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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四章 私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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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七十四章私奔了

    邱晨这场病来的无比轰轰烈烈,果真如一句话说的‘病来如山倒’,病势却并不缠绵,吃了温郎中的药退了烧之后,就没有再发热,之后有穆老头儿接手诊治,就更是连声咳嗽都没有,顺顺利利地好转起来,不过三天,邱晨已经能够在室内四下活动了,还舒舒服服泡了个澡。只是还不能出门,因为那夜出了场透汗,这会儿身体还虚着,陈氏和玉凤几个坚决不肯放她出门,就怕她再受了风寒。

    感觉到身体重新变得有力,精神充足,邱晨也就顺从了被软禁的事实,不能出去吧,她干脆就在屋子里练字了。

    邱晨的字本来就比较大气,照原来的同学老师的话说,就是一点儿不像女孩儿的字,一点儿不娟秀,棱角分明,大开大合,性格决定也写不来行书的行云流水,更写不来草书的飘逸豪放。所以,邱晨选择的是楷书,很基础的颜体,算是契合了她的性格,当然了,楷书也是书法的基础,写不好楷书,行书、草书都是浮云。

    这会儿神清气爽,精神饱满,关键是被软禁在屋子里,哪儿哪儿都不能去,又没有大大小小的事情来烦扰,也没有孩子在身边,邱晨倒是难得的静心凝神,沉下心认真地练习书法,自觉长进颇多,进益神速,写着写着是真的有了兴致,自然手感也渐渐找了上来,邱晨练习的就更专心了。

    如此,每日吃着穆老头儿开的汤药,吃着陈氏用心做的精致饭菜,练练字,练字练累了,就看看书,摆弄摆弄屋里的几盆花,日子过得平静安逸,之前的种种烦恼、愧疚等等负面情绪都被她抛开了,整个人都觉得轻松平静起来。

    练字读书真是个让人宁心安神的好法子。

    如此安逸平静的日子过得飞快,只不过如此悠闲安逸的生活,却也注定不是邱晨能够长时间享受的。

    这一天,邱晨吃过午饭,惯例要小睡一会儿。病好了,她睡觉不习惯屋里有人,玉凤伺候着她躺好,给她盖了盖被子就退到次间里做针线。邱晨午睡一般都会睡上差不多一个小时,这一日因为午饭多喝了一碗汤,只睡了半个小时就醒了。活动了活动手臂,邱晨推开被子正好起身,就听得次间里玉凤跟顺子家的喁喁低语传了进来。

    “……五小姐怎么能这样,如今是太太不知道,太太知道了还不知道怎么着急呐!”这是玉凤的声音。

    顺子家的感叹着:“太太对她那么好,谁知道怎么想的,怎么偷偷跑了……这事儿,礼师傅可是叮嘱了,不许漏给太太,你说话的时候可注意些,别带出来……”

    然后,就是玉凤连声的应承,再然后,门外的两人转了话题,低低地说起家长里短来。

    刚刚睡醒的舒爽慵懒劲儿这会儿完全不见了,邱晨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却觉得自己浑身冰冷。林娴娘究竟去了哪里?照这个样子看,竟是早就安排好了的?亏得她还以为她一下子懂事了而松了口气!

    如今再回想,林娴娘要先生,要上课,然后要回家……都是迷惑人的烟雾弹吧?放松了她的警惕,然后选定机会一走了之。

    林娴娘走了,那随同她一起的两位先生呢?会不会已经……

    身体僵硬冰冷着,邱晨的大脑飞快地运转着,把林娴娘离开的前前后后种种细节都想了一遍,也没能想出林娴娘离开的目的。

    是,林娴娘的容貌不差,虽称不上倾国,倾城的程度应该有了。加之这一年多的保养,曾经黄瘦的身体和稍显粗糙的皮肤也水润细腻起来,还有邱晨给她添置的衣裳首饰,整个人恰恰宛如绽放的花朵,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但是,在这个时代,美丽只是一个条件,相对来说,身世、背景、地位,同样是联姻时要考虑的首要条件。林娴娘就这么走了,毫无依靠,身世成谜……这样子怎么可能嫁入高门?

