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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火光彻底消失,站在那里的就只是个看起来没有任何特别的普通人,可在这个特别的空间里,这样的“普通”反而更非比寻常。
斯科特垂下双眼,像是在凝视那变了模样的石棺,又像是什么也没看,只是沉默地等待着。即使科帕斯十分怀疑他气势逼人的出现是某种威吓,但他现在看来近乎温顺,他的质问也再难出口。
短暂的死寂之中,安特飞快地失去了耐心。
“我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他暴躁地开口。
他讨厌待在这里,尽管流动于此处的力量也滋养着他禁锢于冰冷躯体中的灵魂,让他感觉自己分外强大。可这里原本是属于他的——洛克堡,斯顿布奇,鲁特格尔,他的城堡,他的城市,他的国土……都是属于他的,如今却尽在他人的掌控之下。而他,昔日的国王,却成了见不得人的怪物,甚至不能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他的城堡里,将那群胆敢占据此地的卑贱之人斩于剑下。
时机未到——他总是被这样敷衍。如今他不得不怀疑,那到底是什么样的“时机”。
“如您所见,我虽唤醒了此处,但因为三重塔脱离了控制,这里的力量有些……失去方向。”科帕斯有意无意地看了斯科特一眼,“而我们现在还不能惊动那位‘水神的圣者’。所以,我大概需要两位的一些帮助。”
事实上,此刻涌动于城中的黑影显然已经“惊动”了许多人……他只能希望那微弱的伤害力还不至于让那些人过于警惕。
他还需要时间。他不得不尽快解决这个问题——他并未能完全控制此地,即使三重塔落在他手中也做不到……虽然他实在不想承认这一点。道伦·博弗德极其巧妙地将他的永生之地与洛克堡原本的法阵,甚至与斯顿布奇城相连,但克尔曼·桑托破坏了三者之间的联系,让道伦精心设下的法阵根本无法运转。
然而那些悄无声息地被积蓄的力量,其实从不曾消失——那力量来自于这个城市里所有生灵的生与死。这座看似辉煌的城市从建造之时起就被当成一个巨大的、蒙蔽了这个世界的规则的祭坛,所有生存其中的尽是祭品,却因为莫名被扭曲的三重塔而完全失去了用处,也因此被放弃。如今三重塔已经恢复成它本该有的样子,却又因为埃德·辛格尔的干涉脱离于任何法阵之外。在这样复杂的情况之下,他能够做到眼前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但这被唤醒的力量若不能完全为他所用,他的努力就成了个笑话。
一如往常,他的委婉和谦恭并没有换来同等的尊重。安特布满血丝的眼珠转向他,那分明已是两团死肉的眼睛居然依旧能表现出强烈的讽刺与轻蔑。
“你根本没能控制这地方。”他说,“你不敢去招惹辛格尔家那个没用的小崽子。你到底凭什么觉得我就该‘帮助’你?”
“凭我们有着共同的目的?”科帕斯竭力让语气如往常般平稳,心中熊熊的怒火却烧得他眼前发黑。他不自觉地又看了斯科特一眼,然而即使听到“没用的小崽子”这样的评价,那个曾经护短护得令人发指的家伙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他隐隐感觉到有什么不太妙——他一直都是更冷静的那一个,而斯科特总是热烈又浅薄到一眼就能看穿……但当事情脱离了他的控制,他也渐渐变得越来越暴躁。
他简直像在变成另一个安特。
仿佛有冰冷的水流当头淋下,他骤然清醒过来,险些脱口而出的嘲讽硬生生顿在舌尖。
“何况,这里终究是您的城堡。这里的一切……我所勉强掌握的力量,建立在您的祖先与吾神古老的契约之上。”他的声音低下去,带着恰如其分的敬意,“请允许我暂时借用……请让适合的人做他擅长的事。”
安特的神情变得有些古怪。他并没有那么容易被哄骗,但这样的低声下气也的确很好地安抚了他。
“你要什么?”他问。
“您的心脏。”科帕斯回答,在安特暴怒之前赶紧补充,“您其实并不需要它。”
“它现在的确是没跳。”安特狞笑着戳戳自己僵硬的胸口,“但你的也没有——或者你先试试挖掉那团‘您其实并不需要’的肉看看?”
他身体事实上已经恢复了强壮……前所未有的强壮,至少在这个空间之外是这样。即使他的躯体仍缺乏温度,他的心跳缓慢异常,却能让他重新找回从前不曾如此强烈地感觉到的、几乎令人落泪的“活着”的幸福。
“何必留恋这个早已死亡的……脆弱的凡人之躯呢,陛下。”科帕斯微微躬身,“如果您有更好的选择?”
安特嗤之以鼻。
“所以你能给我什么?”他问,“一个秘银铸就的不死的身躯?一团能把自己捏成任何形状的臭烘烘的肉?还是一条七拼八凑起来的龙?”
“比那更好,”科帕斯用他所有的耐心和毅力压抑这把这不知好歹的家伙轰翻在地直接剖开他的胸膛的冲动,“比那要好得多。你将拥有……”
他没来得及把话说完。
一直安安静静站在那里的斯科特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安特身边,伸手抓住了他的后颈。即使并非毫无提防,安特也没能避开,甚至不曾发出一声怒吼,就全无反抗之力地被一把掀下去,跌向石棺。
棺盖仿佛根本就不存在。安特直接头朝下地跌了进去,当他终于反应过来,咆哮着想要跳出来的时候,缠绕在石棺上黑影瞬间化成了锁链,轻而易举地把他压到棺底,无视他所有的挣扎和诅咒,牢牢地束缚着他,又一点点沉入他的身体。
石棺变得更亮。科帕斯的脸被照成一片死白,蔓延其上的黑色纹路疯狂地扭动起来,像是要破体而出。
“你到底……”
他的声音嘶哑破碎,难以成句,满溢其中的惊骇与怨恨却依旧分明。
他恨极了这样的“意外”——他恨极了斯科特总是做出这样难以预测、让他猝不及防的行为。
“这难道不是最好的方法吗?”斯科特抬眼看他,语气平静得仿佛不过是陈述事实,“让他祖先的遗赠归于他……让他能得到他想要的永生——让他成为你的神最想要的、最完美的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