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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这场儿
秦铮看着手心中淡黄色的糊状物,微微一顿之下,阿满已经很鄙视地倒了一点点皂液在自己小小的巴掌心里,还摇晃着胖乎乎的小爪子向秦铮示意了一下,然后就伸进水盆沾了水,开始搓洗,小嘴里还嘟哝着:“搓搓手指,搓搓手背,搓搓手心和手腕,搓出泡泡水洗洗,洗白白小手不生病……”
自顾自地洗完了小手,阿满举着水淋淋的小爪子正过来翻过去地给秦铮看,还睁大圆滚滚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秦铮问:“你学会了么?”
秦铮的眉梢抽了抽,没露出什么表情,可旁边等着洗手的一干人可有好些忍不住,扑哧扑哧的窃笑声传来,又随即消声,显然是笑喷之后捂住了嘴巴什么的。
林旭、俊文俊书年龄大些了,毕竟知道看人眉眼了,见阿满现得也差不多了,林旭就拿了布巾上前,给阿满擦干小手,将她抱开。俊言俊章却还小,毫无顾忌地嘿嘿笑着,俊言还揪着阿满的小辫子笑她:“你个小丫头,哪里也少不了你,人家都是大人了,还能不会洗手啊……”
本来,那些人就是死命忍才忍住笑,俊言这小子一句毫不留情的话,登时破了那些人的忍功,别人不说,洪展鹏第一个没忍住哈哈笑出声来。
有这出头的椽子顶着,其他人也不再憋笑憋得难受了,虽然不敢如洪展鹏一样放肆大笑,却也都或小声或无声地笑开了,就连最肃正的秦义都难得的咧了嘴。
秦铮的嘴角抽了抽,干脆假装充耳不闻地低头洗手……
“小孩子不懂事,我替你换盆净水吧。”林旭笑着,一回头看到秦铮俯身洗手,可盆中的水早被满儿小丫头洗的浮了一层细小的泡沫,不复清澈了,赶忙上前道歉,并伸手就去端盆子换水。
“不必麻烦了。”秦铮却出声阻止了林旭的动作,长臂一身,就着满儿小丫头洗手的残水,沾了水,揉着手心的皂液,果真揉出一团细白的泡沫,然后,下意识地,他也像满儿那样搓搓手指,搓搓手背,搓搓手心……
就当他自觉洗完了,抬手要布巾的时候,身旁突然传来一个脆脆的小声音:“手腕没洗!娘亲说,手腕也有虫虫,不洗,会肚肚疼哦!”
噗……不知谁又喷了,而洪展鹏已经很没形象地蹲到地上去了,一边捂着肚子,一边扬着手笑道:“哎,会肚肚疼,哈哈,一定要……哈哈……一定要,洗干净……哈哈……不然会肚肚疼……哦……”
秦铮本来还维持着淡然的表情渐渐转冷,偏偏那边洪展鹏还不知死活地学着满儿软软的声音,拖长了音儿地重复‘肚肚疼哦……’,秦铮眉头跳了跳,终是压下濒临爆发的怒火,还弯下腰再次洗了洗手腕,这才直起身接过林旭手中的布巾,动作舒缓优雅地擦干了手,然后目光一瞥那边蹲在地上笑得毫无形象的洪展鹏,冷冷道:“你就留下来处理后续吧!”
“哈哈哈……啊?大哥……别啊,这里有个鸟事好处理的……嗳,大哥,我错了,你让我一起回去吧,啊?大哥……”洪展鹏本来笑的几乎坐到地上打滚儿了都,猛地听到秦铮的话,登时,一个鱼跃跳了起来,上赶着蹭到秦铮身边装傻卖萌地恳求起来。
奈何,卖萌也是件技术活儿,还特别挑人。
这活儿要是让阿满来做,只怕没几个人能拒绝,可搁在一个黒壮高大的剽悍大汉做出这些动作来,就……呕!
秦铮不胜其烦,眉毛一挑,斜睨着洪展鹏道:“你是要违令么?”
违反军令者--斩!
洪展鹏下意识地一个哆嗦,松开了拉住秦铮衣襟的手,一脸委屈可怜,却仍旧不得不不甘不愿地应声道:“末将领命!”
