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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影含光等人是秦铮选给她的,经过大半年的观察,邱晨很满意这些丫头们的高素质,知本分,知进退,没有哪个会有什么不安分的想头。而且,邱晨熟悉了各人所长和性格之后,用得很顺手了。月桂和小喜都是好的,只不过,小喜更喜欢在厨房里做菜做点心,不能在身边伺候。
玉凤和青杏自己也说过,想伺候着邱晨做完月子再出嫁,邱晨却不想耽误两个人的婚姻,考虑考虑,自己身边有月桂、小喜,和承影、含光、蒸雪、旋冰也就够了。承影四个人今年十六岁,比玉凤青杏略小一些,月桂小喜才十五,更小一些。
玉凤青杏出嫁后,把月桂小喜的二等升为一等,再挑几个小丫头上来补了二等丫头,由承影和月桂她们带上一两年也就能用了,届时承影她们找婆家出嫁,她身边也不必担心没有合心的人用了。
打发了孩子们去上学,邱晨也没急着先着手,这会儿,她连侯府中的人还没认全呢,根本无从选择。
侯府中院落颇多,下人也有一百多将近二百口人。这些人,既有皇帝赐下宅院本来就有的一部分人,有远越国公府留下的人手,也有秦铮母亲纪夫人留下的陪嫁,还有梁国公府里送过来的人手,另外,还有秦铮封侯赐府之后,同僚朋友各宗室王爷们送的人……人员驳杂,连秦铮自己都认不全,不过是交待了她几句,但凡在正院和前院书房等紧要处的人,都是越国公或纪夫人留下的,相对比较可信的。
如今,府里就秦铮和邱晨、阿福阿满四个主子,邱晨也不着急,她计划着在孕期六个月之前将这些杂务理顺,人员大致调整一遍,再观察考验上两三个月,到底可不可信也就差不多摸清了,再做一些细节的调整,别的不说,至少她生产时的安全就能保证无虞了。
心里盘算妥当,从五月初七开始,邱晨带着陈氏、林氏汪氏、玉凤青杏,再从承影月桂几个中带上两个,开始理事。
阿福阿满是辰时到达帽儿胡同开始上课,卯时三刻离家。邱晨询问过陈氏之后,就将理事定在了辰时,地址选在靠近二门处的松风院,是所一进的清幽院落,格局不大,却很齐全。正房三间带东西各一间耳房,东厢房三间,原本该为西厢的地方,生着一株高达七八丈的白皮松,西厢房就简化成了一道轩廊,隐在松阴之下,晴天可遮阴隔热,雨天又可以垂帘听雨,实在是个雅致有趣的所在。
原主人是把松风院做内书房用的,秦铮得了这所宅子后,并没有入住正院,因松风院出入方便又阔亮,就住了这里。娶亲之后,秦铮带着邱晨入住了正院,这所院子就闲了下来。秦铮原来的丫头青鸢青鹞等人却仍旧留在这里一直未动。
五月初七是第一回理事,邱晨带着人出门的同时,打发人去各处通知。
她也不急,没了烦恶之感,松风院离着正院也不过二三百米距离,不远,她索性也不做亮轿了,带着陈氏和玉凤含光,径直往松风院而去。
松风院在二门西侧,与前院仅一墙之隔,院门口堆着几块嶙峋瘦石,种着一蓬竹子,石阶一旁种着一些书带草,粉白的墙,栗色的门,倒是与旁处院落的朱红门窗不同,显出一份雅致清贵来。
邱晨带着陈氏和玉凤青杏站在门口赏了一会儿景,青鸢青鹞青萍青禾四个大丫头才带着松风院的丫头婆子匆匆迎了出来。
一群丫头婆子面色忐忑地行礼请安,青鸢道:“不知夫人前来,奴婢们未曾出迎……请夫人责罚!”
邱晨淡淡一笑:“我来前没有传话,错不在你们,起来吧!”
青鸢抬头飞快地睃了一眼,这才叩头谢恩,带着一群丫头婆子站起身来。
邱晨也不多言,率先迈步踏进了松风院。陈氏跟在侧后半步,介绍着松风院简单的格局和房舍用处,说起来,除了正房和西边的轩廊外,其他的房间要不住了人,要不做了库房,竟是没有一处空闲处。
邱晨环顾一圈,指着大松树下的轩廊,道:“就在这里吧!”
