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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尚瑾年纪小的时候,一直都住在冯氏院子的偏房那儿,冯氏不放心小女儿一个人住,一直留着她到了六岁,后来年纪越发大了,永宁候也提了几次,冯氏也另外找了个两进的院子,虽说如此,距离主院也并不远,不仅出入便利,风景也是一等一的好,如果没有意外,这也将是孔尚瑾娶夫生子的地方了。
春兰回到院子的时候,脸颊还带着一丝丝红晕,想到方才太太的话,心中也是甜滋滋的,作为下人,没什么比主子能把自己放在心上更好了。春兰知道自家姐姐姐夫都是靠不住的,便打定了主意让冯氏做主,当时候不管是嫁给家里头的丫头还是外聘当正头夫郎,总不会亏待了自己。
“春兰哥哥回来啦。”刚走进院子,并听见一个清脆的声音,迎上来的人可不就是被冯氏也夸赞稳重的红梅,这些年来,孔尚瑾院子里头就一个一等小厮,原本是极为不合理的,不过孔尚瑾不耐烦身边人多,也是在外头比在家里的时候多,冯氏也就答应了,不过这两年,知道春兰年纪大留不住多久,便提拔了几个懂事的小厮上来,红梅就是其中一个。
春兰点了点头,红梅到这院子已经三四年,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两人感情自然比较亲近,四个人里头,红梅最得春兰看重,这会儿见他迎出来便笑道:“怎么你亲自站在门口?”
红梅微微一笑,却说道:“在屋子里头做绣活儿眼睛都花了,便想要出来走走活动活动。”
孔尚瑾对身边人态度温和,虽然重视规矩,但在院子里头,小厮们也比其他地方活泼一些。
春兰倒是不在意,只是说道:“你的绣活儿已经够好了,就是小姐也夸过。”
红梅心中也是得意,这会儿又走出来一个浓眉大眼的小厮,看着就是个爽利的性子,正巧听见这话,便打趣着说道:“可不是,红梅哥哥的绣活儿咱们院子里头谁也比不上,偏偏还觉得不足,这可让我们怎么活啊?”
来人却是绿荷,平常不如红梅红玉稳重,却也是院子里头的二等小厮,将来很可能成为一等。绿荷女红不在行,平常十分羡慕红梅,春兰听了倒是点着他的额头说道:“谁让你不好好用心,将来女红不行,可怎么嫁的出去。”
绿荷脸颊微微一红,哼了一声不乐意的走了,春兰见他害臊也不追着说,看了一眼里头正在打络子的红玉,示意两人跟着自己来,等进了屋子,才开口说道:“方才小姐跟太太提了一回事情,我看着太太的意思,是要提拔你们俩个。”
一等小厮二等小厮,不管是脸面还是待遇都是大大不同,虽说小姐少爷们房里头的小厮都是有几分面子的,但若是能当上一等小厮,自然再好没有了。听见这话,红梅红玉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窃喜。
倒是红梅心思多,看了一眼春兰,见他并无任何不悦的模样,才小心翼翼的问道:“若是提了我们两个,那春兰哥哥?”
春兰倒是好笑的说道:“你们放心吧,太太对我另有安排,再说了,小姐身边原本就该有两个一等小厮,四个二等小厮才对,这些年不过是小姐不喜人多,所以才耽搁下来,如今小姐年纪也大起来,迟早都要提拔起来。”
红玉也是个聪慧的,一听这话便明白过来,恐怕太太是要替春兰哥哥指人了。这些年春兰对他们两个颇为照顾,如今见他终身有了着落,心中也是替他开心。像春兰这般从小照顾小姐长大的,若是年岁差不多的,成为小侍通房的可能性极大,若是年岁差得多了,如何下场还得看主人家的意思,更有一些耽搁了一辈子的。
红梅红玉对视一眼,齐声说道:“恭喜春兰哥哥啦。”
春兰脸颊微红,唾了他们一口说道:“说什么胡话,不过是小姐太太仁慈,是我们的福气罢了,我可警告你们,虽说太太也是这个意思,但若是有哪里不妥当的,我瞧着太太宁愿将身边的贴身小厮派过来,也不肯让小姐委屈了去。”
冯氏对四小姐孔尚瑾的疼爱,那是全家上下都有目共睹的,红梅两人自然也是知道,再加上他们的年纪与孔尚瑾相仿,若是真的提上一等小厮,以后恐怕还会成为小侍。想到小姐温和精致的模样,两人都羞红了脸颊。
春兰见状倒是叹了口气,生怕他们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来,拉着两人嘱咐道:“这话我只说一遍,你们千万记在心中,虽然大家里头惯来的例子,但我瞧着小姐是个有主意的,怕是……太太们的手段,你们都是知道的,瞧瞧几位太太房里头,哪有我们这样身份的人在。”
看了眼脸色暗淡下来的两人,春兰又说道:“若是小姐有这样的心思,自然能护着你们,若是没有,就快断了念头,小姐心善,将来肯定会为你们打点一个出路,不比费尽心思,里外不是人的好?”