    另外,这会儿可不是现代,不讲究什么‘真爱无价’,也不讲究‘爱情至上’,这个时代讲究的是‘门当户对’,‘三媒六证’,讲究的是‘父母之言媒妁之约’,还有一条铁律,‘聘者为妻奔为妾’,也就是说,三媒六聘娶进门的是妻子,私奔的却只能做妾,不管你是不是真心相爱,也不管你容貌娇媚才情高绝……

    林娴娘这一趟偷偷地走了,若是跟了某个男人,算私奔吧?难道,她寻求的只是嫁入高门做妾?做那种‘妾同婢’的生活?

    邱晨百思而不得其解,只觉得这些日子的修身养性全都白费了,心里那股烦躁的气息越来越明显,几乎让她冲起来把某个什么打碎了方能发泄!

    察觉到自己情绪不对,邱晨就果断地抛开了林娴娘的烦心事,闭上眼睛,做着深呼吸,尽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好一会儿,邱晨才觉得心头那股烦躁之感平息了下去,她缓缓地张开眼睛,自觉表情已经看不出什么了,这才起身。

    玉凤和顺子家的听到声音,急忙搁下手里的活计走进来伺候。

    顺子家的接了春香送进来的热水,送进耳房里,玉凤已经服侍着邱晨穿了棉衣裤,及了鞋子,走进耳房梳洗。

    洗漱完走出耳房,邱晨坐在妆台前,由着玉凤给她梳头,然后含笑吩咐顺子家的:“去叫礼师傅过来一趟,我有点儿事要他去做。”

    顺子家的正看着镜中略显苍白的容貌,听到邱晨这句吩咐怔了怔,下意识地看了玉凤一眼,两人目光相会都有些惊讶,再看邱晨的脸色,眉眼柔和平静,嘴角还噙着淡淡的微笑,除了脸色稍显苍白些,并没有其他不对劲儿的地方,也就松了口气,答应着,顺子家的匆匆退出去,去前院传话去了。

    “太太,梳个什么发式?”玉凤忐忑着询问。

    不知怎么的,她就是觉得今儿太太安静的过分。这几日太太心情好,常常是笑语不断地,有时候还会跟她们开开玩笑。今儿午休起来,太太虽然看着是含了笑的,却只吩咐了一句,再没说过什么,这让玉凤疑惑、忐忑,又有些摸不着头脑。

    邱晨脸上的微笑有些僵,听到玉凤询问,微微怔了一下,这才抬眼,透过镜子瞥了玉凤一眼,淡淡道:“不用费什么心思,随便绾在脑后就好。”

    说着,垂了眼睛,自己从妆奁盒子扒拉出一支赤金凤尾簪,待玉凤把长发在脑后绾成髻,就将金簪攒上关住发髻。

    从妆台前站起身,邱晨又吩咐玉凤拿了一条天青色衣襟绣兰花的短袄穿了,系了一条靛青色多福百褶裙,站在穿衣镜前,看着镜中皮肤几乎白的透明,身形纤瘦的有些过分的身影,邱晨默默地吸了口气,挺直了脊背。

    有些事,有些人,总是让她没办法真正的放松安逸下来,她没办法逃避,就只能迎头而上。

    秦礼过来了。邱晨挥退了玉凤,单刀直入:“林娴娘去了哪里,你,知道的对吧?”

    秦礼猛地抬头看过来,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也就这样,他倒是很快恢复了镇定,脸上的笑容敛去,点头道:“是的。”

    他只是承认自己……承认秦铮一系知道,却并没有具体说。邱晨也不追问,只问:“那两位先生和绣娘呢?”

    秦礼回答的坦白:“两位先生不是一辆车子,已经到了刘家岙,进了私塾执教。绣娘,就在五小姐车上……”

    停了停,见邱晨脸上神色放松了不少,秦礼接着道:“若无差错,那绣娘应该就是传递消息之人。”

    邱晨的嘴角抽了抽,她就说,怎么那么好找绣娘,大兴之前给家里找回去的绣娘恰好赶上丕县原来的魏县令抄没发卖仆从,还有官员更迭遣卖仆从,这一次,给林娴娘找绣娘师傅居然如此顺利,当时她就是觉得太巧了些,却没想到,原来人家早就挖好了坑,就等着她傻乎乎的往下跳了。

    亏得她还尽力维护这个根本不存在的姑嫂关系,亏得她还尽力做到问心无愧……好了,人家根本不在乎你愧不愧,人家是利用你利用的透彻干净,丝毫没有犹豫和不忍。

    邱晨心里的烦躁又涌上来。她想摔东西,想骂人!

