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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战争多么豪迈壮阔,遗留下的,却终是满地伤疤。
火辣辣的太阳炙烤着大地,曾经两军军营的位置成了狼藉的战场,人的,马的,战象的尸骸到处都是,炮火掀起了几尺的黄沙,一个个大坑周围散落着残肢碎骨。
绝大多数唐军都突围了,但还有人留在这里。
二十门红衣大炮横七竖八的散落在地上,阿拉伯人,唐人交织着醉卧沙场,白花花的胡子上流淌着干涸的血液,一手拄着打弯了的长槊,一手扶着翻倒了的红衣炮,老将独孤损却是伏着头,嘿嘿的笑着。
一股一股的血尚且不断随着他的笑声滴在干渴的大地上。
看着盔甲上插了不下十三四根羽箭,仿佛风一吹就倒的苍老关中唐人,周围围拢的数百个阿拉伯人握着弯刀低伏着身子,却是踌躇着一个都不敢上。
周围散落着几十具尸体,就是鲁莽者的下场!
终于,一阵驼铃打破了僵局,看着打着星月日标志的图腾大旗,围攻的阿拉伯人恭敬让开了一条道路,让麦加的使者赶到了最前方。
白色的头巾包裹下,却是黑色的头发,同样漆黑的眼眸凝望向前,侯杰叹了口气,轻轻说着:“独孤将军,投降吧!你已经被遗弃在这里了,再顽抗下去也是没有意义,我伊斯兰敬仰强者.”
“你可知我笑什么?”
踉跄的声音打断了侯杰的话,略抬起低伏着的头,满是皱纹的独孤损笑容很阴沉,很可怕,却又很自得。
“后生,你知道吗?老夫一辈子,有三件憾事,第一件还是在大业年间,炀帝陛下征讨高句丽时,那时候,热血方刚的我,和你一样年轻,与同乡一起披上衣甲,追随炀帝陛下出征异国。”
“那一次,老夫与同乡窦荻,尔朱长庆共约,不下辽东,死于鸭绿水,不过在萨水大败中,他们两个都死在鸭绿江边了,不过老夫却逃回来了,知道吗?脱了铠甲,装作民夫一样逃回来的。”
说到这儿,独孤损颇为自嘲的摇了摇头,侯杰倒也意外了下,从永徽年间独孤损开始受到重用,老家伙一直是敢打敢拼,谁能想到他年轻的时候还有这么懦弱狼狈的时候。
“第二件憾事,发生在关中,时老夫追随左翊卫大将军阴世师镇守长安,时唐公反,大军来袭,老夫受命守通化门,时老夫还记得,与骨仪等二十六将将军帐前宣誓人在门在,门亡人亡,不过唐军破东南后,擒大将军,老夫还是放下武器投降了。”
“也许这就是报应吧,大唐江山建立,太宗皇帝北破突厥,东破高丽,老夫却一步也没再能踏出关中,空在一闲官蹉跎岁月,转眼到知天命之年,老夫以为这辈子就要碌碌无为,死于妇人之手时候,闽王归来了。”
“得天之幸,老夫能以花甲之年再披战甲,效力于军中,纵横与域外,征讨异族,至于今马革裹尸,死于疆场之上,此生不虚已!哈哈哈哈!”
嘴角吐着血沫,独孤损依旧兴奋的昂头大笑,看的周围阿拉伯人禁不住再次咋舌,奋战一夜,身中十三箭三刀,血都流光,还有如此势头,莫非他真有真主庇佑,打不死?
话说道这份上,侯杰也息了念头,叹息一声,随手从右肋拔出横刀,跳下骆驼,右手拖刀疾步上前。笑了片刻,猛地从地上拔出血淋淋的长槊,虎目圆睁,拖着长槊独孤损也是快步迎了过来。
“呔!”
沥血的长槊与锋利的横刀猛地倒映起了一片寒光,闪的周围阿拉伯人都是闭眼退避,直到刷的一声,他们这才能抬起头看过来。
三米长的枣阳槊锋刃滴着血,却是从侯杰耳边擦过,三尺青锋上却是为血所覆盖,穿胸而过。
“嘿嘿,老夫,无憾已!”
成缕的血顺胡子淌下,喃喃一句后,独孤损溘然而逝,撑着他的尸体,侯杰却是轻轻摇了摇头。
“我的事情还没有做完!”
猛地抽出刀,左手擦拭掉鲜血,利落的归于鞘中,任由独孤损尸体扑倒在地,侯杰翻身骑上骆驼,头也不回的走了。
愣神的看着这一幕,好一会,迟疑的阿拉伯兵这才蜂拥而上,杀进了闽*营中。
昨夜一夜,阿拉伯人最大的损失不是被唐军杀伤了多少,哪怕被骑走两万多头骆驼都是小事,最大的损失是在唐人孔明灯威吓中溃散的多达一半的军队,乃至于天亮之后阿拉伯人第一件事不是去继续攻打唐军军营,而是整理惊慌的军队,追回散落的军队。
并且虽然明明有逃脱的机会,独孤损却率领麾下三千军士一直坚守死战在营前,一直到全军覆没,为李捷吸引了阿拉伯大军的注意,直到当天中午,阿拉伯人这才涉足闽国废弃的军营,并派出追击军队。
地上横七竖八的尸骸已经被清理走,一大摊焚烧过后的黑色痕迹遗留在沙地上,蹲伏着,侯杰一片片的检查灰烬中铁丝,篾条以及焚烧过后残余物,拉布尔,贾布尔,尤素夫,阿尤布,不论什叶派,逊尼派还是其他派别的大伊玛目全都全神贯注的在旁边看着。
麦加号召阿拉伯人,就是以神的名义,如果不把唐军的动摇弄清楚,对接下来的军事政治行动都是个不小的阻碍,甚至可以动摇伊斯兰的根本。
还好,努力观察了一会,侯杰轻松的拍了拍手,很是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轻松说道:“原来如此。”
在各个部族长老喝令下,一万多被追回来的阿拉伯人溃兵被汇聚在了一起,这功夫侯杰也准备了些东西,阿拉伯人没有上好的宣纸,只能耗费数十张羊皮这才薄薄的做成口袋,用树枝撑起来,下方羊毛缒着一个小盘子,里面燃烧的羊油。
一万溃兵盘坐在一起,眼巴巴的张望中,侯杰送来了这个简陋孔明灯,在一群阿拉伯人惊奇的目光中,这个古怪玩意飘了起来。
“看清楚了!热能使大气上升,就好像我们在沙漠中看到的热流那样,唐人昨夜就是用这个小把戏放飞了一万个这样的灯,好像安拉降临那样,其实都是假的!”