“嗯,”秦铮脸色一缓,自觉心情好了不少,理理刚刚洗手挽起的衣袖,缓步来到院中布好的桌子前,入座。
刚刚没有他插话的份儿,这会儿廖文清才忍住笑走过来,扯住洪展鹏的胳膊,半拖半拉地带着他去洗手,准备吃饭。
一边还低声安慰着洪展鹏,“……留下来也好,昨儿才听说安阳府的醉红楼新出了一个绝色,等回去,咱们……嘿嘿!”
廖文清后边半句话压的极低,除了洪展鹏旁人都听不得了,但一看那两人一脸猥琐笑容,就知道这两个合计的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事儿。
邱晨听了一耳朵,却也懒得理会,双方不过是合作关系,在这个嫖(禁词)妓、娶妾都是合法化的时代,她才不去操那些闲心呢!只不过,从此,在心里对廖文清的印象分又减掉了不少就是了。
这边,林旭带着俊文俊书把一盘盘菜端出来,铺陈到桌上,微微透着麻辣的浓郁香气就愈发在院子里四散开来。
那些军汉们早就被香气勾的腹中轰鸣了,没有主将发话,他们也不敢少动,都规规矩矩站在秦铮身后不远处。
邱晨端了一盆大骨头出来,看到这个情形,不由道:“各位兄弟怎么不赶快洗手入座?……”
话一问出口,她就意识到自己说了句废话,守着这么多美味食物,要是能够自主,谁还站在这里眼看着流口水啊!一定又是什么规矩!
于是,她话说了半句就想闭嘴不管,却无奈廖文清的小厮没药与她相对熟悉些,那些军汉们不动,他也不好自己去吃啊,于是连忙避着那边主桌上的几人,连连向邱晨作揖求情。
邱晨最受不了这个,将肉骨头交给俊书,让他送到次桌上去,抬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儿,朝那主桌上道:“几位公子,时辰也不早了,想来这些兄弟们也都饿了,让他们也吃饭吧!”
说完,也不管那边有没有回音,径直吩咐俊文俊书俊言俊章道:“快,带着你这些哥哥们去吃饭。”
俊文四兄弟当然不管其他,只要姑姑吩咐的就要彻底执行,于是笑嘻嘻地跑上来,去拉一干侍卫小厮。
没药和安辔自然很不客气地就跟了去,但几名侍卫却不敢造次。刚刚自家那位爷还发脾气了,这会儿虽然看不出怒色,可心气儿只怕还没顺过来呢,他们可不敢在这个时候点眼药,才不会像洪将军那样拿灯草儿戳老虎的鼻子眼儿!他们就是久经沙场的人,能活下来,每一天都格外珍惜,才不会那么不开眼呢!
看这些大汉们如此情形,邱晨更加确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
这么一会功夫,那边坐下用饭的几个人,就准备开动了。
秦铮拿眼一扫,就看到桌上几盘简单的菜肴中,大多都有一些红彤彤的作料点缀,是以,他在没弄清楚之前,就避开了那几样菜肴,只用筷子夹了一点儿鸭蛋酱吃了一口。
见他开动,憋了一肚子委屈,更觉得腹中饥饿不已的洪展鹏就放开了,伸筷子夹了一块笋干炒肉中的一片肉,放进了嘴中,入口咸香,唔,不错!
但,几乎立刻,他就觉得嘴唇舌头仿佛被烫到了一样,火辣辣地疼起来……
“嘶……”下意识地吸了口气,他就觉得整个口腔里都仿佛着了火……他一边忍不住伸出舌头用手扇风降温,一边含糊不清地嚷嚷起来:“我所林家娘子,你这是加了啥作料啊,咋沾着就像着了火呐?”
邱晨当然知道,这是初次接触辣椒的正常反应。不过,这么一个黒壮威猛的彪形大汉怕辣的样子,实在是很……嗯,令人愉悦!
她忍不住笑道:“那是我新得的一种东西,最是开胃,驱寒,燥湿的。”
看着洪展鹏像大狗狗一样伸着舌头的可怜样儿,邱晨终是有些不忍,笑道:“你喝口水,就缓解了……就我看兄弟如此豪爽的性子,应该很快就会喜欢上这个味道了。”
洪展鹏一听喝水可缓解,也顾不得别的了,端起桌上的茶杯一口灌了进去,随着水流缓缓入腹,果然口腔唇舌那股火辣辣的灼痛感缓和了不少。可等他放下水杯,再拿起筷子来的时候,还真如邱晨所说的,忍不住地就又朝那红彤彤的菜肴伸了筷子过去。
被洪展鹏这么一打岔,那边几个侍卫的脸色就更苦了。
看到洪展鹏一边嘶啦着,一边继续吃着那些辣菜,很快就出了一头一脸的汗,竟是激起了他胸中的豪兴。抬手胡啦一把汗水,洪展鹏咽下一口菜,大声笑道:“哈哈,好,这菜够劲儿,比最浓烈的酒还够味儿!这要是数九天冰雪封地的时候吃上一顿,才真是美死了!”