红梅似乎真的听了进去,红玉惯来模样俊俏,难免有几分不甘心,但这会儿也不敢多说什么。春兰言尽于此,这些话也已经全了他们这几年的情分,若是还想不通,做出犯了忌讳的事情来,恐怕小姐心软,太太也不会心软到哪里去的。
虽说因为孔尚瑾的话,冯氏有心给春兰指一个好的,不过却不急着一时半会儿,比起春兰,他自然更加在意春兰走了之后,自家女儿身边的人得用不得用,最后派了人左看右看,总算是放了一半的心。
冯氏身边的几个小厮也到了出嫁的年纪,除了春柳其余两人已经出嫁,春柳却是因为小时候受过罪,大夫曾经说过他难以孕育子嗣,已经发了愿要一辈子守在冯氏身边。冯氏怜惜他小小年纪就遭了这样的事情,对他也更优待几分。
等冯氏觉得红梅红玉能够担得起事情,这才让春柳去问了问春兰的意思,到底是要嫁到外头当一个正头娘子,还是留在永宁候府内。
春柳与春兰也是一同长大的,由他来问话再好不过。
春兰却是早早的想好了,笑着说道:“我自然还是想留在侯府的,即使将来嫁出去,也还能看顾小姐一些。”
春柳微微一愣,只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可想好了,因为小姐替你求情,若是嫁到外头,一个掌柜娘子就少不了的,去了庄头上,怕还能当家作主呢。”
春兰却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道:“春柳哥哥,我也不跟你虚话,我那姐姐姐夫的样子你是知道的,最是贪得无厌,若我真的嫁到外头,还知道他们怎么上门打秋风,嫁出门就是人家的人,小姐能看顾一次两次,难道还要她一个主子,整日里管下人的事情不成。”
春兰想的明白,虽说是主子身边的贴身小厮,但等到嫁出去离开了侯府,这份亲近又能维持多久。铁打的主子流水的小厮,过不了几年,小姐还能惦记自己几分?外头的当家娘子听着倒是好听,但没了侯府做靠山,日子过得不如意的多了去了,而嫁给侯府的那些外管事,左右也不过是奴才,又有什么不同。
但留在侯府,即使嫁了人之后,当不了小姐身边的贴身小厮,但当一个内管事却是没问题的,有这些年的情分在,小姐也不会为难了自己,论吃喝用度,哪里比得上侯府之内。
春兰没啥大志向,只求一辈子平平安安的,他对孔尚瑾倒是真感情,也不放心从此离开她身边。
春柳一听便明白过来,叹了口气不再劝他,他们这些当小厮的,一辈子的命运都掌握在主子的手中,永宁候府已经是难得厚道的人家了,有时候听见旁人家的事情,都无比的庆幸投身到了侯府。
春柳下意识的摸了摸小腹,他小时候被后爹打得狠了,从此落下来病根子,这辈子怕是没指望了,如今看着春兰能够有出路,心中也是为他高兴。
冯氏一听春兰的意思,倒是觉得他是个有良心的,想来想去,却是把人配给了永宁候身边的大丫头。
虽说如今不过是丫头,但这丫头却是如今侯府管家的二女儿,从小跟着侯爷到处奔波,是个最为机灵的性子,将来说不准就要接她老娘的班,若不是冯氏开口,这样的好事儿恐怕还轮不到春兰。
春兰对这婚事自然也是满意的,暗暗还觉得自己配不上将来的妻主,不过被春柳开解了一回便想开了,那管事自己求到冯氏这边,看准的还不是自家小姐是个受宠的,又小小年纪就成了秀才,将来铁定是有出息的。
