜欢你!为了在阿哥面前混个耳熟,奴才阿诺给您念一段书,让您先熟悉了阿诺的声音再说。”
捧着书的那名宫女掩嘴笑了一下。
年贵妃没有笑,她的眼角似乎有一点晶莹。
我突然发现,我不该过于煽情,引她情绪激动。于是又换了个更为搞笑的口吻说,
“可是,小阿哥,奴才发现一件不太公平的事。你应该早已知道,您的额娘是一位多么千娇百媚的大美人。但是,你额娘却需要整日地猜测想象着你的模样,耐心地等上足足十个月。你这可是占了大便宜了。所以你一定要乖乖的,不要折腾你的额娘啊。”
那名宫女又笑了,年贵妃也轻轻笑了一下。突然她又说,
“阿诺快来。”她招手让我过去,腹中小人似乎狠狠地踢了她一脚。
年贵妃微微后躺在椅上,露出她的腹部。我来到她身前,蹲下了身子,半跪在她膝前。然后我将手轻轻放在她的腹部,感受那阵胎儿有力的拳打脚踢。我抬头笑着看向她,她也看着我笑。
“臣郎世宁拜见贵妃娘娘。”
我听到外人声音,赶紧起身站了起来,退到贵妃身旁一侧。
一位看上去颇为年轻的大胡子欧洲人,穿着清朝的官服,看上去有点卡通。
彩虹正站在他的身边。
此人也姓郎?中文说的比我的英文要好多了。我抿了一下嘴,尽量不想失态。那个时候的我,还不知道,这是一位才华卓绝的画家和艺术家。
“郎大人免礼。今日本宫未做通知,麻烦大人临时跑这一趟,辛苦了。”年贵妃和气地对他说。然后告诉他,请他为我们画一副合影。
我向这位郎大人侧蹲下来,行了一礼。他有些诧异地看了看我,也回了一礼。
年贵妃继续问他,要我们坐下吗?
郎大人于是表情自然起来,让彩虹她们端来一只条凳,请年贵妃坐下。然后让我站在她身后,又换到身前蹲下。大家都有些抿嘴轻笑。年贵妃与我都听从了他的要求。
我突然想起来,做画师的模特儿可能需要挺长时间的,便对年贵妃轻轻说,
“贵妃娘娘,您累不累?这件事也许需要蛮长的时间。您要不要休息一下进点吃食?莫要饿着了小阿哥。”
她笑笑说无妨,刚进过餐。
郎大人于是朝我们说到,“臣已经心中有数,这就回去画。一个月以后,贵妃娘娘派人去臣那里取画即可。”
我有点不安。是不是我刚才的话得罪这位大人了?于是我有些歉意地朝他说,
“这位大人。在下失言了。”
年贵妃没有介绍我,我也不想自报家门、惹是生非,但是致歉还是可以的。
这位郎大人倒也通达。他态度自然地向年贵妃回复到,
“刚才臣一脚踏入门内,贵妃与您的爱侍已经呈现了一副绝好的画面给臣看。臣刚才试着让您二位重新摆了一下,终不如刚才自然。那个画面已经深深印入了臣的脑海,那种对新生的渴望和爱,接近于神。”
他以右手做了一个十字架手势,最终抱掌于胸前。
年贵妃起身谢了谢他,我也给他重新又行了一礼。然后这位郎大人便告辞了。
年贵妃拉着我的手,笑着说,“本宫的爱侍,可要记得来本宫这里给小阿哥读书啊。”
我连忙向她行礼道,“阿诺一定常来,给贵妃娘娘和小阿哥请安。”
她笑笑说,“本宫知道你忙。快去吧,别误了事。”
她让彩虹送我出去。
回去的路上,我又开始想念汤婆婆了。这个一阵一阵的,真是要人命。我拖着自己的两条腿,慢慢一步一步地向前捱。从前这样的时候,母亲也给我熬红糖水,然后对我说,“小诺,这就是想要将来当妈妈的代价。”我总是哀嚎,“妈,我不想当妈了。您能有什么法子,叫我现在不疼啊。”母亲表示没有什么好办法。直到我上大学之后,遇到了救命恩人芬必得君,从此我再次重获自由。可是如今,时过境迁,我的亲戚她又占了上风,将我关入牢中。而这一次,没有芬君来救我,留我独自一人忍受寒风。
记得在妇产科实习的时候,看见产妇们的惨状(其时还没有无痛生产),我也曾问过带教主任,阵痛有多痛?主任淡淡地对我吐了一句六字箴言,“比痛经,痛十倍。”
那一刻,我倒抽了一口凉气,半天没有回过神。
总之,我一边走,一边回忆着很多回忆。一时之间,我十分地想念我的妈妈。怪不得人痛的时候,都会想喊妈。我仰头看天,不想让眼泪流下来。
好不容易走回了乾清宫,走回自己的小屋,我摸摸被窝,汤婆子还有一点热。我洗漱了一下,又上床去睡了。
亲爱的读者,希望您不会太过介意,我花这么多的篇幅,描述女性生理期不适这件小事,可能让您看了颇为不适吧。很抱歉。我想,男女之间有那么多的架可吵,大约还是因为我们不太能理解彼此不同的痛。如果上天能给海伦·凯勒三天光明----她所遭遇的比我表述的这件小事要重大得太多太多,我此举更显得是无病呻吟----也能让我们两性之间彼此交换三天身份的话,也许世间的怨偶会减少一些吧?
