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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听风书苑人满为患,满是前来挑书买笔的人,想来,应是书院放假吧。
抱着画的苏涟漪入内,引起不少人的侧目,毕竟,听风书苑很少有女子前来。鸾国女子虽不像中国古代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出外女子一般还是去些布店胭脂铺的地方,读书习字的都是有钱人家的女儿,而那些富家官家小姐买书买笔哪用自己跑到书苑买?自是有下人来买。
众人惊讶连连,这漂亮又富贵的女子是谁?
只见女子披着淡紫色狐裘披风,领口的狐毛染了颜色,尊贵又华丽,披风及地掩住女子曲线却仍给人窈窕修长之感。女子高挑,手捧画卷静静立于门口,真就如同诗词所写,出淤泥而不染、亭亭玉立也。
“张掌柜,请问慕老板在吗?”涟漪见张掌柜带着微笑而来,客气地问道。
张掌柜这就要见礼,却被苏涟漪拉住,马上便领会了苏涟漪不想将身份暴露的意图。“苏小姐,正巧了,我们东家刚到,您在这稍等片刻,我立刻去回禀东家。”
涟漪笑着点了点头,目送张掌柜又顺着楼梯爬上三楼。
涟漪随意翻看书架上的书,忽视周围或明或暗的目光,不大一会,张掌柜赶了回来。“苏小姐,请随我来。”
“麻烦掌柜了。”涟漪款步跟上。
仍然是三楼,即便是一二楼人满为患,三楼仍是冷清一片。学子们想考取功名,自然不用学这农工技术类的知识,所以才子们是根本不屑到三楼来的。
书苑三楼俨然成为慕夜凡的办公室。
慕夜凡仍是一身细布衣,只不过今日一身白,在袖口和领口有黑色条纹。这种黑白条纹在现代不少见,但在鸾国是没人穿的。这种条纹给人一种严谨的感觉,被运用在现代各种制服中。
不得不说,慕夜凡的衣着打扮让人眼前一亮,而因他这很有现代因素的穿着,竟给苏涟漪带来了许多亲切感。
“慕老板,上午好。”涟漪率先打了招呼。
慕夜凡放下书,站起身来,斯文的面孔带着和煦的淡笑,“草民见过郡主。”
“慕老板不用多礼,现在我苏涟漪只是个生意人不是什么郡主官员,我也是诚心想交慕老板这个朋友。”苏涟漪笑眯眯的,其实目的很简单,就是让慕夜凡继续生产那纸。
一旁的张掌柜笑着插嘴道,“郡主您有所不知,您说要送画过来,东家便天天来等。都以为您一两天就来呢,谁知道一等就是五天。”
涟漪叹了口气,“抱歉了慕老板、张掌柜,实在是前几日我身子有些不适,难以前来。”
慕夜凡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但很快那弧度又消失,未被任何人发觉。
张掌柜浑然不知,“郡主不瞒您说,我们东家可是很期待您的大作,别说东家,就是小老儿我也是一直盼着呢。”
“张掌柜言重了,我也不是什么画作大家,算什么大作?就是随便画画罢了。”一边说着,一边将怀中画卷的绳子解开,将画慢慢展开。
慕夜凡垂眼看着慢慢展开的画纸,眼中也有着期待。
“哇!妙!太妙了!”张掌柜不顾自己花甲的年纪,忍不住赞叹出声,“寥寥数笔,竟能将人画得惟妙惟肖,完全超越了泼墨画意,看着画便仿佛看见了真人一般,我活了这么一把年纪,还第一次看见这种神作!”
慕夜凡虽未说话,却睁大了眼,瞳孔扩大,惊艳地看着画中女子。
涟漪谦虚道,“这称不上神作,只是画法不同罢了。这种素描画法,我也只是学了几年,还未掌握骨髓,但按照慕老板的灵性天赋,怕是再画上一年,便会超越我的。”
慕夜凡一动不动地盯着画上的女子,苏涟漪心中暗笑,看来“美人计”成功了。当时她想,即便是慕老板没看上她的笔法,看上模特也好。
慕夜凡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指向画中女子耳畔的发髻,“这里的线条,处理的确实比我好,杂而不乱,有条不紊,而且在这个地方,”又指了一个地方,“故意磨花了碳粉,柔化了线条,更为逼真。”
涟漪点头,“对,好眼力。”
慕夜凡微微斜眼,那张掌柜得到授意,便借口处理楼下生意,转身下楼。
偌大的三楼,只剩下苏涟漪和慕夜凡两人。
慕夜凡又指了几处提出问题,而苏涟漪耐心解答,真好像授课一般。
涟漪发现慕老板问的问题很尖锐很实际,说明他真的喜爱上了素描画,喜出望外,“这么说,慕老板会一直生产素描纸了?”
慕夜凡一挑眉,“素描纸?好名字,便依郡主的意思,那种纸就称为素描纸,未来在书苑会出售的。”
苏涟漪见目的达成了,很是开心,“太好了,既然这样,那我先定上十尺。”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愿。
“坐,”慕夜凡一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苏涟漪这才意识到,自己跑来半天竟还没人请她入座。别说她没做,慕夜凡和张掌柜也一直站着看画,大家的注意力都在画上。
苏涟漪坐下后,方才发现,桌椅靠近窗子的地方,有个红泥小炉,那小火炉制作精巧可爱,上面有一只小小的紫砂壶,煮着水,水汽氤氲向上。初春暖意,悠闲惬意,再加上随意翻翻书籍,不得不赞叹慕夜凡的品味。
富有分两种,一种是暴发户式的富有,这样的人不会享受生活,除了辛劳赚钱还是辛劳赚钱,例如她苏涟漪。另一种则是贵族式的富有,这样的人没经历过贫穷生来不用奋斗,他们的世界永远是优雅的从容的,例如眼前的慕夜凡。
苏涟漪相形见绌!