随着侯杰的解释,其余阿拉伯伊玛目也是纷纷帮腔起来。
“大家都清楚了吧!睿智的候毛拉已经戳穿了唐人的把戏!”
“唐人从魔鬼那里学来的小伎俩,根本欺骗不了安拉使者睿智的眼睛!”
一个个毛拉,谢赫下到行伍间,嘶声竭力的大吼着,只不过看着黯淡无光的羊皮毛茸茸孔明灯,再想着昨夜那个栩栩如生,闪耀着淡黄色光芒的安拉巨像,一帮阿拉伯溃兵脑袋还是转不过弯来。
总之,有了这么个解释后,心情揣揣的阿拉伯溃兵还是纷纷散了去,把这一消息在阿拉伯军营散布出来,让骚动的阿拉伯军营再一次恢复了平静。
不过事情总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刚刚安抚完了内部,没等贾布尔等精神领袖伊玛目们松一口气,数十个阿拉伯沙漠部落勇士又是满脸不忿的冲了进来。
“长老们,大事不好,那群拜占庭人把战利品都抢走了!”
“什么?”好不容易歇口气,聚在帐篷里准备祈祷吃饭的伊玛目们再一次整齐的跳了起了。
昨夜向南溃散的唐军可没有那么善战,而且一个个富裕的跟包子一般,不是怀里揣一块金元宝,就是藏一匹名贵的丝绸,香料,酒气首饰应有尽有,财富调动了拜占庭军,几乎个将军都压不住这些拜占庭军全线出动去抓这些大头,早在凌晨拜占庭已经从后方攻进闽*营。
等在营门前苦战一番的阿拉伯兵冲进去后,遗留下的仅仅有一地狼藉与不死心还在寻找着的拜占庭人,自己苦战一夜,毛都没捞着,脾气火爆的阿拉伯兵当即和拜占庭军队冲突起来。
等贾布尔等长老赶到的时候,拜占庭人已经人去楼空了,偌大的唐营也被洗劫一空,唐人遗留下的骡马牲口,粮食草料,华丽的车驾,毛都没剩一根。
苦战了一天一夜,伤亡不下五万,如今还有五万多溃逃的部落兵没追回来,结果分战利品时候遗留在贾布尔,拉布尔等面前,只有二十门堵了炮眼,浸泡在血里横七竖八扔了一地的铜炮。
昨夜唐军突围时候驱赶为先锋的战象倒是让阿拉伯人逮到了二百多头,算是有用的,可这玩意吃的比十头骆驼还多。
如今阿拉伯大军的粮草都是倾尽部落最后一些存粮与奶酪肉干,都是军士自带的,哪有食物供给这些大胃王啊!
眼看着大伊玛目贾布尔满是皱纹的嘴角都气的狂抽,略微低着头的侯杰嘴角噙起了一丝冷笑,没有再说什么。
哪怕这时候,这群阿拉伯长老们还是保持了理智上的克制,沉默了一会,安抚住已经气的直哆嗦的贾布尔,拉布尔旋即对着一旁同样义愤填膺的阿拉伯酋长沉闷的吩咐起来。
“来人,派使节去拜占庭军营,让他们把唐军的粮食交出来!”
千里自备粮草过来征战,一方面唐人真把阿拉伯部落逼到一个极限,另一方面穷苦的部落何尝不是为了战利品?似乎拉布尔的意思放弃了向拜占庭人讨要其他战利品,受命的阿拉伯酋长脸色也是变得很不好,磨蹭了一段时间这才去办。
从唐军营地回到中军大帐篷,供给各位宗教长老的羊肉,馕饼,奶酪之类已经端上,可十来个伊斯兰大伊玛目,一个有胃口吃的都没有,全都枯坐在铺团上。
足足半个时辰,从拜占庭营地赶回来的阿拉伯沙漠使者这才姗姗来迟,去了这么长时间,阿拉伯使节非但没带回来粮食,反倒带回来一肚子气,刚到中军门口,这个鲁莽汉子酋长就狠狠跪在地上。
“长老们,该死的拜占庭人非但不承认抢了战利品,而且还污蔑伟大的阿拉伯人,仅仅拿出几百袋粮食,就要打发臣下走,骄傲自大的拜占庭人,他把我们阿拉伯人当成了乞丐!”
十多个长老,全都不可置信的扭头看了过来,片刻后,脾气最火爆的贾布尔已经狠狠把挂在墙上的弯刀抽了出来,用力甩在了地上,无比狰狞的嘶吼着:“拜占庭人!君士坦丁四世,你们欺人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