春兰出嫁的时候,不仅孔尚瑾添了嫁妆,冯氏也送了一份过来,冯氏开口,下头几个太太自然也不会落下了。零零碎碎的凑在一起,旁人看着也是羡慕不已,都说春兰的嫁妆,比外头小户人家的小姐都要好上许多,可不是,里头孔尚瑾送来的首饰,可都是少见的东西。
这边春兰欢欢喜喜的出嫁,那头三房太太却心疼的满心抽抽,关上门便抱怨道:“不过是个小厮,哪来这么大的脸面还得我去添妆,哼,都知道公公是个偏心的,如今倒好,恨不得将好东西都送到四房去。”
三太太在屋内大骂,两个庶出的儿子都压低脑袋,不敢抬头说话,别看三太太在太太和另外两位太太面前是纸老虎,在他们两个面前,那是拥有绝对权威的,三娘子是个万事不管的,内宅的事情,只要三太太不过分,太太跟大太太也不会多嘴,故而也养成了三太太在三房里头说一不二的个性。
三太太这番咒骂,自然不会只是心疼送出去的礼物,其实他舍得送出去的,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不过是看冯氏明打明的偏心,往日里往孔尚瑾房里头送各种好东西倒也罢了,如今连一个小厮也看顾着。在看看自家三房,三娘子不咸不淡的管着俗务,其实不过是个打杂的,他生的女儿更是入不得冯氏的眼,一年到头也见不得几次。
其实三太太也不想想,三娘子压根不是冯氏亲生,他能这般大方已经难得,还指望冯氏用自己的体己补贴三房,那不是痴人说梦话吗!
故而这会儿,大房二房都在看三房的笑话,大太太吕氏一边拉着儿子,一边教导道:“为人做事,万万不可学了三房那小家子气,明知道你爷爷喜欢四妹,不过是爱屋及乌罢了,还这般多嘴,一个小厮,能有什么好东西。”
大太太嫁妆丰厚,如今又管着家,知道永宁候府不是那种空壳子的家族,虽然对于冯氏偏爱孔尚瑾也有几分在意,但却从来不会太往心里头去。事实上,大太太心中明白的很,不管是冯氏还是永宁候,对四妹疼爱是疼爱,却从来没有要乱过长幼的心思,他家大娘子以后妥妥的侯府继承人,早早的就封了世子,他有什么不放心的。
大少爷孔青珠也是个心思灵透的,从小被吕氏以大家闺秀的标准抚养长大,自然对三太太的事儿也看不上眼,你说你背后骂人也就罢了,还管不住三房的嘴,闹得整个侯府都知道你心怀不满,这般一来,爷爷那边能待见三房才奇怪了。
二房那头,二太太也是冷笑一声,瞧了一眼身边的三个少爷,淡淡说道:“你们也多看看,做人要有自知之明,与其吃那飞醋,还不如先把身边人管好了,不然丢了面子,连里子都保不住。”
两个庶子自然齐齐答应,杨怡晴也是如此,只是心中到底叹了口气,不免感叹侯府的荣华,不过是一个小厮出嫁,他过去添妆的时候,看到的东西可不少,再想想当年在杭州的时候,杨家自认为是大门大户,家里头小厮出嫁,能得十两银子的打赏已经是非常了不得的事情了。
每次见识到侯府的荣华富贵,杨怡晴都忍不住要感慨一番,心中倒是理解这些年来,父亲为何对京城念念不忘。荣国公府他也曾经去过,不过那位看似和蔼的侯夫人,对自己似乎非常冷淡,甚至表现的比冯氏还要明显一些,对此,杨怡晴就算是有心讨好也毫无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