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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老太在湖滩上还把邱晨当成拐子,满心警惕跟了来一看究竟,待看到青杏和春香两个衣裙鲜亮容貌漂亮的丫头迎上来,接了邱晨簇拥而去,口称太太时,她们就怕了。瞧这样子,人家哪里是什么拐子啊,人家是庄子上的贵人呐!
满心惶恐着,还在犹豫着是不是要请罪时,人家已经被小丫头簇拥着进去了。两个老太和春生被婆子们带进去洗了手脸,老何的大儿媳匆匆拿来自家儿子的一套棉衣棉鞋给春生换上,这才会同两个婆子一起带进周氏的屋里。
“太太,舅太太,人带过来了。”春香进来通报。
邱晨捧着一杯热姜茶点点头:“叫她们进来吧。”
两个婆子在前,春生在后,被带进周氏的里屋。
两个婆子进门一眼就看到刚刚被自己当成拐子的太太已经换了一身绸缎绣花衣裳坐在炕上,笑微微地看过来,唬的噗通噗通跪倒在地,捣蒜般地磕起头来:“太太,是老婆子有眼无珠,没认出贵人来……”
她们这么一跪,春生也怯生生地摁着跪了下去,却没有磕头,只是看着炕上换了衣裳的邱晨,眼睛渐渐发出欢喜的光芒来。这个婶婶不是坏人,还是这个庄子的主人……虽然刚刚这位婶婶说话那么和气,笑的那么好看,他还多少有些担心,她真的能给自己安排个活计让弟妹吃饱饭么,如今,他不用再担心了……这个庄子这么大,一定有好多羊让他放,他好好放羊,让羊吃的饱饱的,长的肥肥的……他就一定能够挣到足够让弟弟妹妹吃饱饭的工钱!
这么想着,春生也紧跟着两个婆婆之后,真心实意地磕下头去。
邱晨失笑地摇摇头,从炕上下来,伸手去扶前头的老太,青杏和春香见此也连忙扶起另一个老太和春生。
邱晨扶着春生的大奶奶在椅子上坐了,看着青杏和春香照应着另一个老太和春生也坐了,这才在炕沿上坐了,笑微微对春生的大奶奶道:“你是春生的大奶奶吧?”
老太拘谨地坐在椅子边儿上,听闻问话连忙点点头,又慌张道:“回,回太太话,老婆子是春生爹的堂伯娘……春生爹没了,春生娘又走了,撇下仨娃子都这么丁点儿大……唉,照说我老婆子就该多照应着,可去年一场大瘟疫,我家老头子和儿子媳妇,两个孙女都逃过去,就剩我跟一个两岁的小孙子……唉,老婆子也就刚够养活了小孙子……”
说着话,老太渐渐去了些畏惧,长篇大论地自我介绍起来。只是,过去的一年对这个老太来说太过悲伤,说着说着,满脸愧色的老太已是哽噎着抹起眼睛来。
正好春香退出去端了三碗热油茶过来,邱晨示意直接端给寒寒噤噤的三个人,笑着宽慰道:“都过去了,以后的日子会好起来的……这么冷的天,你们吃完油茶暖和暖和吧。”
老太赧然地抹了眼,慌张地起身叉手谢过,这才拘拘谨谨地端了碗,吃起香甜温热的油茶来。
别说这样的年景,就是平常丰裕的年景,庄户人家也没谁舍得用油炒油茶吃,更何况,邱晨炒的油茶还加了芝麻干果碎等作料儿,浓香甘甜,三个人喝了一口就有些收不住了,连连喝了小半碗下去,才顿住。春生首先捧着碗问道:“婶婶,我能把剩下的带回去么?……嗯,那啥,小弟小妹一定喜欢。”
春生这话一出,两个老太明显都松了口气,春生大奶奶也赧然道:“太太厚待,照说我们不该得寸进尺……只是,这样的好东西给老婆子吃了就糟蹋了,能拿回去给小孙子也能改回善!”