轩廊上挂着一块黑底绿字的牌匾,上书三个字:听涛轩!取得是坐听松涛声声的意思。
邱晨暗暗腹诽,这棵古松固然高大繁茂,也不过是一棵松树罢了,能有什么松涛之声……
此处轩敞明亮,又是三间通透,面积够大。晴天垂一挂竹青帘子,雨天卷帘听雨,都能让枯燥繁杂的工作多一些舒适惬意。
陈氏就回头吩咐青鸢青鹞几个:“夫人选了松风院听禀理事,暂定了这听涛轩,你们赶紧安排人将这里整理出来。”
青鸢和青鹞几个互相看看,垂手答应着,转身吩咐小丫头婆子,各司其职,打水的,洒扫的,整理的……片刻功夫,松风院的人就一个不落地齐齐忙活起来。就连青鸢也亲自动手,指点着听涛轩里的摆件儿书籍诸物,让小丫头们装箱搬运,送去正屋里。
青鹞和青萍青禾三个分派完了活计,转头看到青鸢的样子,一时都有些惊讶,转而再看施施然站在松树下的夫人一行,青萍看看青禾,又伸手扯了扯青鹞的衣袖,打了个眼色。
青鹞也看了眼松树下神情淡然平静的夫人,终是叹了口气,低声道:“你们且给夫人安置一下,或请进屋里,或搬桌椅上茶伺候着……”
青萍青禾对视一眼,点头应承下,朝着松树下走过去。
青鹞则快步进了听涛轩,青鸢正指点着书案上的文房诸物吩咐小丫头:“这只笔洗,可是旧窑瓷器,你们手脚轻着些,磕了碰了,把你们一家子卖了也不够赔的!……”
青鹞上前扯了她一把,命那几个小丫头道:“你们且停停这边,先去将那边的架子擦擦!”
几个小丫头连忙放下手里的瓷器,转身寻了抹布去清理架子了。
青鸢脸色不虞,挣开青鹞的手道:“你这是作甚?没看夫人在外头等着用地方么,耽误了夫人的事情怎么办……”
青鹞听得脸色发青,只冷冷地盯着一脸气咻咻的青鸢,一言不发,青鸢越说声音越小,最后自己也说不下去了,只好住了口,却把脸扭到一旁,转脸的瞬间,不知怎么的先红了眼。
青鹞见她如此,终究是有些不忍,叹口气道:“你向来是咱们四个人中最聪慧的,识字算数都比我们几个学得快,女红针黹也好,我们三个也向来将你做马首,就连这松风院里,也都是以你为尊的……可那是以前,侯爷少进后院,府里也没有其他的主子……如今,侯爷娶了妻,这侯府有了夫人,还有了少爷、小姐,咱们就要看清自己的身份了……就说今儿,当着夫人,哪里有咱们做奴婢的做主安排的理儿。你那么明白个人儿,咋就……唉!”
青鸢梗着头,用力地眨着眼睛,似乎想要将眼中的水汽眨下去,却无奈越是想压抑,越是不可控制地有了泛滥的趋势,终是没控制住,眼泪扑簌簌地滚落了下来。
青鹞见她如此,更是又气又急,唬的脸色青白着,连忙抽了帕子上前,急急地替她擦去脸上的泪水,连声劝慰道:“你这是作甚?如今府里诸事都是夫人做主,别说用松风院做听禀理事之处,就是将松风院拆了扒了,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哪里用得你如此的!就说你我,之前虽说比一般奴婢们吃穿用度高出一些,但也仍旧是奴婢丫头,或打或卖,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啊!你可不能再糊涂了……”
青鹞情急,又是一直将青鸢当成姐妹看待的,这会儿说话也就不再婉转含蓄,直白白地说出来,让青鸢听了更是伤心难耐,泪水简直如同决了堤一般,流个不停,青鹞用手帕擦也擦不干,干脆一甩帕子,自己一转身也落下泪来。
当初她们姐妹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虽说仍旧是奴才身份,但终究是其他人难以企及的,在侯爷面前有体面,通府上下,没有哪个见了敢不恭恭敬敬的……可自从侯爷娶亲,她们几个的身份立时尴尬起来。别说那些惯于顺风拍马的,就是那些看起来耿直忠厚的,见了她们也多有绕路回避的。曾经在府中是一人之下百人之上,如今却成了众人回避,努力远着的人。青鹞和青萍青禾不是不失落,不是不难受,可失落难受又怎样?她们充其量不过是个丫头,漫说侯爷不好女色,并没有收她们进屋伺候,就是当初收用过了,一个通房丫头而已,侯爷夫人进门,要打要卖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又有谁能替她们说一句话?