    只是,两辈子的教养加起来让她没脸这么做。是她识人不明,是她自以为是,是她……自作自受!

    她被人挖了坑,被人彻彻底底利用完了,她还得回去跟林老太太交待……她也想开了,索性光棍起来,她会去跟林老太太交待一下,至于能不能接受,能不能理解,她就不理了,管不了也不想再费那心思了。

    林老太太能够接受,能够理解最好,否则,她以后也不再费那心思维持了。林旭要认祖归宗……随他,虽然毗邻而居,也就仅限于邻居的关系吧!

    秦礼看着邱晨端坐在榻上,脸色苍白中透出一抹微红来,目光闪亮着,却没有一丝喜气,那亮闪闪的光芒他不陌生,曾经在无数将士眼中看到过,那是汹涌的战意,甚至是冰冷的杀意……战意,很浓,只是毕竟不是上过无数战场,经历无数厮杀的将士,邱晨眼中的与其说是杀意,还不如说是煞气,冰冷而决绝。

    垂下眼帘,将眼中的叹息掩住。

    夫人心性淳厚,五小姐虽不是真正的小姑子,夫人待承她却从没委屈过一丝一份,甚至比大多数亲嫂子待小姑子都好太多。那位五小姐却做出这种事情来,也难怪夫人生气愤怒。

    秦礼是等着邱晨发脾气的,甚至,他希望夫人能够把心里的怒气发作出来。这件事之所以一直隐瞒着,固然是为了其中的牵扯,更多的则是为了夫人的身体。穆老头儿说过,夫人本就是情志所伤,内里亏虚了身体,最忌讳大怒大悲……可如今知都知道了,自然是发作出来,才不至于憋在心底,伤神伤身。

    只是,邱晨的反应很平静,平静的让秦礼都大感惊讶,又失望。

    邱晨深深地呼了几口气后,心绪虽然仍旧不稳,脸色却平静了许多,之后,就淡淡地吩咐:“去问一声穆老伯,我现在能不能出门?我想回刘家岙,回去,你跟我去一趟西院,将你知道的,捡着能说的跟林老太太交待一下。”

    秦礼怔了怔,随即顺从地应下,见邱晨再没了吩咐,这才躬身施礼后退了下去。

    夫人总是如此内敛……这样的夫人,气度确实非凡,也只有这样的夫人,才跟侯爷最般配得起来……可,秦礼更希望夫人能够跟一般女子那样,发作出来,或痛哭一场,或大骂一回……那样,才不至于让情志郁结在胸中,让本来就受了损伤的身体,再伤上加伤。

    唉,这事儿也不是他能管的。若是侯爷在就好了。夫人的事情就不用他担心了,侯爷自然会处理好了。

    结果,秦礼一去跟穆老头儿说,老头儿很不屑地翻个白眼道:“就是染个风寒,早就能出来走动了。也就是那些妇人们,唧唧歪歪的……”

    秦礼一口气哽在嗓子里,眨了眨眼睛,看着白话的得意的穆老头儿,一副一脸不屑的样子,他咽咽口水,决定不跟这老头子计较,转身去回话了。

    穆老头儿一通报怨没说完,听话的人没了,愣了片刻,恨恨地骂了几声,干脆地又转回去研究起邱晨说的什么‘滴丸’了。

    这个‘滴丸’能够直接放在嘴里含化,能够最大程度的保留药材中的药油、油脂成分,而且听邱晨说,在嘴里含着化,药物比惯用的吞服起效快得多,这对于某些急性发作的病症来说,无疑至关重要。若是药效过慢,不能药物发挥作用,人已经嗝屁了,药物配伍组方再好都没用了。