邱晨笑着看了青杏一眼,青杏立刻笑道:“这个冲开了没法子往家里带了,你们且吃了吧,待会儿,给你们一人带上一斤,再拿回去给孩子打牙祭也不耽误。”
两个老太闻言大喜,慌张地放下手里的碗,跪下磕了个头,这才唯唯诺诺地捧了油茶三两口就喝光了。
春生最小,可喝起油茶来的速度却丝毫不慢。他第一个把油茶喝完,还意犹未尽地拿汤匙细细地把碗刮了一遍,这才搁下,还一眼一眼地看着空空如也的碗……这副模样,若是不当着邱晨的面儿,怕是这个孩子早就用舌头把碗舔一遍儿了。
喝过油茶,邱晨再问什么,两个老太和春生回答起来就少了一份拘谨,语言也顺畅了许多。
邱晨很顺利地就把清和县庄子上的情况摸了个底儿掉,这才知道,河工征夫,远比之前的限制要求更严苛……
另一个老太的两个儿子都被征了夫,丈夫也因为未满六十岁,也被征了去……说起征夫来,老太哭的哀戚……两个儿子正值壮年还好,就怕五十八岁的老头儿熬不过去……天这么冷,那些青壮被征去修筑河工,听说许多时候都是要泡在水里的……听说,好些青壮都受不住病了……
老太太絮絮叨叨颠三倒四,一句一个听说,真实情况却一点儿不知道。
为了防止民夫逃逸,河工工地上看管很是严苛,别说被征去的青壮不让离开,也不许家人探望,虽然隔着不过百八十里路,近的甚至只有十几里路,可一旦被征夫进了工地,消息就完全封闭,家里人如何,民夫们不得而知,民夫人是死是活,家里人也无从打探……
这个季节,刚刚开河,河水说是冰冷刺骨毫不夸张……邱晨听着老太的哭诉,心里沉重的厉害。这些人中,好些就有她去年从瘟疫死神手里夺回来的性命,如今……
只不过,这些事情不是她能够干涉的,她能做的也是尽力照顾下庄子上的老弱妇孺。
泛泛地宽慰了两句,邱晨给每个老太拿了十斤面,一斤油茶,打发人带了春生回家,去接他的弟弟妹妹。
将两老二少打发了,一直没做声的周氏禁不住感叹道:“咱们家如今是能交银子赎工了,不然,你俩哥哥……还有咱爹都少不了被征了去……原来他们也被征去过,回来说起来,那都不是人受的罪!人家根本不拿民夫当人看啊!”
邱晨笑着拍拍周氏的手以示安慰,道:“大嫂别想过去那些了,如今咱们的日子一日好过一日,孩子们也是正劲儿,以后爹娘和你们必不会再受那等苦楚了。”
听邱晨提起孩子们,周氏也露出欣慰的笑容:“这都是沾了你的光……呵呵,孩子们也好。我看阿福阿满最有出息,你看看那么丁点儿大的人,就多少知礼懂事……”
一提起阿满,邱晨脸上的笑容一滞。这些日子,她努力给自己找些事情做,让自己忙乎起来,累一些,晚上方能睡着……可提起阿满,她仍旧担心挂念,而且这份担心和挂念并不因时间长了而淡去,反而一日多似一日,只不过,日子多了,她已经能够把这份挂牵掩在心底,不显露出来罢了。
周氏看着邱晨变了变脸色,还只当邱晨想起了自己寡居的事情,连忙笑着转开话题:“你这一天忙忙乎乎的定是累了,你歇会儿,我去鸡舍鸭棚里看看。”
邱晨笑着摇摇头,跟着周氏一起下了炕,穿了鞋子一起往外走来:“你去看鸡舍鸭棚,我再去湖滩上看看……我刚刚看到几种药材,没看清楚多少……若是多,等挖完荸荠,就让那些人挖药材,也能挣点儿钱,把春天这段青黄不接的日子糊弄过去。”
周氏点点头,“我跟你去吧!”