丫头,说白了不过是会说话会做事会哭会笑的物件儿罢了,伺候的好,会得些脸面,却终究没人拿着丫头当人看的!
轩廊,就是敞轩和游廊的结合物。没有实体的墙壁遮挡,廊檐下加了冰裂纹透空装饰,却并没有糊纱,帘幔也高高挂起,是以,站在松树下,仍旧能够将屋里的情形看的一清二楚。
青萍青禾相谐上前,青萍道:“打理清扫尚需一会儿功夫,眼看着日头热起来,夫人还是请屋里奉茶稍候片刻吧!”
邱晨似乎正在看着东厢外的几株玉兰海棠,听到声音转回头来,脸色温和含着笑意,道:“不过片刻,站在这松阴下,也热不到哪里去,就不必再进屋里去了!”
青萍青禾不敢再说什么,对视一眼,两人曲膝退下,片刻就有婆子搬了一张四出头官帽椅和一只高几出来,安置在松树荫凉下,青萍青禾又捧了茶送上来。
邱晨大大方方地落了座,捧着茶嗅了嗅,笑道:“竟是雀舌!”
青萍青禾面色一凛,青禾连忙道:“回夫人话,此前侯爷有时会在此起居,茶叶用具都是备了些。”
邱晨点点头,不再说茶,淡淡问道:“松风院如今有多少人?都司什么职位,你们两个能不能说给我听听?”
青萍飞快地瞟了青禾一眼,曲膝回道:“回夫人话,松风院有一等丫头四人,二等丫头八人,三等粗使丫头八人。打扫看门婆子各四人,另有小厨房婆子丫头各两人。统共二十六人!”
邱晨暗暗吸了口冷气,刚刚看到门口迎接的一大片人乌央乌央的,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松风院竟然就有二十六个人伺候!她和秦铮加上两个孩子居住在三进的正院,统共加起来也不过这个数……转念,想到此处原来是秦铮在内院的起居所在,配备的人员多一些,也属正常。
“今儿,这二十六个人可都在?”邱晨捧着茶盏淡淡地问道。
青萍道:“回夫人,今儿有两个二等丫头家里有事请了假,门上的婆子也有两个不当值,故而只有二十二个人!”
邱晨点点头,状似闲聊地含笑问道:“看你们两个都是伶俐的,可是都识字?能写会算么?”
青萍神色却更加恭谨,道:“回夫人,奴婢愚钝,只略识得几个字。字写的不行,账目上也只简单看的懂数目字,不会算账!”
邱晨的目光又扫向青禾,青禾也立即回道:“回夫人,奴婢还不如青萍姐姐,跟着姐姐们识了几个字,却看不得账目……嗯,奴婢会烹茶,还略懂些花木,之前,奴婢管着茶水和屋里的花草、四时花卉插瓶。”
邱晨看着这个圆眼睛圆脸的丫头点了点头,笑着道:“这听涛轩里宽敞阔亮,却有些生硬,我想着还是要摆几盆花草点缀才好。你觉得摆几盆什么花草才好呢?”
青禾似是有些微的意外,微微一怔,随即就道:“回夫人,之前侯爷养病时曾供了一盆素心兰在此……若是夫人在此理事,兰花就有些太过素净了,奴婢想着,夫人是有福之人,冬日摆两盆金桔或者两盆佛手都是好的,气象富贵,味道也怡人……夏天屋里湿气重,花园里也不乏应景鲜花,不如采几支荷花,或者就几支莲蓬插瓶就是极好的。”
“唔,荷花,莲蓬,果然是极好的!”邱晨笑着点点头,转而吩咐青禾道,“你刚刚说了冬天夏天,这会儿刚刚入夏,荷花未开,更没有莲蓬,倒是急不得了。你这会子就去一趟后园子的花棚,看看有甚合适的花草没有,挑上三两盆过来……噢,太过香浓的就算了,我受不得那股子味道!”
