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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向小园下班回来,再次撞见不请自来的公婆,向小园立马没了好脸色。她敷衍的扒了几口饭,钻进卧室不出来。
汤宋吃完饭进屋休息,准备就向小园对父母的态度跟她谈一谈。向小园半靠在床头捧着手机上网,他看了她一眼,犹豫半晌,终是转过身什么也没说。
汤宋去卧室洗澡时,他的手机铃声响了。他的手机恰好放在床头柜上,向小园下意识的瞟了一眼,来电显示里“连芳洲”三个字立即将她变成备战状态的刺猬。
向小园想都没想,直接接听了。
连芳洲那骤风急雨般的声音立即从手机传出:“宋!你快点过来,小萌生病了,你马上到我家来!快点……”
向小园厌恶的皱起眉头,她不疾不徐的打断对方心急火燎的话,向小园懒洋洋的说:“生病了去医院啊!”
对方愣了一下,口气当即冰冷:“请让汤宋接听电话。”
向小园说:“对不起,我和我老公要睡觉了。”
沉默一秒之后,连芳洲的声音软弱一些:“请你让汤宋来接听!快点好吗,小萌已经烧到41度了!别浪费时间了!”
向小园不得不提醒到:“连女士,你是不是打错电话了?你儿子生病了你应该拨打120急救,你找我老公做什么?”
连芳洲本不是善茬,这时彻底被激怒,咬着牙咆哮:“向小园,你别在这儿自取其辱!萌萌是我和汤宋的儿子,有你一个外姓人什么事?”
向小园懒得与她废话,索性直接挂断电话,并顺手将手机来电调成静音。她神态自若的在手机上继续看着当天的新闻要事。但连芳洲最后那句“自取其辱”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最后她找出一本书来翻看,两分钟后又烦躁的放下。
汤宋很快从浴室走出来,例行公事的说了声“晚安”后,他躺在床上背对着小园睡觉了。
汤宋很快开始打呼,向小园却彻底失眠。
向小园才26岁,风华正茂,青春正健。可是她却在婚姻的围城之中乏力得像62岁的老妪。
睡到半夜,汤大妈急切的敲门声划破天际,“宋宋,宋宋?!”
汤宋一个激灵翻身坐起来,隔着门问,“怎么了,妈?”
“宋宋啊,快点去医院!咱们小萌萌出事了!小萌萌住院了!哎!你快点起来吧!”汤大妈的声音带着哭腔。
汤宋二话不说,下床穿上衣服。
向小园半撑起身子,闷声说到:“治病是医生的事,你去了有什么用?”
汤宋置若罔闻,只管以最快的速度劈头盖脸套上衣服就冲了出去,他一边披外套一边安抚母亲:“妈,您别急。有医生在呢,我去去就回来。”
汤大妈拽着儿子的手说:“我们也去!妈不放心!萌萌这么小的孩子,天晓得他在医院要受多大的罪!”汤大妈抹着泪,开始麻溜的收拾住院需要的必备用品。汤父眉头不展一言不发,手里拽着一只玩具小飞机,在门口处心慌急躁的踱来踱去。
向小园也走出卧室,只见几个成年人乱成一锅粥,她再次建议:“现在这么晚了,你们去了也不起作用啊!反而给医生添乱,要不等天亮了再去看看吧。”
没人搭理。
这时汤大妈抱怨儿子:“小萌妈说早给你打过电话,你一直不接!她没办法才找到我的!”
汤宋这才拿出手机一看,34个未接来电,手机不知什么时候被调成了静音。他深深的盯了向小园一眼。
汤宋极力安抚老人:“妈,您别着急,咱小萌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汤大妈双手合掌闭着眼睛碎碎念:“阿弥陀佛,菩萨保佑我的乖孙!保佑我乖孙少受罪……”
五分钟后,一家人鱼贯而出。向小园追到门口问:“那个,需要我去帮忙吗?“
汤宋冰冷的说:“不用,或许你去了倒是添乱。”
“砰”的一声巨大的关门声响起后,喧闹的屋子终于静下来,前后一秒的巨大反差令向小园难以适应。
所有人都走了,他们集体奔向另外一个人。而那个人,向小园原本天真的以为是他们举家共同的敌人,此刻她才觉醒,自己之前愚蠢得有多彻底。
衣帽间里七零八落的衣物证实了几分钟前的慌乱。汤宋睡过的被窝似乎还留有余温。向小园的周遭好久没像此时这么安静过了,自连芳洲出现在她的世界后,她的婚姻就没得到过安宁。而此刻,在凌晨两点时分,连芳洲一个电话把所有人都召唤了出去,留给她午夜特有的寂静,她终于得到了片刻梦寐以求的安宁,她是不是要对连芳洲感恩戴德呢。
第二天傍晚,向小园下班回来,家里依旧空无一人,她从家里缺少的物件得出,有人回来过。
第三天晚上,向小园终于见到了汤宋。
连续不眠不休的熬了两个晚上,杂乱冒出的胡渣使汤宋看上去异常憔悴,他用余光瞟了向小园一眼,然后他坐下为自己倒了杯水,随口问了句:“做饭了吗?”
向小园却说:“汤宋,我们离婚吧。”
汤宋这才转过身,轻飘飘的看了向小园一眼,然后他又继续喝水,他平静的问:“你想好了吗?”
