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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六章 待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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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在邱晨自己也很快就把些许遗憾抛开了。其实想想也知道,那日哪怕去参加婚礼,看到的也是众多的各色人物和礼仪流程,或者还有女方家晒的嫁妆家底,至于新娘子,因身份尊贵,恐怕不是一般客人能够看到的。她一个即将临产的大肚婆还是安心待产吧!

    抛开这些许遗憾,也到了玻璃暖棚,邱晨也就放松心情,在玻璃暖棚里转着赏花摘菜,当做散步运动了。

    早上还出了一阵的太阳,没想到临晌午的时候就不见了,天气也不冷,只是阴沉沉的,微微泛着赭灰的云层越积越厚,沉甸甸地仿佛要从头上压下来,让人觉得气闷。

    邱晨从玻璃暖房里出来,蒸雪建议道:“夫人,看天色怕是要下雪了,咱们还是回去吧。万一下雪,路上就滑了!”

    邱晨抬头看看天色,也知道自己这会儿的模样任性不得,就从善如流地上了暖轿,径直返回了沐恩院。

    这天阴沉沉的吓人,却迟迟没有落雪。

    邱晨看会儿书,又起来在屋里走动一回,跟丫头们说说绣花的花样子,又跟陈氏、林氏说说家里家外的事情,时辰倒也过得飞快。吃过午饭,略略消了一会儿食,邱晨就回屋睡了一觉。

    等她睡醒,天空仍旧阴沉沉的,却连个雪珠儿都没落。

    算算日子,秦铮也差不多该再来信了,邱晨心里惦记在川地苍茫群山密林中,又冷又潮湿的气候中秦铮受不受得住,想来想去难以释怀,干脆要来笔墨铺好信笺给秦铮写信。

    她不是文科生,作文水平本来就不怎么样,文言文也就看医药古籍的水平,写文章是不成的。好在,也不是第一回跟秦铮用大白话写信了,邱晨自始至终都很坦然,她杨海棠不过是个庄户出身的女子,如今能写能读已经让人起疑了,若是再写的妙笔生花才不对呢!

    提笔就说家里一切安好,梁国公府那边也一切安好。继而就说了魏太傅府的祝寿盛景,说了自己给杨璟庸备的贺礼,然后询问秦铮那边的情况,又嘱咐秦铮最少隔三日泡一回药浴,每餐喝一杯药酒祛寒湿,还嘱咐秦铮,别挑剔辣椒,每餐吃一些,也可以燥湿祛寒,对身体大有好处。事无巨细,满篇大白话,不知不觉写了四五张信笺。搁笔又回头看了看,将信笺折好装入备好的竹筒,交给承影用火漆封了。

    一同送去的还有邱晨为秦铮准备的过年新衣新鞋,一些特制的便于储存的食物。重点的是两大块干辣酱,是辣椒酱晒干后制成的,便于运输携带,吃的时候加一点儿水调和即可,也用作炒菜,做火锅底料也很不错。另外,还有一大包干辣椒粉,跟辣椒酱一样是用来祛湿散寒的,不过这种纯度的辣,秦铮吃不了,跟一大包新衣新鞋都是给秦义那几个准备的。

    唉,她已经是尽量少弄东西了,可收拾收拾,不知不觉就是两个大箱子。

    将这些弄好,连通封好的信件一起,拿去交给秦礼送出去,已是申时中。因为阴天,天黑的早,这会儿屋里已经暗了下来。

    承影点燃了屋角的几盏烛台,摇曳的火光并不太明显,却让整间屋子弥散开一抹朦胧的黄色光晕,温暖而宁静!