听他感叹完,邱晨笑着应了一句,眼睛觑着那边面色肃穆,看在邱晨眼中却可怜兮兮的几个侍卫,再次开口:“这菜冷了就不好吃了……”
秦铮这会儿慢悠悠夹了一片干笋放进嘴里,慢慢地咀嚼了咽下,这才终于缓缓开口:“用饭吧!”
恰好打断了邱晨的话,她愣了愣,还没明白过来,那边几个侍卫已经齐声拱手躬身应了,齐刷刷地去另一张桌子用饭!
邱晨这里嘴巴还呈半张状,愣了一会儿,这才悻悻地闭了嘴巴,也不再理会这几个怪胎,心中腹诽着,肃容转身往回走。
转眼看到林旭和俊文几个都用目光追随着她,露出征询之意来,脚步不由一顿,随即了然笑道:“你们怎么还不陪着那几位吃饭?别忘了,你们是主人,要招呼好客人!”
林旭和俊文几个刚刚和秦义秦礼几人谈论喂马养马辩马诸事,谈的投契,自然就亲近起来。更何况,林家没有成年的男子,让这些半大孩子多和那些成年男人接触,也能避免孩子们的性格过于软弱。
几个孩子立刻欢喜起来,连连答应着就往那边桌子去了。
邱晨觉得衣襟有人拉扯,低头一看,原来是阿福阿满拽着她的衣角,也一脸期盼地巴望着她。孩子这副想去和那群人接触,又有些胆怯的模样,让邱晨心中微酸,不自禁地放柔了表情,弯腰摸摸两个孩子的小脑瓜,笑着问:“你们也想去和那些叔叔哥哥们一起吃饭?”
阿满嘟着嘴儿偎在邱晨身上没有做声,阿福却毫不迟疑地点点头。
邱晨拍拍阿福,笑着道:“去吧,你也是咱家的主人啊,刚刚娘不是说了,作为主人就要招呼好客人啊!”
“嗳,福儿知道了!”福儿声音不算太洪亮,却足够欢喜地答应着,啪嗒啪嗒朝那边跑去。跑了两步又返回来,扯扯阿满的小手,“妹妹,走啊,娘说主人要招呼客人,你也是主人啊!”
满儿仍旧搂着邱晨的腿,扭着头看向阿福,眨巴眨巴眼睛,抬头看向邱晨:“娘,我可以去吗?”
这小丫头向来比阿福活泼,胆子大得很,到目前为止好像还没什么事让她这么犹豫不定过,不由诧异道:“阿满为什么这么问?”
阿满小脸儿上明显有些阴霾之色,嘟了嘟嘴,垂了眼睛,小声嘟哝道:“兰英姨,说灵芝姐姐,说小丫头,不能和小子,玩儿。”
邱晨微微一蹙眉,就知道小丫头因为兰英训灵芝受伤了。不过,她有些犹豫该不该鼓励她大胆地与男性大方来往,而不是像这个时代的大多数女人那样,完全把自己封闭起来,除了自家亲人爱人再不和其他男人接触……
让她一手扼制孩子健康的心理成长,她下不去手。可若是,任由小丫头自由成长,甚至鼓励孩子们勇敢地面对外人面对世界……她不知道,满儿长大了会不会因为她的这一种引导,导致思想意识不容于这个社会,她本就不属于这里,思想意识也已经定型了,不好改变,可是满儿毕竟还小,以后接触到的都是这个时代土生土长的人,若是太过特立独行了,对于本就生存不易的女孩子来说,恐怕更加困难。
正为难间,那边洪展鹏大咧咧地笑着招呼道:“小丫头,过来叔叔这边吃饭!”