向小园点头,“嗯”了一声。
汤宋想了想,说:“那行吧,明天我把离婚协议打印出来。”
“不用了,我已经写好了,”向小园晃了晃手上的纸,“你只需要签个名字就生效。财产分配上面,我的想法是将这套房子卖了,卖房的钱归我,存折上的现金和投资的基金股票跟商铺还有银行贷款,我们平分。车和律师事务所都归你,这样的分配,你有意见吗?”
汤宋放下手中的杯子,接过离婚协议书快速看了几眼,然后将其放在桌面上,屈指点了点说:“看来你果然已经想清楚了。我没意见,就按这上面写的做吧。”
向小园又将一支钢笔摆到他面前:“那签字吧。”
向小园的这个行为在汤宋看来很是咄咄逼人,汤宋终于皱起眉头,他试着解释:“小园,其实有些事你不是很清楚。孩子的外婆过世了,孩子这次病得很重,我们赶过去时医院已经下达好几次病危通知,好在是抢救过来,有惊无险。连芳洲一个女人,她也是没办法才找我的……”
向小园冰冷的打断他:“对不起,我能选择不听到那个名字吗?我心里会恶心。”
汤宋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最后还是无言的拿起笔,草草在协议书上签下自己的大名。
汤宋这一生,经手的离婚协议书不下千份,他怎么会想到在将来的一天,自己的名字也会出现在此协议之上。
第二天两人一起来到民政局。
遥想三年前他们结婚那天,民政局结婚窗口的人异常的多。偏巧离婚窗口的工作人员是汤宋的初中老同学,两人打过招呼后,老同学半开玩笑的说:“那边儿人太多了,要不我给你们办吧,只要你们不嫌忌讳。”
那时汤宋和向小园正值热恋,两人对自己的爱情踌躇满志,当即不假思索的在老同学的离婚窗口处领取了金光闪闪的结婚证。
仅仅时隔三年,他俩又在同一个窗口将红本换成绿本。
结婚证是红色,离婚证是绿色,大红大绿,似是讽刺人们俗不可耐的爱情。
离婚手续比想象中简单。办好手续后,向小园走出民政局大楼,正午的阳光刺得她眯了眼。
向小园深深吐出一口气,这口气憋集在她胸腔好久,仿佛是三年前结婚时吸入,此刻才终于得以呼出。仿佛她的婚姻只在这一吐一纳之间,细细想来又好像已经沉寂了亿亿万万之年。
向小园这才彻底的轻松,轻松到整个人被瞬间抽空,她感到几近虚脱。
多年以前,向小园还是一名悲春伤秋的少女时,她总是幻想,离婚应该是比结婚还艰难的一件事情,两个朝夕相处的最亲密的人要分开,要从法律上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变成陌生人,这该要走多么复杂而漫长的心理路程。会抱头痛哭吧,会感慨人生吧,会相互叮咛嘱咐吧,会忏悔自责吧,会留恋不舍吧,要不要最后一次离别的拥吻呢……人是最讲感情的动物,怎么可能就因一道手续,说毫无关系,就分道扬镳互不相识了呢。
直到此时向小园才恍悟,那些来到民政局哭哭闹闹的最终都不会离婚,而真正要分开的两个人,去民政局离婚就跟去营业厅缴宽带费一样自在自如。
因为他们对待目前的婚姻已经心如止水。
尽管向小园的心已如结冰的死水,走出大楼那一刻她还是有些恍惚,从此之后,他于她真的就是沧海一粟了吗?此时该怎么面对汤宋呢,是自然的说声再见,还是一如陌人直接扭头走掉呢?
汤宋倒是挺大方,汤宋看了一下表,自热而然的说:“时间还早,我送你去单位吧。”
向小园连忙摆手说:“不用了,我一会儿自己坐地铁。你快去忙工作吧。”
汤宋说:“那我走了,你注意安全。天黑之前尽量回家,上次遇到劫匪的事太凶险。以后一个女孩子多长心眼,”顿了顿,他又说,“有什么事需要帮忙随时给我来电话。我手机24小时不关机。”
没想到离婚后关心的话倒比平时多了些,向小园有些受宠若惊,呆滞的点点头。
“你去吧,我看着你走。”汤宋说。
向小园知道,这一转身,便是诀别。她还想跟他说点什么,却找不到任何理由。他们之间的话题,无论是恩爱的还是争锋相对的,似乎都早已说尽。
“再见。”向小园说完,挤出一抹笑,转身走掉,果真没有回头。
但是她知道他在看着自己,那道目光是他们彼此之间最后的牵连,走过前面的转角,他们将再无交集。
地铁上,拥挤的人潮之中夹杂着一个面容狼狈的女人。
浮躁喧闹的上班高峰,没有人会因为她的泣不成声而施舍她一张干净的纸巾,曾经掌中珍宝,如今的太仓一粟,甚至没人看见她。
她不为她逝去的婚姻而哭,她只因缅怀她的一段过去而流泪。
汤宋那个早上异常的忙碌,他的助手写砸了好几份合同,他暴跳如雷的一通破口大骂后,不得不亲力亲为在电脑前改写了一个上午。期间他不经意的抬头,猛然发现西装袖口上一颗纽扣不知在何时已经掉落,这使他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那个清脆悦耳的声音似乎还没走远——
“老公,让我做你西装上的一颗纽扣吧,你去哪儿都带着我,这样我们永远不用分开!”
之后,汤宋坐在卫生间的马桶上,歇斯底里的哭了一场。
ctg20151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