    仍旧没有下雪,邱晨却一直挂念着林旭和阿福阿满,起身在屋子里转了几圈之后,却终究将心头的惦念按捺下去。孩子们跟了随身的小厮丫头,还有来回赶车的车夫和一名护卫,林旭带着钰良这会儿应该也赶去了汤先生府……若是她再打发人去,就不仅是笑话不笑话了,而是对汤先生的不尊重了。

    慢慢地转着,邱晨强迫自己不去看门口,转而吩咐小丫头去厨房叫小喜过来。

    小喜已经十六岁,个子长高了不少,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在厨房做饭的缘故,身体挺壮实,面容仍旧憨厚纯朴,相较于一起买回来的几个丫头,小喜是容貌最不起眼的,却也是如今最受邱晨信任和喜欢的丫头之一,不说被邱晨打发了家人的雨荷,也不说被邱晨留在了安阳的春香,就是跟在邱晨身边的月桂,小喜比起来也不差。这个姑娘憨厚忠诚,而且并非那种憨傻,不多嘴多舌,却很知进退,又能吃苦耐劳,对人也谦逊有礼,不但得了陈氏做菜熬汤的真传,还得了贾氏的白案功夫,如今,小喜已经成了邱晨专用的主厨,包括菜肴和白案一起。

    见小喜跟着小丫头进来,邱晨笑着摆摆手,示意她免了礼:“今儿天气不好,我倒是想起一种吃食来。你来,我跟你说说。”

    邱晨想起来的是鹌鹑馉饳儿和小揪面。

    鹌鹑馉饳儿是用鹌鹑胸脯肉做馅儿(鹌鹑难得,也可用鸡胸肉),外边裹上面糊,做成一个个圆球状放进油锅里炸至金黄,然后用竹签子串起来,可以蘸香辛料、芝麻盐、花生碎之类的蘸料食用。经过油炸后的榾柮儿外皮焦香酥脆,内里的鹌鹑馅儿鲜美浓香,是一种流行于宋代的特色小吃。

    小揪面就比较简单了,现代的山西特色小吃。做面条不用擀面杖,而是用手将醒好的面搓成长条,然后用手揪扯成一段一段的面条抛入锅中,这种面条做出来不像手擀面,不像拉面,也不像刀削面,大小粗细都有些不太规则,却劲道弹压,面香浓郁,再浇上特色的浇头(也叫臊子),舀上一勺油泼辣子,撒一撮儿青蒜末儿或者香菜末儿,一碗面,就完全当得起‘色香味俱佳’的评语了!

    这两种食物说起来似乎挺麻烦,也要求一定的技术,一般人做不了,但对做菜白案都已经很有些造诣的小喜,却不在话下。仔细地听完了,小喜又复述了一遍,确认没有错误,这才转身回了厨房,去研究着做邱晨点的鹌鹑馉饳儿和小揪面去了。

    小喜做的鹌鹑馉饳儿和小揪面竟是一次成功,送上来邱晨一尝,忍不住连连赞叹了一番,直接让人给小喜送了对金丁香过去,把一干屋里伺候的小丫头羡慕的不行。

    小喜得了奖励,更是卯足了劲儿做了一些鹌鹑馉饳儿和小揪面出来,可这些东西最后却便宜了邱晨屋里的丫头婆子们。

    林旭去接阿福阿满,跟汤先生寒暄了几句,居然被汤先生留了饭,席间对林旭询问考核了一番,竟是连着赞赏了好几句。甚至还有意让林旭留在京城,却被林旭拒绝了。

    他如今乡试尚未参加,来京城读书还嫌早了些。二来他也极尊重一直真心待他的郭大老爷郭敬诠。

    没想到林旭的婉辞,不但没有得罪汤先生,反而更让汤先生暗暗赞许。小小年纪学业上佳也就罢了,难得的是性子沉稳内敛,言行举止大方坦荡,进退有度,竟然还极有自知,不自大不骄妄……最为难得的是,忠厚质朴,不轻易为名利所动,这种品性看似太过淳厚,汤先生却知道,恰恰这种性子,稍加磨练拓达之后,就是最适于官场生存的性子,而且,这种人往往能够稳扎稳打一路走上高位,而不会成为刹那的辉煌,不会得志便猖狂!