    等过了两刻钟,穆老头儿才一下跳起来,也不管做滴丸的炉子还烧的正旺,打开房门就冲了出去。

    穆老头儿住的是一进客房,这一冲出去就看到当院停着一辆马车,邱晨带着陈氏和玉凤正在登车,秦礼那个臭小子就在边儿上站着。

    “哎,你们,老汉要是不出来,你们这是打算连个招呼都不打啦?!”穆老头儿大呼小叫地冲上来,乱蓬蓬的胡须,歪斜蓬散的发髻,再加上一身邋里邋遢的衣裳,简直又成了第一次到林家的老乞丐模样,还上蹿下跳的,惹得心情低沉的邱晨也撑不住露出了一抹笑容。其他人更是或低头或捂嘴地偷笑地厉害。

    “你个臭小子,欠揍啦!”一干女人穆老头儿不好下手,对高高壮壮的秦礼却不用避讳,上前一巴掌差点儿把秦礼拍到马车底下去。

    众人惊讶,失笑。穆老头儿也不挑,跳上车辕,跟顺子坐在一起。

    马车驶出林宅大门之时,穆老头儿才想起来跟送行的顺子家喊了一句:“我屋里的炉子生着火……”

    车厢中的邱晨很无奈地叹口气,这位研究起医术方药来聪明的很,据说用毒也是一流,就连功夫据说都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咋地平日里总是这样无厘头呐?这简直就是现实版的老顽童啊!

    若不是邱晨知道他姓穆,名昭,她简直要问问他的名字是不是叫周伯通啦!

    车子几乎是踏着薄暮出了安阳城门,未到安平县城,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邱晨依靠着车厢,随着车辆的节奏微微摇晃着,没有丝毫的睡意。陈氏和玉凤依靠着车厢已经打起了瞌睡,自从她病了之后,她们连日殷切伺候,她的身体一日日好起来,陈氏和玉凤却很是疲惫了。

    车外,穆老头儿突然唱起曲儿来,微微黯哑的嗓音透出时光荏苒的沧桑和落拓,却意外地感染人,邱晨听着,居然沉浸了进去,仿佛看到了高山丛林雪山净湖……还有山中的世外桃源,避世而居,欢乐平和的人们……

    其实,穆老头儿用的是少数民族语言或者方言,唱的什么,邱晨根本听不懂,只是曲调打动了她。

    或许是受到了穆老头儿的感染,穆老头儿一曲唱毕,秦礼也紧跟着唱了起来。穆老头儿唱的曲子神秘婉转,秦礼唱的曲子却更似蒙古长调,悠扬嘹亮,又带着些军歌的雄壮威武,在空寂的夜色中,别有一番滋味。

    丑时中,邱晨一行人到达了刘家岙。

    秦礼上前叫起门房值守的人,一行人进了家门。

    车子刚停下没多会儿,杨树猛就裹着大氅从二进院里走了出来。看到杨树猛睡意未消却惊讶担忧的脸色,邱晨才意识到自己有些任性了。这大半夜的赶路回来,折腾随行人员不说,家里人还不知怎么担心!

    “海棠?出了什么事儿?”杨树猛扶着邱晨下了车,第一句就询问道。

    邱晨苦笑着摇摇头:“二哥,真没什么事儿,就是突然想家了,赶着回来了。”

    杨树猛不相信,拉着邱晨走进廊檐下的灯光中,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几遍,皱着眉头问:“怎么又瘦了?脸色也苍白的不像话?是不是病了?”

    之前秦礼回来找穆老头儿去安阳,并没有说邱晨生病,只是,邱晨大病初愈,脸色自然不好看,还是被杨树猛一下子就看出了端倪。虽然,引起他怀疑的原因不对。

    邱晨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笑着道:“哪里,连夜赶路,脸色难看些也正常。”

    杨树猛又打量了一回,也不再追问,皱着眉道:“你先去我屋里歇着吧……爹娘年纪大了,知道了怕是要受到惊吓!”