青禾不敢多言,连忙恭声答应着,曲曲膝退下,叫了两个婆子跟着,径直出松风院,往后园子花棚去了。
青萍恭敬立在一旁,邱晨却仿佛失了说话的兴致,垂着眼,只轻轻地用杯盖拨弄起茶杯中的两片浮茶来。
又过了约摸两盏茶功夫,青鹞和青鸢方从听涛轩里走了出来,曲膝见礼,青鹞道:“回禀夫人,听涛轩里原来只备了案椅和多宝格两架,另有大青花瓷瓶一对,紫铜嵌宝石宝象熏炉一具,前朝慕云先生山水画卷四扇屏风一架……如今已经打扫干净,夫人看着留哪一件,还要添置什么,吩咐了奴婢,再去布置!”
“哦,这么快就打扫干净了?”邱晨状似无意地应了一声,随手将一口未碰的茶杯放下,回头朝陈氏笑笑,“那咱们进去看看吧,该添置什么,嬷嬷也帮我铺排铺排!”
“夫人说笑了,夫人铺排的向来素雅大方,哪里用我多嘴呐!”陈嬷嬷笑着上前扶了邱晨一把,玉凤和青杏连忙上前替邱晨抻了下衣服上的皱褶,紧跟着邱晨身后,抬步往听涛轩里进去了。
青鹞回头看看青萍,两人对了一个眼色,又都转眼看了看自制始终垂着眼一声未吭的青鸢,都是神色一黯,又同时扯了扯青鸢的衣袖,紧跟着邱晨一行人进了听涛轩。
正如秦铮所说,他几乎不怎么进内院,这处松风院统共没来过几次,虽说布置了些东西,但毕竟有限,偌大一个三间通连的敞轩内,就放着两架多宝格,一架四扇山水屏风,一张厚重的紫檀大书案,后边摆着一张高背四出头官帽椅,书案后头摆着两支人高的青花瓷大瓶,书案一端摆着一只两尺高的紫铜嵌宝水草纹镂空熏炉,贴着南墙的一端,几乎全都空置着,只在南墙处,一溜儿放着四只青瓷鼓凳和一只书阁子,书阁子上也是空的,并没有拜访书籍。
一扫之下,整间敞轩中已经一目了然。
回头看看粉白的墙面,又看了看靛青色暗花水草纹葛布帘幔,邱晨笑着道:“这屋里倒是真正阔亮,如今刚入夏还好,到了酷暑,就这么没遮没拦的,早上怕是要热一些……”
说到这里,微微一顿,邱晨回头跟陈嬷嬷笑道:“在隔窗上挂一道竹青帘子,早上太阳晒的时候放下来遮阳,等日头没过去,再卷起来也方便……我倒是知道有一处的竹青莲子特别好,咱们去要上几张来挂着,既好看又凉快,嬷嬷觉得怎样?”
“夫人说的毕竟是好的,想想有了那东西遮阳,通透不隔风,必定是凉爽的,……”陈嬷嬷笑的欢喜,若是她没猜错,她大概已经知道夫人所说的竹帘出处是何地了。
邱晨点点头,又指着墙上的帘幔道:“原来爷在这里,用这种肃穆的帘子还好,如今咱们过来理事,还挂着这种肃穆厚重的帘子就有些过于沉重了。唔,我记得前些日子让针线房绣了几块湖水蓝的竹叶帘幔,先拿过来,别处再晚几天吧……”
“这桌案不错,留着吧,以后记账算账用起来方便……”
“在这边加一张罗汉床,也不用铺多厚的褥子,记得加一张蘭草席子……”
“这边加一个床头柜子,放点儿杂物方便……”
“这后边加一架座屏,我记得咱们库房里有一架精绣二乔玉兰的,搬过来摆上看看如何……”
邱晨一样样吩咐着,陈氏和青杏玉凤认真听着,一一记下来,立刻就吩咐人去……这边邱晨一遍儿看完吩咐完,那边青杏已经带着两个婆子抱着绣好的帘幔返了回来,邱晨再次走出来候着,片刻功夫,帘幔已经换好,透碧的湖水蓝罗绣了深深浅浅的竹叶,垂落下来,就仿佛置身于翠竹千杆的竹林,一片清凉舒爽。
然后,罗汉榻、榻几、脚踏、床头柜子一起送了过来,再紧跟着就是一扇丈余的大座屏,上边嵌着一副精绣二乔玉兰,紫白的花瓣或怒放,或含苞,在一片青灰色的背景之下,娇艳冷傲,煞是好看。
罗汉榻上铺了玫瑰紫绣粉紫色紫丁香的褥垫,又有小丫头抱来两大四小,或玫瑰紫或淡紫的靠枕。随后,榻几和床头柜子也摆布好了,盖了淡紫色绣玫瑰紫色丁香花的桌布,床柜子上也铺了同样的桌布,正好青禾带着几个小丫头搬了一盆丝冬、一盆文竹回来,碧绿鲜翠,看着令人心喜。邱晨就让将两盆花分别搁在床头柜和书案之上,小小的两盆绿色植物点缀,瞬间屋子里就多了一点不同的生机和蓬勃之气。
看着屋子里摆布的也差不多了,陈氏扶了邱晨在罗汉榻左侧坐了,道:“夫人坐坐试试可合心意,不行再重新布置去!”