一般农家来了客人,妇人和孩子是不能上桌吃饭的,都是等客人走了,再草草吃些剩饭。故而洪展鹏看到小丫头拘在林娘子身上,还以为是小丫头看着哥哥们去吃饭眼馋,娘亲却不让她去呢!像这种情况,客人主动开口叫孩子上桌吃饭的也很正常,这一种客人也会比较受主人家欢迎。
满儿扭头看了看洪展鹏,没有立刻答应,反而回头再次望向邱晨,用目光征询娘亲的意见。
毕竟邱晨不是这个时代的妇人,对这个时代那些束缚女孩子的不平等思想就很不以为意,刚刚也是一瞬间的犹豫,这回有洪展鹏开口招呼,也就就坡下驴,摸摸满儿的小辫儿,给她理理稍稍有些蓬乱的额发,笑道:“那个叔叔叫你过去与他们一起吃饭,满儿愿意不愿意替娘亲做主人招呼几位叔叔呢?”
满儿这回一扫小脸上的郁卒,小小的苹果脸立刻绽开一朵笑靥,欢欢喜喜又郑重地点头答应着:“嗯,娘,我会招呼,嗯,叔叔!”
邱晨凝视着小女儿眨了眨眼睛,鼓励道:“娘的满儿太厉害了。去吧!”
“嗳!”满儿欢欢喜喜地答应着,一转身,倒腾着小短腿,蹦蹦跳跳地朝着洪展鹏跑过去,已经长了些肉的小身子肉嘟嘟的,加上头顶上的两只羊角小辫儿随着她的跑动,一跳一摇的,可爱到了十足十!
邱晨看着小丫头欢喜的小身影,不自觉地就柔软了脸色,展开一个幸福和欣慰的笑来。
看着小丫头被洪展鹏抱到他和廖文清中间的一张椅子上,两人又给满儿夹了菜,一个温雅一个粗豪的汉子照顾起孩子来,居然也有些似模似样,邱晨也就放心地转身进屋,兰英还有一大群孩子还在屋里。
等她进屋,栓子灵芝还有大虎二虎、结实几个孩子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又扒拉了几口,几个小子就匆匆忙忙丢了饭碗往外跑。
大虎一边儿跑,还一边儿招呼:“快些走,去晚了挤不进去,就看不清楚了!”
兰英笑着给几个小的擦了油嘴和脏手,这才笑着放他们出门,回头对收拾着桌上碗筷的邱晨道:“每回到了寒食,这些小子们就迷着看悠千!要不是午饭悠千也歇晌,只怕吃饭都不知道回来了。”
邱晨挑挑眉,这才想起,前天也曾听兰英婆婆王氏说过,这里寒食节有曲悠千的习俗,那悠千还是满囤爷俩带人去搭的,据说有两丈高!
将几个孩子吃得碗筷摞在一起,暂时放在一只陶盆里,兰英已经去锅里端出了温着的菜来,两人盛了饭,就对坐在炕桌两旁开始吃饭。
这两人还没吃了两口呢,就听得门外古登古登地一阵跑动声响,几个刚刚打发出去的小子又稀里哗啦地跑了回来。山子跑的最快,第一个冲进门来,喘吁吁的,不等气息平稳,就对邱晨急声道:“海棠姨,外边好些人领着曲神仙朝你家来了!”
邱晨很是意外,不知道平白无故的为何有‘一群人’来自家。兰英一听这话,却是脸色一白,手中的饭碗一哆嗦,差点儿摔到地上,仓惶间接住,却已经无心吃饭,把饭碗往桌上一放,就道:“坏了,坏了,这回麻烦了!”
邱晨更是诧异:“兰英姐,怎么了?什么麻烦了?”
兰英却一脸仓惶,有些惶惶的不知怎么回答,只仓惶地就去端了桌上的菜,就往里屋的橱子里放。然后,不等邱晨反应过来,又跑出去端了一盆水呼拉一下泼进灶坑里。
灶坑中做饭的余火未尽,被这一盆水浇的嗤一声,随即腾起一团水汽、烟气来,呛得兰英一阵的咳!