    邱晨笑着摇摇头,“我在这屋里歇上一会就行了……二嫂身子沉,我还是不要过去惊扰她了。”

    杨树猛瞪了邱晨一眼,却不再说什么,只是立刻牵着邱晨进了一进的正屋。东屋里供着圣旨、诰封,不好住人,邱晨能住的也就是西里间。

    玉凤和陈氏这会儿已经下车匆匆进了西里间,生火烧炕,铺置被褥用具。只是房间里多日未住人,没有生火,这会儿刚刚点上火烘上,炕和房间里却都清冷的厉害。邱晨也就顺着杨树猛的意思裹着斗篷坐了,玉凤和陈氏飞快地取了热水过来,伺候着邱晨洗了手脸。

    看着洗过脸的妹妹脸色好了一些,虽然清瘦,气色也不是特别差,神情还算平静,没有不对劲儿的地方,杨树猛才暗暗松了口气。

    这一通忙乎下来,房间的温度也略略升起了一些,邱晨去了身上的大毛斗篷,仍旧穿着大衣裳,转脸对杨树猛道:“二哥,这回是妹妹不对,任性了。真是没什么事儿,你不用担心我,去休息吧,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杨树猛也不坚持,起身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看着邱晨认真道:“妹妹,咱们家之前不过是赶大车的,吃饱了穿暖了就很得意了。如今,咱们家衣食无忧,又有田有地,还有几个作坊,孩子们也都上了学堂,还都算刻苦好学……这样已经很好了,你不用想得太多,依着比,总有比咱们好的,那样没个头……大哥二哥没有本事,帮不上你多少,你不要太逼着自己了!”

    这一番话说的,邱晨鼻子冲上一股酸涩,差点儿落下泪来。眨了眨眼睛,把眼中的雾气掩下去,邱晨扬起一脸的笑,看着杨树猛道:“二哥,我知道了。放心吧,我不会太逼迫自己的。”

    杨树猛看着眼前瘦弱的妹妹,皮肤倒是白皙了,却白的有些过分,几乎没有几分血色了。皮肤白,眼睛就显得格外大,黑湛湛的看着他含着满眼的笑意……

    曾几何时,那个红嘟嘟着嘴巴胖嘟嘟着脸蛋儿的,爱耍小性子,爱撒娇,甚至爱去爹娘面前告状的小妹妹渐行渐远了,眼前的妹妹虽然瘦弱,却已经太多坚韧,太过聪慧,太过包容……虽然出色了许多,却似乎没有从前那般亲密了。

    抬起一双稍显粗糙的大手,杨树猛一如妹妹小时候一样,摸了摸妹妹的头发,“早点儿歇着吧,明儿不用早起……”

    被人这样抚摸头顶……自从外婆去世后,再也没人对她做过这个动作,邱晨身体僵硬着,幸好理智清楚,方才没有下意识地躲开。

    听到杨树猛的嘱咐,邱晨笑了笑,点点头,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毕竟赶了半夜的路,火炕的温度稍稍上来些,玉凤和陈氏就打点着被褥,让邱晨睡下了。玉凤和陈氏这会儿也没法子去后院惊动其他人,邱晨就让她们在炕脚头将就睡了。

    这个虽然是自己家,这盘炕却从来没有睡过……邱晨微微有些不适应,却仍旧没有抵挡住困倦和疲惫的侵袭,翻了两个身,就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一觉醒来,已是天光大亮。转过头,看到炕尾的两床铺盖已经收拾好了,玉凤和陈氏早已经起了身。

    炕又烧过了,不高不低的热力从身下烘上来,烘得人通体舒泰,懒洋洋的不想动弹。邱晨舒展着身体平躺在被窝里,睁大着眼睛看着雪白的顶棚微微泛了黄……这架顶棚是去年盖房子时糊的,经历了一年余的岁月烟火,已经沾染成了淡黄色。如今已是冬月中旬,眼看着再过一个多月就要过年了,房子里的墙纸和顶棚都要重新糊过了。她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快两年了,从最初的愤懑、困惑、茫然、失落,也渐渐到了如今的平静、理智,自信满满……

    不期然地,邱晨又想起昨晚杨树猛的那一番劝慰,诚如杨树猛所言,如今的生活已经比初到之时的衣食无计好了太多,可,人这种动物很奇怪,若是安守贫困,或许还能有平平静静的日子好过,每日只想着糊口就很好了,真的有了经营有了财产有了田地,甚至有了一定的社会地位,才知道,人一旦迈出了一步,也就意味着再没办法停下了,想要保住如今的生活,想要一家人今后都喜乐平安,她就没办法真正放纵自己,悠闲度日不问世事。

    有时候,人是不得不一直走下去!