邱晨笑着拒绝,撵着周氏去做她的事情,自己带了青杏和春香出了门。
水生和附水生药用植物不少,香附、蒲黄、芦根好些药材都是在水边生长的。比如芦根、香附这些地下部分入药的,春季发芽前或初发芽的时候,恰好是采挖的最好季节,若是南沼湖的存量比较丰富,完全可以帮着那些人糊口。而她和大哥大嫂不至于赔钱不说,也算是以工代赈,比直接拿钱救济好的多。
因为这个季节大多数植物还没有萌发,邱晨也没有火眼金睛能看穿地下的东西,就拿了一个小扒锄四下里刨刨挖挖,速度自然快不到哪里去。不过,结果还是很令人满意地。估计这个地方的香附什么的从来没人挖过,存量还是很丰富的。香附虽然块很小,但质重,照这个分布,一人一天挖上五六斤不成问题,一斤按照二十文收,挖香附一天也能挣个百十个钱,一家人吃喝都够了。
吁了口气,放了心,邱晨跺跺脚上沾的泥巴转了回来。
家人已经带着春生接了他的弟弟妹妹回来,邱晨又看着人给两个孩子洗了澡,寻了两套干净暖和的衣服穿了。就安置在周氏夫妇居住的厢房里。
看天色渐晚,邱晨没有应周氏的挽留,乘车回了城。
周氏这边的情形不错,有了挖荸荠和接下来挖香附芦根的法子,庄子上的庄户也不虞挨饿,她也就放了心。
第二日,邱晨就乘了车,有秦礼、沈琥护卫着,去了清和县的庄子。这个庄子看过,又逐一去了丕县、辉县和易水县的庄子,四个庄子转下来,邱晨大致摸了个底儿。
相比之下,竟是清和县的庄子情况最好,虽说遭了瘟疫,人口有所损失,却毕竟存活较多,相对而言,丕县还稍好一点儿,最惨的就是易水县,因为临近易水,水灾让人口损失了一半多,紧接而来的瘟疫,又让人口损失了余下人口的一半多,统总算下来,人口竟是十去七八,一间间残垣断壁的房舍,几乎没多少原住居民。倒是这些日子,杨树勇和大兴带着人招募工人有了些效果,庄子看上去有了些生机,已经比大兴初次看到的情况好了许多了。
这一圈转下来,除了查看人口民情之外,邱晨也实地考察了田地的布局土质肥力等。
清和县是红泥土,丕县和辉县都是混合土壤,易水县则是典型的沙质土壤,这样的土壤水肥易流水,却是种植马铃薯、山药、花生等作物的最佳选择。
看过一遍,邱晨心里有了数,就匆匆转回来,准备在安阳歇息两天,陪着唐吴氏和孩子们过了三月三就转回刘家岙去。
回到安阳城当晚,云济琛就找上门来,混了一顿饭也笑嘻嘻地传达了一个消息,廖文清已经放弃出家的念头。只不过,前些日子身体损耗的狠了,又被云济琛和邱晨联手气了一回,他们离开,廖文清就病了,在床上躺了五天后,病情好转就收拾了出门,去各处回春堂察看去了。
邱晨闻此消息,心下欣慰的同时,却已经没有太大感觉。
她跟廖文清终于走不到一处去了,从此后,大概也就是比较协调的生意合作伙伴了。
转天,就是三月三。
在古代,三月三意味着春天到来,万物萌发,孩子们放纸鸢,文人士子们热衷于郊游踏青,就连妇人女子们也可以在这一天走出来,到郊外游览春日美景。或许也因为这一日女子出游,又大大地吸引了文人士子和浮浪人的兴致,纷纷出城,寻那风景秀丽,景色宜人之处,三五成群,五六成帮的聚在一起,赏美景看美人,对路过女子评头论足一番,看到心怡的女子少不得还有那轻浮之徒上前搭搭话儿,当然十之七八不会受到啥好脸色,但也有那偶然情况,也能成就三两对佳偶。