以后凡此种种,不再赘述。因为这种痛苦实在是短暂而不足为道的。过了几天,我又生龙活虎了。
我忽然感觉,这几天千语好像消瘦了一点,面色有些无精打采。怎么?她与郎侍卫吵架了?我趁着许姑姑不在的时候,悄悄问了她一句。
她摇摇头说,“没有。只是,我有好几天没有看到他了。”
我朝她微微一笑说,“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她没有被我逗笑。
“到底怎么了?”
“其实,我们见过面。有一次在回廊,我看到他走过来,我便停下行礼等他。我以为他会和我说话,可是他没有。他直直地走了过去,没有理睬我。”
千语低着头说。
我试图安慰她,“或许他没看见你?你低着头。或者他心里在想事情?我有时候也这样,心里想事情的时候看不见人,也听不见人。”
千语摇了摇头,有点伤心地说。
“我远远看进了他的眼神,他也明显看到了我。”
千语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说,“阿诺,你帮帮我。千语可不可以借你的吉他琴?我真的觉得心里难过,很想唱唱歌。我不会唱什么不好的歌,就唱那首江南可采莲。阿诺,你帮帮我,好吗?”
千语将脸埋进了她的手掌,哭了起来。
郎侍卫这是什么意思?真的开始玩花样了?
我每吸进一口气,就觉得气愤了一点儿。但是,就算他是狼狗,狗若要咬人,我们不能也去咬狗,对吧。最重要的,还是劝醒眼前的这位傻姑娘。
“千语,你不要那么傻了好不好?郎侍卫他今年已经有多大,至少比你我大十岁吧?他肯定早就娶妻生子了,说不定此刻都三妻四妾了。这种亲贵家庭,千语,你好好想想。”
她哀哀地说,“可是,我没有指望什么啊。我只是希望他能够偶尔看我一眼。”
她放下手对我说,“阿诺,你的万岁爷不也是象你说的那样。”
诚然,我无法辩驳这一点。我这算什么?只需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千语,将来你还会遇见一个好人,他会是你的丈夫。他会对你很好很好。”
“不会了,千语遇不到了。”她继续哭着说。
我真是有罪。我跟千语曾经说过太多的废话,她现在正在拷贝粘贴着我当初的行为,一模一样。
“千语,阿诺承认,阿诺也许稍微幸运了那么一分,万岁爷对我也有意。但是,我们并不知道郎侍卫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啊。你真的要小心一些。你,”
我又一次很想把玉面修罗这四个字告诉千语。很想很想。
就在我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时候,可能真的是说到曹操,曹操就到。郎侍卫的声音在我们几步远的地方响了起来,吓了我一跳。
他向我们抱拳说到,“两位姑娘,早安。万岁爷下朝了,说是要出去骑马,问阿诺姑娘去不去?”
那位爷还晓得“问”我去不去?他不都是直接通知我的么?我站了起来,千语祈求地看着我。
我觉得无奈。但是,我确实也想自己观察一下,郎旭对千语的态度。于是我对千语说,
“千语,不知道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去骑马?”
她面色有些微红,站起身来说好。算了,治水之道,宜疏不宜堵,我还是不能太简单粗暴了。于是我向郎旭点点头,冷冷说道,
“那就麻烦郎侍卫能否跟万岁爷回禀一下,阿诺希望能带千语一起去马场骑马。她还没有骑过,很是向往。千语毕竟还是个半大孩子,前段时间还盼着赛龙舟呢。做姐姐的,总要好好照顾她。”
郎旭微微一笑说到,“千语姑娘确实天真烂漫。”
千语的脸又红了一些。
我却从这句话里,听不出这是一位情人的爱语,还是一位熟人的附和?
我隐隐有些担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