邱晨其实对这些要求不高,这房子之前实在是太空了,她估计到自己的身体,这才吩咐人加了罗汉榻,以便让自己坐的舒服些,处理事务的间隙,也可以歪着歇会儿。
刚刚坐下,玉凤捧了热茶送了上来,随即又摆了一只盛满了樱桃的玻璃樽,剔透的玻璃樽趁着鲜红欲滴的樱桃,着实好看,也着实诱人。
邱晨满意地点点头,脱了鞋子,倚着大靠枕盘膝坐好,陈氏低声道:“人来的差不多了,都在院子外头候着呢!”
“嗯,”邱晨应了一声,拿起榻几上的花名册翻了翻,指着花名册道,“既然这里是按照院落登记的,就让他们按这个进来吧!”
陈氏答应着,肃正了颜色走出门去,站在大门外的台阶上,吩咐:“夫人吩咐,按院子进来拜见,其他人在外边等候!”
刚刚仿佛聚集了几百只蜜蜂苍蝇的院子,随着陈氏这一出声迅速安静了下来,只有隐约几声低语,也不再那么明显。
陈氏的目光淡淡地扫过人群,又道:“等着的按院子站好,各院的管事嬷嬷看好了各处的人,排好队等在外头,不许喧哗!有喧哗者以忤逆犯上论处,打二十板子,革了差事撵出去。管事嬷嬷连坐同罚!”
场面中登时寂静下来,上百人聚集在大门外不大的空地上,却个个屏息敛气,只怕发出声响大了被当成出头的椽子。新夫人第一次当家理事,正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时候,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点眼药,给别人当了儆猴被杀的鸡!
陈氏再次扫了众人一眼,这才淡淡地开口道:“松风院的人怎么没有过来?”
青鹞青萍此时还站在听涛轩外,连搬花回来的青禾站在一起,都暗暗焦急着明显脸色不好眼睛红肿的青鸢,但愿夫人是个宽厚人,别太狠辣了……青鸢虽然有些小心思,也还没付诸行动不是。
虽然暗暗祈祷着,几个丫头心里却格外忐忑紧张。这种情况下,青鸢这样的无疑是送了把柄到人家手里,别说打板子撵出去,就是随意指个老弱病残地将青鸢嫁出去,青鸢这辈子也算毁了。另外,她们也不得不为自己的处境担忧,青鸢如此,谁知道会不会引起夫人的迁怒。若是迁怒到她们身上,别说一等丫头,就是安安稳稳在侯爷府里过日子只怕也难!
松风院里一直是四个一等大丫头管事,如今这四个大丫头都各有心思,神思不属的,其他一些人也就安稳地待在各处,并没有到大门外听候传唤。此时,猛地听到陈氏如此询问,几个大丫头隔得稍远些,门上的两个婆子却听得清楚,登时唬了一跳,也顾不得其他,立刻对陈氏道:“陈姐姐赎罪,青鸢青鹞几个姐姐估计是在听涛轩外听候夫人吩咐,才没有过来……我,我这就去叫她们!”
这婆子还算机灵,辩解的话说了,却见陈氏脸色丝毫不动,立刻改了口。见陈氏并未反对,连忙提着裙子跑进院子里,朝着站在各处的丫头婆子们招呼:“赶紧的,陈嬷嬷叫松风院的人也出去候着!”