    轻轻叹了口气,外头玉凤已经听到,叫了声“太太”,挑着门帘走了进来。

    “什么时辰了?”邱晨没有动,连眼睛都没有转过来,仍旧看着顶棚懒懒地问。

    “太太这一觉睡得好,已是巳时中了……早上看太太睡得沉,陈嬷嬷就没让惊扰您……”玉凤一边说着,一边将邱晨要穿的家居衣裳放在屋角的熏笼上烘着。

    邱晨不置可否地唔了一声,又发了一会儿呆,这才将手臂从被子里伸出来,抻了个懒腰,缓缓坐起身来。

    玉凤提着薄棉袄子飞快地给邱晨披上,伺候着邱晨穿上衣袖,又转回身去拿了棉裤过来,伺候着邱晨穿了,这才及了鞋下炕。

    好好睡了觉,洗漱过后坐在镜子前,看着镜中人的脸色已经好了太多,邱晨让玉凤给她绾了个抛家髻,取了一支莹润的羊脂玉簪攒了,挑了一件藕荷色绣白色栀子花的窄袖直袄穿了,拿了一件烟紫色的斗篷披上,带着玉凤走出正屋,在门房里叫上正在跟秦勇说话的秦礼,一起去了西院。

    林老太太看到邱晨并不意外,听秦礼说了林娴娘失踪的事情,脸色微微的发白,却并没有发怒,只是垂着眼,长长地叹了口气:“就知道五丫头是个心气儿高的……唉!”

    邱晨看着脸色有些难看的林老太太,有些担心道:“老太太,您怎样?”

    林老太太抬起头来,神情竟是出人意料的平静,若非脸色苍白中透出一股晦暗来,邱晨几乎以为林老太太根本不在乎这件事了。

    拍拍邱晨的手,林老太太道:“无妨,不用担心,我这个老婆子能活到今日,还盼着有一天看到老爷和几个哥儿昭雪呢……”

    听她如此说,邱晨自觉没法接话,索性保持沉默。

    林老太太显然也没指望邱晨回应,目光望着半空中微微眯了眯眼睛,然后道:“五丫头以后怎样,你也不用理会了,这是她自己挑的路,哪怕是摔得头破血流,她也得走下去……以后,若是再有机会相见,你也不必怎样……嗯,不要让她影响到你和旭哥儿的决断,你对她尽了心,已经做的够好了。”

    这一番话着实让邱晨吃惊,略一思量下却也了然。

    林娴娘这次私自离开,单纯看是任性,往深了一层看,就是不信任她和两个林家……也难怪林老太太说出这种完全放弃的话来。

    说到这里,邱晨也基本无话可说了,又干巴巴地宽慰了林老太太两句,就起身告辞,带着玉凤和秦礼转回了东院。

    这一来一去,天色已近午时,邱晨一进家门,孩子们就从门房里跑了出来,阿满别看人矮腿短,跑的却最快,跟个火车头一样冲进邱晨的怀里,搂着邱晨的脖子就不撒手了。

    “满儿……”邱晨含笑搂着女儿,用手轻拍着搂着脖子撒娇的小丫头,一边看向跟上来,停在阿满后边的阿福。

    “娘,娘亲……”阿满撒着娇,小脸倚在邱晨颈窝里,磨蹭着,一边软软地道,“娘,你这次回来不再走了好不好?”

    邱晨亲亲阿满的脸颊,安慰道:“娘这一次回来会多住些日子……等你们放了年假,娘还要带你们去看花灯,满儿不要去么?”

    “看花灯?满儿要去,要去!”阿满搂着邱晨脖子跳起来。

    邱晨抱着她又亲了亲,然后道:“满儿去告诉姥姥姥爷好不好?”