邱晨赶着走出里屋,正看到兰英咳得不停,却顾不得停下来缓一口气,仍旧去端了水去浇另一个灶坑,不由又是心疼又有些隐约的怒气升起来,上前几步,一把抢过兰英手里的盆子,拉着兰英脱开满屋的烟气雾气,跑出屋门来,深深呼吸了两口,这才扶住咳得稍缓了些的兰英,看着她的眼睛道:“兰英姐,我做了这么多菜,泼熄了灶火也没有用的,别说那边两桌上的饭菜,一走近这院子就闻到味儿了。根本掩盖不住的。”
“啊,那个咋办啊?若是,若是仙师怪罪……”兰英满脸仓惶,已经完全没了注意。
邱晨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道:“兰英姐,别紧张,山子就说一群人往我家来,又没说是来找我麻烦的……你且稳稳神,咱们且看看那些人来做什么,咱们又没谋财害命的,不怕什么的。”
“可,寒食动火是会惊了先人,招致先人怪罪的……”兰英慌慌地说着。好像她说出来,邱晨就能替她分担,她自己才不至于这么害怕心慌。
邱晨不等她说完,就已经笑了:“兰英姐,我们家姓林,咱们村里没有其他姓林的吧?我就是惊动先人,也是惊我们林家的先人,怪罪也只会怪罪与我,与那些人何干?!”
说到这里,邱晨的目光从兰英惶惑又愕然的脸上转了开来,望着半开的大门口,露出一个冷冷的笑来。
她如今对这个世界可不是最初两眼一抹黑的时候了,如今,有了罗布麻茶,有了茯苓膏,有了疗伤药,还有诸多她没有付诸实施的计划,她已经不再对生活惶惶不知所措,她有信心离了刘家岙仍旧能够过得很好,若是去清水镇,或者直接搬进安平城里,她都可以相信自己带着几个孩子过上越来越优渥的日子,但她同样相信,只要林家搬走了,刘家岙就会再次回到之前的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没了采摘罗布麻茶的额外收入,他们只能靠着田地里微薄的出产艰难度日……更何况,她昨天还放出了继续招工的消息,这就意味着,她还在不断给村里人以希望,一个过上好日子的希望。她相信,有了这个希望,总有人会为了她们一家子站出来!
之所以如此笃定,邱晨还有一个依持,那就是从今天秦铮一行人的表现来,他们对她的疗伤药很是满意,这也让她的信心更足……
说起秦铮一行,邱晨嘴角的冷意未减,却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来--今儿,这些人既然吃了她的一顿饭,自然没有让他们置身事外之礼!
说起来似乎很久,其实不过是邱晨心思片刻的转圜。
邱晨拉着兰英刚刚走出屋门没多会儿,石头、栓子一帮子皮小子就从门外呼啦啦撞了进来,栓子一边跑还一边嚷嚷:“海棠姨,海棠姨,小窝囊的娘还有石头大娘一大帮子人,领着曲神仙过来了,他们要在你们家做法……”
邱晨安抚了一下更加惊惶的兰英,叮嘱她呆在屋里,不要出去。她自己拍拍衣襟上沾的几点飞灰,神情镇定地顺着孩子们的指向,挺直腰身,朝着大门走去。
这会儿,林旭、俊书俊文等人也从栓子嘴里听到出了事儿,纷纷放下碗筷,追着邱晨一道走出去。那几名侍卫也看向秦铮,见他神色淡定的继续吃饭夹菜,根本连眼皮儿都没撩一下,也只能继续端起饭碗吃饭,不过,谁的耳朵竖的高高的关注着大门口的动静,就只有各人自己知道了。
踏出大门,邱晨一眼就看到了几个孩子所说的曲神仙,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干瘦矮小的男人,留着几绺微髭,头发攒在头顶结成一个小小的发髻,用一支竹制发簪,穿一身灰色的宽袖长袍,神情带着那种俯视红尘的淡漠……倒是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意思。
只不过,邱晨却在一出门的时候看到他眼中那一闪的精光,就把这人彻底的否定了。不过是一个装神弄鬼的神汉骗子罢了!
她的目光只在曲半仙身上一扫而过,就转到曲半仙身后的几个人身上。
果然,如栓子说的,有石头大娘--大魁媳妇,还有收成家的,还有几个她看着面熟却叫不上名号的几个人,还有两个让她比较以外的人,却是那日上梁时曾来林家吃过席面的两个村老,论辈分满囤叫八祖爷和十一祖爷的,也就是曾祖父的。
邱晨还记得,那日席面上这两位吃的油嘴马哈,喝得红头胀脸的时候,可没少跟着众人奉承林家,没想到不过几天功夫,就带着人上了门来为难她和林家……还真是咽下喉咙眼儿就给忘了--喂不熟啊!
那两位看着邱晨的目光扫过来,脸上难免露出一抹尴尬之色,下意识地往人群后边躲了躲。
邱晨冷笑,还知道尴尬就好!知道尴尬就说明至少还要点儿脸皮。就怕一点儿脸皮不要的!