    当然了,事情没有绝对的,林旭如今年纪毕竟尚小,学业也只是刚刚起步,以后他会成就怎样的人生,别说旁观者,就连他自己这会儿也没想过。

    这件事的结果就是,林旭虽然没有答应跟着进京定居,却也答应愿意跟着汤老先生学习,并恭恭敬敬行了半师礼。并非林旭在礼仪上偷工减料,而是汤老先生也有自己的个性,人家说了,林旭既然不答应进京,那么可以在京期间过来学习,却并不为师生。所以坚决不受林旭的师礼,于是林旭就行了个半师礼以示尊重之意。

    林旭也跟汤老先生说了,他之所以留在京城,为的就是守护大嫂,故而不能跟阿福阿满一样每天来上课,汤老先生对此也颇为嘉许。

    于是,第二日近晌午时分,林旭带了两个食盒和一本自己外出游历搜罗到的前朝珍本去了汤府,午饭,汤老先生就跟林旭和几个孩子一起吃了鹌鹑馉饳儿和小揪面,当然还有清蒸鳇鱼和酱烧大马哈,把个汤先生吃的连连赞不绝口。而让众人皆为惊讶的是,除了这些美味之外,汤先生对林旭带的一小坛辣椒酱喜欢的不得了,辣的满脸大汗,嘶嘶地哈着气,却仍旧停不了口。吃完饭更是直接吩咐林旭,再给他送两坛过来……

    对于这样的发展,邱晨自然是欢喜不已。虽然对林旭拒绝了汤先生进京求学多少有些遗憾,却也理解林旭的初衷,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从这一天开始,她就算看清了汤先生的一个短板,那就是酷爱美食,所以,她每天晌午都会让厨房变着花样儿做各种美味食物,然后让林旭带上送去汤家,陪着汤先生吃饭,期间或者饭后跟汤先生交流请教,也让林旭受益匪浅。

    如此,邱晨每日处理完家事,就操心做些什么美食,特别是川味儿的麻辣菜品,颇受汤老先生的欢迎,于是麻辣兔腿、歌乐山鸡块、麻辣鱼、酸菜鱼、麻婆豆腐、鱼香肉丝……等等菜品陆续出炉,同时,邱晨还不忘搭配一些去火的清淡菜品、汤品,嘱咐林旭一定让汤先生注意节制,北方气候干燥寒冷,并不适合多食辣椒,万一上火就得不偿失了。

    充实匆忙的时光过得飞快,眨眼又过去了半个月,进入十一月底,整个靖安侯府表面仍旧平静内敛,但从各处严格自律的下人和来往匆匆的脚步都不难看出,整个靖北侯府的气氛更加紧张了。

    唯独邱晨,这个紧张之源却反而没看出什么变化来,每日仍旧晨起处置家务,然后就乘了暖轿去后园子玻璃暖棚,看花看菜,然后摘几只西红柿几个黄瓜,甚至心血来潮还会摘几棵小白菜,打发人去厨房要来清汤,去半亩园烫个青菜……

    林旭这些日子仍旧日日陪在邱晨身边,只在巳时末乘车去一趟汤家,午时末再乘车赶回来,不敢多做逗留,只怕邱晨发动了,没人主持局面。

    对于邱晨的这种自娱自乐,林旭和陈氏也曾想过劝阻,让她不要再四下走动,安心在屋子里待产,不过想到女人生产难免会害怕紧张,让她找些事情做,也能够分散注意,或许能够减轻产前的恐惧和压力,几个人想了又想,还偷偷地商议了几次,最后还是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跟在邱晨身边的人从之前的一个婆子一个丫头增加了一倍,连两个稳婆也被要求在沐恩院轮值,万一邱晨发动了,能够及时用上,不至于耽误了。

    众人紧张准备着过完了十一月,进入了腊月。邱晨依旧如常,反而冷静放松有条不紊地该做什么做什么。其间过了冬至节,若是秦铮在家,原本要去宫中参加大朝会,然后回梁国公府参加冬至大祭,如今秦铮不在家,邱晨又是这般模样,不管是宫中还是梁国公府的祭祀也都没能参加,她倒是对各种传统祭祀典礼颇为感兴趣,陈氏就让宫中出来的两个教引嬷嬷过来给她讲宫中旧日的祭祀大典,倒也给邱晨解了些惑。