像吴氏这样的人家,自然不屑于去那人头攒动之所拥挤,早早地就让人清了城南的法源寺,这一日大早,林家的马车在南城门外等到了吴氏母女和两个小少爷,合并一处,一路往法源寺而去。至于林旭,则是早就受了郭四公子的邀约,与一众文人士子,同窗好友同行去郊外参加踏青诗会去了。
若说去年云府是邱晨第一次涉足古代的社交圈子,这一回跟着吴氏去法源寺,无疑就是她第一次进庙宇。
对于一个现代科学工作者来说,邱晨是毫不作伪的唯物主义者,对神鬼仙佛是不信的,反而大方洒脱,没有吴氏那般小心翼翼,会担心着一举一动是否合乎规矩,是否会触怒到神灵佛祖。
法源寺从昨晚就净了寺,出了唐知府的家眷外,就是几家大户人家的家眷入内礼佛赏景。
从进了法源寺,吴氏是虔诚无比地逢佛便拜,邱晨也跟着她,有样学样地一路拜下去,也不知道磕了多少头,上了多少香,连邱晨自己个儿都暗暗好笑,这一通乱拜下来,若是神佛有知,会不会也给拜糊涂了?
拜的头晕脑胀的,才把数不清的佛像拜完了,邱晨跟着吴氏也捐了香油钱,看着吴氏给三个孩子点了长明灯,不知怎么的,也拿了二十两银子出来,让法源寺主持给满儿也点一盏长明灯……僧人接了银子,将一盏海碗大的油灯注满了油,点燃了,缓缓升到大殿顶上,邱晨的心忽地安定下来。
这一刻,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有那么多人会信教信佛,无比虔诚的叩礼膜拜……其实,上帝也好,佛祖也罢,不过是人们的一种精神寄托罢了。
理过佛,像吴氏这样的贵客,自然有主持方丈亲自引了,送到后头专门用于待客的禅房净室中休息奉茶。
方丈很是知机,看着奉了茶上来,略略叙谈了几句,确定了吴氏一行会留饭,就告辞下去了。只留了邱晨、吴氏和孩子们,洗漱休息。
唐知府的两个小子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自然不甘心跟着母亲姐姐坐在净室里憋着,一杯茶喝完,就要出去逛逛。
跟着吴氏过来的婆子笑着建议道:“这法源寺说起来有三景,分别是雪后梅花,春日杏红,还有秋日的白果黄叶……其他两景不应时,倒是杏花儿刚刚开了……而且,这法源寺的杏花儿有个难得处,皆是别处难得一见的红色,一大片杏花绽开,如云似霞,火红一片,煞是好看呐!”
听这婆子说的诱人,唐家的两个小子更是心痒难耐,一刻也坐不住了,干脆一边儿一个,扯了吴氏的袖子就往外走。邱晨也笑着跟上,兰芷一脸兴奋,却知道在外头守着矜持,慢悠悠地陪着邱晨,一路出了精舍,往后头的山坡上走去。
侯在精舍门外的知客僧见知府女眷们出来,连忙躬身见礼,问明白吴氏一行去赏杏花,就连忙提前一步,躬着身子引路前行。
绕过两栋院落,一抬头,大片大片红色花海一下子跃入眼帘,云蒸霞蔚,灿烂地一路铺张开去,几乎染红了整个山坡。
这个季节,树木刚刚开始萌发,大多数树梢上只是鼓出一个个芽包,就连萌发最早的柳树,也只是见了抹嫩黄,这么一大片红色的杏花如此绚烂到嚣张的地步,还是让人满心惊喜,继而惊叹这自然之力的鬼斧神工。即使见多了大片人工种植花卉的邱晨,也禁不住要感叹赞美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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