林旭站在邱晨右侧,看到门外的形势,下意识地低声叫了一声:“大嫂……”
邱晨没有回头,只抬起右手,不动声色地拍了拍林旭的胳膊,示意他不必担忧。
她一脚迈出大门,也没有继续往下走,就站在大门厦檐下的青石台阶上,呵呵笑道:“诸位这是去做什么,怎么不去看悠千啊?”
说着,似乎此时才看见人群中的八祖爷和十一祖爷,笑着招呼道:“哎,这不是八祖爷和十一祖爷么?你们二老难得走到我们东头来,不知二老这会儿可有急事,没有急事的话就进来喝杯茶……我昨儿进城刚买了二两好茶叶,说是今年的雨前茶,说是最好喝的呐!”
被邱晨点名的两位村老都有些讪讪的,站在人群里朝邱晨略略点点头,却并不应声,反而往人群里缩了缩,邱晨的眸子一暗,心下冷笑,她的话就是给这两位一个台阶的,没想到这两位也不知受了什么蛊惑,看样子竟是铁了心要找林家的麻烦了。
既然给脸不要脸,那就不怪她不客气了。
邱晨嘴角仍旧噙着一丝微笑,正要开口,收成家的已经一脸得意地跳了出来,指着邱晨的方向嚷道:“杨海棠,你这扫把星,克死了升子,又害的我家男人滚了崖,你还不够啊……”
等得就是你跳,邱晨想要的已经有了,也不容她嚷嚷够,冷冷地打断她,平静道:“收成家的,你确定是收成滚了崖而不是你自己个儿?”
“我什么时候滚崖了!你别胡说!”收成家的几乎是一蹦三尺高地嚷着,满脸得意嚣张,那表情仿佛已经看到了眼前这个女人被夺了家产撵出了刘家岙的悲惨情形!
邱晨一挑眉,嘲讽道:“你没滚崖么?那怎么满嘴胡话?我还以为你也滚崖摔坏了脑子了呢!”
“你!你个黑心尖子的……”收成家的被噎的一阵胸闷,找不到话来反驳,登时就要撒泼。
那边的两位村老本来想等着收成家的打头阵呢,没想到两句话就被邱晨激的发了疯,真让收成家的撒了泼,他们这边就是有理也没理了。更何况,他们本来就有些理不直气不壮的,更是不能让收成家的真撒了泼搅和了事儿。
于是,邱晨就见那位八祖爷一个眼色,立刻有两个壮汉上来,把收成家的呵斥住,拖回了人群中。
邱晨眼中闪过一丝冷笑,目光看向对面的人群道:“八祖爷、十一祖爷那日收成滚崖的时候,你们也在我家里看到的,收成滚崖与我林家可没半点儿关系。而且,相信八祖爷和十一祖爷也都看到了,收成抬回来,还是我给他用了药,又拿了银子套了马车去镇上看的郎中……幸得老天保佑,救得一条命回来……这些不说也就罢了,我不过是看在一个村子里住着,邻里街坊的有难,才伸把手,从没指望过人家念我林家的恩情……可,没想到的是,我这救人的却被反咬一口,成了害人的了!我倒是想要两位祖爷替我主持一个公道,给我一个说法!”
说到这里,邱晨微微一顿,目光从人群里扫过去,然后冷冷道:“若是村老们没办法给我个说法,那也好办,我这里还有收成治病时欠下的条子呢,也有回春堂的郎中作证,收成家的且先把我给收成吃的药钱和治病花的钱还了,我们再说其他!”
“你,谁欠你的钱,那是你心虚……”收成家的一听说让她还钱,登时急了,挣扎着在人群中再次嚷道,却连一句话都没说完,就被身旁的人按住了,仍旧呜呜地,想是被人捂住了嘴。
收成家的被按住,她嚷嚷的那一句话,却清楚地传进了所有人的耳朵里,邱晨冷笑道:“这还真是黑白颠倒,是非不辨了。我心虚什么?我一没以仇报恩,二没仗势欺人,三没无中生有……我林家行得正站得直,我怕得什么?念着这些年邻家百舍的对我们林家多有照应,故而,我们有了炒药的方子,就想着让村里人采药,也能赚几分钱,让日子都过得宽裕些;有了活儿,用到村里人,我林家也是尽心招呼,从未慢待!我还就不信没个说理的地儿了,村里不能给我林家一个说法的话,那还有衙门,还有父母大人呐!”