松风院作为秦铮之前居住的内院,虽说秦铮统共没住过几次,可总归是当做主院的,靠着侯爷最近的人,自然而然的地位就超然起来。这些丫头婆子们也以主子心腹自居,倨傲惯了的,哪里想到会有跟那些清马桶、挖花肥的下等婆子丫头站在一起,听到这话都有些反应不过来,急得奔进来的婆子又接连重复了两遍,松风院的丫头婆子们这才醒过神来,匆匆走出大门去。
青禾和青萍反应最快,在那婆子喊第一遍时已经听到了,连忙提醒青鹞青鸢,青鹞是满心紧张,恨不能让自己更小心更谨慎些,青鸢却是满脸青灰,反应迟钝着,有些绝望放弃的意味。
“快走吧,别在这个时候打眼!”说着见青鸢毫无反应,青鹞扯了她一把,却发现青鸢仍旧木木地毫无反应,不由也有些恼了,仍旧不忘压低了声音,呵斥道,“你这是作甚?你这副样子别说夫人看不上眼,就是侯爷见了,也会不喜的!”
一提侯爷,青鸢心头一揪,瞬间落下泪来:“我不管怎样他都不喜,我又何必再去劳心费力……”
青鸢和青萍青禾都给吓坏了,几个人哪里还敢在此多留,三人也不顾形象了,上前合力架了青鸢,连拖带拽地总算将她拖出了大门。
陈氏一个严厉的目光扫过来,青萍两忙曲膝道:“陈嬷嬷宽宥,青鸢姐姐身子不舒坦,耽搁了!”
青鸢、青鹞几个丫头,都是陈氏一手调理教导起来的,这几个什么性情秉性,她都非常了解,同样也非常清楚青鸢为何如此……心里暗暗叹息了一声,看来这孩子算是毁在这道坎儿上了。看来,只能暗暗求一求夫人,给她寻个婆家嫁出去了。再留她在府里,说不定那天糊涂了,就把她自己这条小命交待了!
面色仍旧肃穆,陈氏却没有再说什么,挥挥手示意青鹞青萍几个去松风院队伍里站好,她开始点名叫人:“沐恩院!”
沐恩院是正院的名字,因靖北侯府乃皇命所赐,故而当初秦修仪写了‘沐恩’二字牌匾,送过来给儿子挂在正院正堂之上,以示对天子恩典的感谢铭记,后来,侯府中人就把此处称呼为沐恩院!
“在!”林嬷嬷带着一干丫头婆子站在人群中央,听到陈氏点名,答应一声,随即朗声道。“沐恩院婆子丫头共三十六人,留值守十二人,到了二十四人!”
陈氏脸色缓和了些,目光扫了一下沐恩院的众人,道:“跟我来!”
“是!”林嬷嬷垂手应是,带着众丫头婆子轻手轻脚地鱼贯进入松风院。
这些人,邱晨已经都认识了。
“夫人,沐恩院共三十六人,留值守十二人,到了二十四人!”陈氏向邱晨回禀完,就退后一步站在侧旁。
林嬷嬷带着丫头婆子上前,叩首行礼:“奴婢见过夫人!夫人万安!”
邱晨一直挂着淡淡的微笑,道:“起来吧!”
丫头婆子又磕了个头,这才起身战好。青杏捧着花名册子上前,开始一个个点名。
看起来轰轰烈烈颇有阵势,邱晨后继却不过只是点了一遍名字,熟悉了熟悉人事,并没有做人员调整,也没有真的惩治哪个,只是最后宣布了一件事,以后每日早上辰时,她准时在松风院听涛轩听事理事,各院当值的管事嬷嬷、管事大丫头都要按时过来点卯。若有人过时不到,在一刻钟内,打十板子扣半年月钱;若是超了一刻钟,打二十板子革了差事撵出去!
如此,也到巳时中,邱晨方才将府中的见了一遍。暗暗叹息着,这还只是见见人,日后天天都要处理这些家务琐事,想想就郁闷烦躁。可她却不得不做,不得不将这些人员关系清理干净,不仅为了她和肚子里的孩子,还有年纪幼小的阿福阿满……吸一口气,她暗暗给自己打气,觉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她们娘儿四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