    腊月初六,汤先生提前就通知说有一个诗会,让林旭前去参加,林旭不放心,邱晨宽慰几句,安排了马车打发他去了。

    巳时末,宜萱和宜衡姐妹俩相约一起来侯府,给邱晨送腊八礼。邱晨破例没去后园,跟宜萱宜衡在沐恩院里说了一个多时辰话,吃过午饭,宜衡惦记家里的孩子,跟宜萱匆匆告辞而去。

    邱晨也觉得疲惫了,就挥退了丫头婆子说要午休片刻。陈氏还有腊八节的一些事情处理,就嘱咐林氏、汪氏和承影玉凤在外屋守着。

    睡梦中,邱晨恍恍惚惚似乎回到了现代,高楼大厦林立,交叠纵横的快速高架穿行其间,无数首尾相连的汽车流水般奔行不息,邱晨恍惚间,似乎站在一道过街天桥之上俯视着一切,如此清晰如此真实,却又远远地隔离在那一片车水马龙之外……

    突然,天色黑下来,眨眼间厚厚的乌云笼罩了整个城市,大雨随即而至,如泻如注,最初车流仍旧如河水奔流不息,邱晨似乎透过车挡风玻璃上飞快摆动的雨刷,仍旧能够看到一辆辆车内人们的表情,淡漠、慵懒、欢喜、愤怒,却独独没有担忧和恐惧。

    这座大都市被称为当代最现代化的城市,说起交通问题,人们首先想到的就是拥堵,怨声载道、烦闷不已,但对于天灾和无情的水火,却似乎早已经被人们遗忘。

    当邱晨看到北侧隔离带上汹涌而下的洪水时,她猛然意识到了,她正置身何处。惊回头,果然看到一辆白色的新车正随着车流越行越近,毫不迟疑地朝着桥下开过来……

    她大惊失色,她心急如焚,她想要提醒车里的那个女人不要再往前了,退回去、退回去!哪怕停在那里不要前进也好……

    她觉得胸部因为焦急要撕裂了、炸开了,她觉得用力嘶吼的嗓子裂开生生地淌出血来……但那辆白色的车子仍旧没有片刻迟疑地开进了桥下。邱晨木然而惊恐地转回头,北侧混凝土隔离墙后,混黄的大水汹涌而来,裹挟着泥沙垃圾,以雷霆万钧之势,向沉溺于便利都市生活的人们显示着大自然之力的不可抗拒……

    邱晨不甘地瞪视着瞬间被混黄的泥水淹没的白色车子,默默地闭上眼睛,任由两行冰凉的泪水沿着脸颊滑落……

    她有多久没有想起现代了?她有多久没有重复这场噩梦了?

    她如今是杨氏海棠,是阿福阿满的娘亲,是大明国靖北侯秦铮的妻子,还即将是他们孩子的母亲……

    想起肚子中的孩子,邱晨突然感到眼前一道金色的光芒倏然而至,她惶然睁开眼,眼前是她熟悉的天青色绣花帐子,身侧是床头供着的佛手和柑橘的香甜气味,怀里抱着铜质暖炉,一切安宁而美好。没有现代化的高楼林立、车如流水,也没有大雨、没有洪水……

    她瞬间放松下来,舒了口气的同时,抬手抚上自己的脸颊,冰凉凉湿漉漉的触感让她知道泪水不是做梦。她流泪了,不是悲伤,不过是对过去那一世的挥别!

    她忘了梦境最后半梦半醒间的金芒,脸上泪水拭去后紧巴巴的难受,她想撑起身子起床,去洗把脸……

    用手撑着坐起来的时候,突然一种久违了的湿热猛地从两腿间涌了出来!

    她微微一愣,甚至还有一刹那的疑惑,孕期不会来月经,怎么会有潮涌的感觉?

    一瞬之下,腹部紧随而至的紧致收缩夹杂着钝钝的痛感让她猛地清醒过来,不是月事来潮,而是羊水破了……

    她的心猛地揪了起来,呼吸都以为突然而至的情况紧张的有些窒息起来……她努力平缓着自己的情绪,随着腹部收缩和钝痛渐缓,她的情绪也终于平缓镇定下来。

    她努力深吸了几口气,然后挑开床帐唤人:“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