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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辰,尚不到点灯的时候,背光的屋内有些昏暗。
梁婠屏退了其余人,只与沐宴面对面坐着。
她颤着手捏紧纸条,怔怔盯着纸上简单的几个字,一个字一个字地看,眼睛片刻也不敢移开,生怕光线昏暗,一切都是她的幻觉。
“他没死。”梁婠没抬头,也没出声,只唇动了动。
回应她的是沉默。
“沐宴,他真的还活着。”
她又说了一遍,是笑着的,可纸上的字迹却被眼泪晕开。
梁婠不知沐宴作何反应,脸上又是何表情。
她只知道她的心仿佛在一瞬间活了过来,可这并没有让她觉得欢欣雀跃,反而是在遭受凌迟之刑。
梁婠看着纸条,沐宴看着梁婠,屋子里静得像是空无一人。
他们静坐许久,谁都没有再出声,只有房间变得越来越暗。
天,几乎就要黑了。
梁婠抬起头,望着对面的人,再确定一遍:“这个消息一定是真的吧?”
沐宴眼神坚定,用力点头,用手比划:他们的消息不会错的。
梁婠微微一笑,轻轻颔首,是啊,他们的消息是不会错的。
“可这么长时间了,他明明活着,却一直不告诉我、也不来找我,你说他是得有多恨我啊?”
梁婠睁大眼睛,保持微笑,眼泪却顺着眼角往下淌,脸上已是湿漉漉的一片。
沐宴迎上她的目光,轻轻摇头,思忖一下,又安慰:可能是有什么苦衷。
梁婠垂下眼睫,再次盯着纸上的字瞧,“其实,有没有苦衷并不是很重要。”
她扬起嘴角轻声道:“我只想要他好好活着,这点从未改变过。”
沐宴沉默看着,很多事他没问过,她也没讲过,但他看得清楚,她的心从来不在皇帝身上。
梁婠擦掉眼泪抬起头,红红的眼睛透亮透亮的。
她偏过头朝殿外唤了一声,立时有人走了进来。
“点灯。”
整个内殿很快浸在一片灯光烛火里,满室生辉。
火光映得人脸橙红,漆黑的眼珠里也跟着燃起小火苗。
梁婠看看手里的纸条,浅浅一笑,放在烛火上点燃,沐宴吃了一惊,想要伸手夺下。
梁婠笑着摇摇头:“我心里记住就好。”
沐宴看一眼还在点灯的宫人,拿起案几上的纸笔,写道:你不想找他吗?
梁婠将燃着的纸条丢进渣斗,其实,她不找他,他才是安全的。
可是……
梁婠低头抚上小腹,她现在身中巫蛊,尚不知将来的路,是该为孩子留一条后路。
无论陆修会如何对她、又是否恨她,可她知道,他一定会好好对待这个孩子的。
因为这是他的孩子。
梁婠沉默片刻,倘若日后真的能将孩子平安送走,她反倒做起事儿来不用束手束脚。
她想了想,道:“沐宴,我帮你治好脸上的伤吧?”
沐宴一愣,诧异看她,他们当初说好的,一起出宫前,会帮他治好脸上的伤。
难道她想在这个时候离开?
可她中了蛊,如何能走?
沐宴缓了缓神,余光瞟一眼远处的宫人,再落回梁婠脸上。
梁婠眼睛眨了下:“再过几日,就该过年了,我好想出宫去瞧瞧,你想去吗?”
沐宴蹙着眉头看她,莫非是想趁着出宫的机会逃走?
*
除夕将近,辞旧迎新,皇宫内外,处处张灯结彩,无一不充斥着过年的气氛。
从年初两国交战,到年尾巫蛊废后,这一年里诸事波折、风波不断,实在没个消停,因而太后不仅请了高僧入宫讲佛法,还命后宫妃嫔每日前去讲经处点卯。
是以各宫各殿,不但宫人内侍忙,就连妃嫔也没闲着。
齐尚佛法,就算梁婠不信,也避无可避,硬着头皮也得去。
何况,太后还紧盯着。
曹若宓被废后,重新立后的消息不胫而走,呼声最高的自然是昭仪陆晚迎,至于她,倒也有人提,但不多。
梁婠知道那些人都是服务于高潜的。
高潜也同之前所说的那般,开始提拔重用她的姊夫及薛氏。
是充当炮灰也好,还是拿来挡剑也罢,梁婠都觉得无所谓。
他们既然要享受这荣宠富贵,就得承担可能出现的风险。
很公平。
她是不甚在意,但阿姊着实大感意外。
据她暗查,当日阿姊为了提防自己对他们下狠手,特意主动结交广平王妃以求庇护。
谁曾想她非但没有刁难他们,反倒是皇恩一道道临门,阿姊及薛氏一族可谓受宠若惊,阿姊更是几次三番递消息给她,想带着小世子一起入含光殿拜谢,却都被她拒绝了。
进宫拜谢不成,却又不能什么都不表示,阿姊便命人送了不少孩子的衣物鞋帽入宫,梁婠看一眼,也都命宫人几经细查后,悉数收起来。
她可以选择不用,但一味拒绝,只会引得旁人注意、怀疑。
宫里除了连着几日的诵经念佛,另又设了大大小小的宫宴。
这个时候不易风头太盛,因此非必要她皆选择不参与。
每回搪塞的借口,不是要研究病案、制药,就是身体不适,即便再拙劣也都能混过去,谁料这竟是正中太后下怀,巴不得借着机会多抬举昭仪陆晚迎,甚至自己称病时,太后还会打发人来探望她。
自合安夫人故去后,太后更是常诏广平王妃进宫,大有安抚亲近的意思,有时她也会被太后唤去几次,每次去陆晚迎都在,对她也总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看得出来,广平王妃与陆晚迎关系也不好。
故而,当着太后的面大家都还算正常,倘若太后离开,那必定是各自阴阳怪气、指桑骂槐。
这样不痛不痒的小手段,梁婠懒得应付,只当聋做哑、装傻充愣,由着她们两个各自斗闹。
也不知是不是太后一直在暗中观察,这么几次互怼后,竟对她的态度好起来,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打消太后的防备很重要。
眼看产期渐近,梁婠也是真的忙起来。
白日里,做得最多的就是翻看老妇人在狱中写下的方子,然从头翻到尾都不见有半点与这蛊有关的内容。
宫里无法,她估摸着或许可以让宋檀在宫外帮忙打听,外面总要好过消息闭塞的皇宫。
出宫一事,她先前提过,所以再提,高潜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