一听邱晨如此强硬,那两个村老也没办法再躲在后边了,八祖爷排众而出,对邱晨道:“升子家的,你且先别急,收成的事儿大伙儿都看的清楚,确实是你给用了药,又出钱出车去救了命,那个,收成家的就是那么个糊涂人儿,你又不是不知道,就不要和她一般见识了。”
哦,刚刚收成家指责她的时候,你装聋作哑,这会儿看收成家的不顶事儿了,你站出来说收成家的是个糊涂人了,既然收成家的是糊涂的,那你还带着她一起过来作甚?
不过,邱晨毕竟不想真的撕破脸,脸上挂了一丝笑意,对八祖爷道:“八祖爷经的事儿比我们见得都多,自然也看的最清楚!”
却并不说,是不是不再追究收成家的事儿了。
八祖爷碰了个软钉子,脸上一讪,却还是顶着脸道:“那个,升子媳妇啊,收成的事儿你做的很对,可今儿你可做了件大错事儿啊!”
邱晨惊讶道:“八祖爷,我今儿一早就带着二弟和俩孩子去给福儿爹上坟,回来后,又恰好县里的贵客到了,又忙着招呼客人,这大半天儿再没出过家门,不知道,我哪里做错了?是得罪了哪位高邻,还是妨碍了那家近舍?我们小年轻的经事儿少,做事想的不够周全也在所难免。还请八祖爷指点指点,我们小年轻们也好知道错在哪处,也好改!”
这话,乍一听姿态放得很低,可细一咂摸,就能品出柔里带的刚来。
你说吧,错了,也是小年轻不懂事。人家自己都把姿态放低了,你还能怎样?再揪着不放,那就是为老不尊,为难年轻人。
还有话里透出来的信息,人家是招呼县里的贵客……八祖爷也罢,十一祖爷也罢,别看活了七老八十了,可真正没见过多少市面,他们除了年龄比别人大,辈分长一些,并没有多少和外界打交道的经验,在他们眼里,清水镇的那些人都是贵人了,更何况县里的?再说了,那日林家起屋上梁的时候,他们也亲眼看到了,人家回春堂的少东家亲自送上门致贺,那出手阔绰的……那些闪闪发光的料子,别说大姑娘小媳妇,就是他们这些老头子也恨不得搂回自己家里去!
那些人家,可不是他们能招惹的起的……也难怪,今儿林升家的如此硬气,感情人家是真的攀上贵人了!
虽说,这俩老头儿所想的有限,但不得不说,他们也算是真相了!
八祖爷嗫嚅了几下嘴巴,支支吾吾地道:“那啥,其实也没啥大事儿……”
大魁家的看着俩老头子被林家娘子几句话就镇住了,眼看就不济事儿了,就忍不住了,也不等八祖爷结巴完,跳出来叫到:“升子家的,你也不用在这里假模三式的。明白和你说了吧,今儿是寒食,是不允许动烟火的,你们家却动了烟火,还折腾的大半个村子都是味儿……你这是不敬祖宗,不敬先人啊,你已经死了男人了,没人管没人问的,可我们却不能让你得罪了祖宗,给村里人都招了祸来……”
大魁家的这话一出口,邱晨就清楚地看到周围的人都变了脸色,不由暗暗赞叹,大魁家的这回居然变聪明了,知道拉扯着大伙儿替自己助威了。
在现代,这些传统的习俗本就被丢的差不多了,就连过春节,好多人家也不再遵守习俗在家吃团年饭守夜啥的,而是出去旅游,团年饭也有好多去饭店吃,邱晨是真没把寒食不寒食的记在心上。
事出意外,留了十多个客人吃饭,不动火怎么办?总不能拿些冷馒头咸菜疙瘩待客吧?
更何况,林家先人在邱晨心里实在是没啥分量,林家唯一的坟就是林升的衣冠冢,连个祖坟都没有,还谈什么先人庇护!本就没有庇护,也就不用担心失了庇护怎样怎样了。
不过,这些话也只是在心里想想罢了,根本没办法说出口,说出来可就真的落人口实了。这个时代可是非常重视敬祖的,一个不敬先人的罪名落实了,可是比任何罪名都严重的,完全可以等同对人格的完全否定了。
邱晨冷笑,看来这些人是早就上了心了,就等着抓住她的……或者说,抓住林家的小辫子,来个突然发难呢!