    阿满立刻点了点头,从邱晨怀里退出来,撒开两条小短腿飞奔进后院去了。

    邱晨伸手揽过阿福,搂在怀里亲了亲。阿福微微有些羞窘地任由邱晨亲了,也伸手抱住邱晨亲了一下。

    然后是俊礼小小子。自从来到刘家岙,俊礼小小子穿的都是跟阿福一样的,也认了不少字了,原来有些黑有些粗糙的脸蛋儿,如今也变得粉嫩腻滑了,然邱晨抱过来,同样在粉嘟嘟的小脸蛋儿上亲了一口,把个小小子羞得登时红了脸,挣脱之后,扭头追着阿满跑了。

    至此,邱晨才能站起身来,左手牵了阿福,抬起右手摸摸俊言俊章的头发,又拍拍俊文俊书的胳膊……俊言俊章还好,俊文和俊礼又窜高了一截,特别是俊书,没注意的时候,个头居然窜高出好大一截,原来只是比邱晨略高一点,如今都要高出半个头了……这样两个少年,穿着一样的靛青色直袍,俊秀温文,又微微带了那么一抹青涩……就这么看着就足够养眼了……真是满心自豪,如此出色的孩子是她们家的!

    俊文俊书带着俊言俊章长揖见了礼,邱晨笑着道:“好了,好了,一家人不用这么多礼!”

    带着孩子们进了三进院,刘氏已经在杨树猛的扶持下走到了门口,看到邱晨立刻迎了上来,伸着手握住邱晨的胳膊,急切而担忧地问道:“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是不是出了啥事儿?”

    “娘,哪里有什么事儿……”邱晨从托着刘氏,一边应和着,一边看了杨树猛一眼,看到二哥几不可见地垂了垂眼,暗暗松了口气笑道:“昨天就到了安平城了,因为有事,没能赶回来,就在安平住了一晚,今儿一早才赶回来,可不就这个时候到家了。”

    “哦,哦,这样啊……没事儿我就放心了。”刘氏听女儿解释的合情合理,也就放了心,拉着邱晨,也不让她见礼,直接进了屋。“赶紧进屋,外头冷的,看看这手都跟冰块子似的。”

    邱晨顺从地任由刘氏拉着进了门,到了西里间,扶着刘氏和杨连成老爷子上了炕坐好,邱晨仍是坚持跪下磕了个头请了安,这才坐下来,吩咐玉凤去给孩子们拿礼物,她则陪着二老说起话来。

    这一趟回来,虽然仓促,但安阳城临时也没了什么事情牵挂,邱晨又刚刚病愈,索性就如了满儿的愿,安心地在家里休养起来。

    隔了一天,刘氏撞见邱晨喝药,很是担心地询问,邱晨以补养搪塞了。刘氏看邱晨精神气色都还不错,也就不再追问。又转了一天,秦礼传了沈琥的消息,说是林旭带着大兴一行已经安抚了四个庄子的庄户,回到了安阳,参加完府学的考试之后,就回刘家岙。

    这是大事儿,邱晨其实一直挂着呢,听到这些消息,总算放了心。又听林旭要转回来,就吩咐青杏带着小丫头们去给林旭清理房间,提前把房子烘上,被褥也要拿出来晒晒……

    这几日冬阳很好,被褥连着晒上两天,潮气尽去,盖起来才舒服。

    搬出林旭的被褥来晾晒,看到冬日难得的大太阳,邱晨索性吩咐丫头们把各屋的被褥都搬到后院晾晒上。被褥太多,后院中搭的几根晾衣绳不够用,就去东跨院库房里取来晾药的架子,整个后院很快就升起了一片花花绿绿的旗帜。

    孩子们中午放了学,贪新鲜跑来玩耍,俊言俊章带着阿福阿满和一群小厮丫头们,就在被褥中间钻进钻出,笑成一片。

    邱晨站在屋后,看着欢乐的孩子们,不禁心有感慨,当年她小的时候,外婆晾被褥,她也最爱在被褥缝隙里钻,那时感觉自己特别神秘,特别欢快,满鼻子都是被褥晾晒过后暖暖的太阳味道,温馨无比。

    下午,邱晨正带着一群丫头婆子在后院收被褥,前头传话来说,大舅太太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