全场静默,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这个一身青衣身形单薄的女子身上。
邱晨的脸色却始终平静,甚至嘴角一直挂着淡淡的笑意,她在心里飞速地斟酌着语句,然后,就在沉默压抑的气氛让某些人就要坐不住了;让她身边的林旭和俊文等人快受不住了,林旭身形一动,就要挺身而出来维护自家大嫂的时候,邱晨却一抬手,止住了他。
微笑着开口道:“大魁家嫂子此话,我怎么听着有些糊涂啊!”
“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事儿,有啥糊涂的?这会儿想起装糊涂卖傻了,可惜,这事儿就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你别说装傻,就是装疯也没用!”在二魁分家那日,邱晨可是让兰英几人狠狠地打了她一顿,还将她捆起来……她可是都记在心里呐,今儿好不容易抓住林家娘子的把柄,大魁家的难免就有一种解恨的痛快,说话嚣张的可以。
邱晨笑着摇摇头:“那么,大魁家嫂子教教我,你说的先人是谁家的先人?”
大魁媳妇一脸得瑟,根本没经大脑就开口道:“当然是老刘家的先人!”
“哦!刘家的先人啊!”邱晨恍然地应了一声,就不再理会大魁家的,转而将目光看向两名村老,问道,“二位老人家,我年纪轻,有些事不太懂,我想请教一下二位老人家,咱们寒食节避烟火,是为了崇敬别人家的先人?”
刚刚邱晨说糊涂,还有人不明白她所为何来,等大魁家的那句话一出口,众人就了然了。两个村老更是暗暗咒骂,两个婆娘没一个顶事的,都是些没脑子的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可,大魁家的话出了口,已经收不回来了。此时,邱晨追问到脸上,不管心里怎么尴尬,两个村老还不得不回答邱晨的问话。
这回是一直没开口的十一祖爷回答的:“升子家的,大魁家的不消事儿,说胡话呢,你不用理会。”
“哦,十一祖爷的意思是即使我林家惹怒先人,也只是林家的先人,和他姓旁人没关系的,是吧?”邱晨立刻问道。
十一祖爷张了张嘴,很想说有关系,可这话是无论如何说不出来了!
兰英在旁边就要开口,却被邱晨止住。牵涉到两个家族的事儿,兰英这个刘家的媳妇可不能说什么话,她要开了口,一句不敬老的罪名立刻就能给她扣在头上。
邱晨笑笑,目光转到一直作壁上观的曲半仙身上,心中不由暗暗赞叹,这位之所以能够混得风生水起,看来也不是白给的呀,别的不说,这察言观色的本事就少有人能比的上。
“请恕我眼拙,不认识这位是?”
曲半仙宽大的袍袖一甩,很是仙风道骨地上前一步,对着邱晨行了个揖手礼道:“本师姓曲,虽然没见过,却对林家娘子耳闻已久了。前些日子,林家娘子起墙盖屋,还是本师给看的时日!”
“哦,原来是曲仙师,恕我失礼了!”邱晨也连忙还了一礼并道歉,然后笑着道,“多亏了仙师给看的好时日,我这屋子院墙起的才能这般顺遂妥当,我正说过了节日就去酬谢仙师的,却没想到,仙师居然来到门首,实在是意外之喜了。”
曲半仙一听邱晨要酬谢,心中不由一喜。刚刚他作壁上观已经看出来了,这位虽然死了丈夫,却并不是那种柔弱可欺的一般妇人,而且,看这房子的局势,家里一定也是个殷实的……刚刚那句谢礼,还有请他给‘安抚安抚’可都是有油水捞的差事,比给这几个扶不上墙的烂泥的穷鬼当枪使可划算得多了去了。
若说曲半仙最擅长的是什么,除了察言观色本事之外,恐怕就是信口雌黄的一张嘴了。说生说死,不过是张口就来,也难怪,他本就是靠着一张嘴糊弄人吃饭的,这本就是他安身立命的依仗!
于是,曲半仙表情极其自然地躬躬身,就开口道:“林娘子过誉了。本师之前只听刘家大川老哥叙述给看了时日,今日亲眼得见,才知林家这院舍起的实在是好,好极了。”
邱晨一听,不由就笑了,这曲半仙也是个趣人,不但听懂了她的暗示,还这么快就顺杆子爬上来了。她倒要听听,这位怎么把话给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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