三楼没人言语,二楼书生的嘈杂议论声更突显了三楼的静,鸟鸣山更幽一般。
慕夜凡用提起紫砂小壶,将水倒入另一只更为精致的紫砂小壶中,下一秒,茗香扑鼻。
“外人只说郡主喜好权术,但慕某人却觉得,郡主真正执着的确实画作。”一边淡淡地说着,一边为苏涟漪倒了一杯香茗。
喜好权术!?苏涟漪额头出现了一些黑线,她何时喜好权术了?不过想想她自打来了京城便平步青云,被不明真相的人这么评价,也不无道理。
“说来惭愧,”涟漪道,“其实我并不喜欢画画,当时画画也是为了学医。”这茶真香!她竟感觉第一次喝这么好喝的茶。
慕夜凡微微挑眉,“虽慕某人一介草民,但交友还算广泛。五日前宫中晚宴也是略有耳闻,关于轩国公主欲与骠骑将军和亲的消息,如今已传开。郡主名震京都,扬言绝不为夫纳妾,如今轩国公主指明骠骑将军,按理说,郡主应急迫才是,谁又能想到,郡主能在此处与在下论画。这还不足以说明郡主对画作的执着?”
“……”苏涟漪无语,面前的慕老板也太直接了吧?她能怎么说?难道说这五天为了养胎刻意回避这些问题?难道说因为轩国公主的事差点自己气流产?她这么好面子自然不会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慕夜凡慢慢抿了一口香茗,“如何挡?如何掩?”
本来孕妇脾气就大,面对这老神在在的慕夜凡,苏涟漪一下子就火了。但理智使然,她不想撕破脸,“如何挡,如何掩,这些都是我的私事吧?若我没记错,这次是与慕老板第二次见面,还算不得什么熟人,慕老板这么刨根问底地问,会不会不礼貌?”
妈的,谁都来欺负她苏涟漪,一个陌生人都欺负她?真以为她是好欺负的!?大不了就不用他家的纸了,不就是一个纸厂吗?她有的是钱,自己开着玩。
慕夜凡并未因苏涟漪突然的暴怒有什么反应,依旧是那般老神在在,只不过脸上有着淡淡的失望。“涟漪郡主自然不知慕夜凡这一介草民,但慕某人对涟漪郡主却是神交已久,郡主主张一生一世一双人,慕某人也是。说来也许郡主不信,慕某人至今未有妻妾,只等那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女子出现。”
苏涟漪一愣。
慕夜凡慢慢站起身来,踱步到窗口,看着窗外街道来往行人。“其实我并不喜欢画什么素描,当日画上一幅也仅仅是图鲜,如今也不喜欢,继续做那赔钱的纸也是为了郡主的需要。也许是因神交,我对郡主的感觉并非陌生人,而是朋友、知己,所以今日才将掌柜谴下,冒然而问,唐突了郡主是慕某人的不对。”
“这……”苏涟漪很少冲动,谁想到这冲动竟惹了事伤了人。
“若没其他事,郡主就先请回吧,慕某人手头还有些急事需要处理。”还未等涟漪说完,慕夜凡淡淡打断。
苏涟漪心里叹息——看来那纸算是泡汤了,回头另想办法吧。
“至于素描纸,”慕夜凡继续道,“郡主定了十尺,五天后来取吧。那纸张过厚,风干极其不易,所以比普通纸张制作起来麻烦些。”
“你要继续做素描纸?”涟漪忍不住问。
“恩。”慕夜凡随意答应了声,视线未转半下。
“那你还画吗?”涟漪问。
“不画,”慕夜凡继续答,“刚刚说了,慕某人不喜绘画。”
“那纸张赔本又费力,而你又不用,为何要做?”苏涟漪追问。
“原因,我刚刚已说过了。”话说完,慕夜凡便坐回了位置,继续翻看手上书籍,好像这房内除了他外绝无第二人一般。
这么一闹,苏涟漪刚刚的火气也小了不少。慕夜凡的问题确实唐突不礼貌,但如果真按照其所说,早已神交,出于对朋友的关心,这问题也不算是什么。如今想想,却是自己太过敏感和暴躁了。
人家一片好心,自己好像火炮一样点火就着,实在是有失风度。苏涟漪坐回桌对面,暗暗自责自己的反常,最后将发火原因归根结底到自己有孕之事上。
“感谢慕老板刚刚为我担心,既然你问了,我便如实回答。”涟漪叹了口气道,“别看我老神在在,其实截止到目前,我也无头绪,只有一个最坏的打算。”
慕夜凡听到苏涟漪说最坏的打算,这才缓缓抬起头,“最坏的打算?”
涟漪点头,“恩,最坏的打算便是,与我夫君远走他乡,过无忧无虑的生活。”
慕夜凡想了想,而后用一种审视地目光盯着苏涟漪。“云家在我朝地位非比寻常,骠骑将军受皇上重用,涟漪郡主家产丰厚又地位斐然,可以说郡主已尽享荣华,但你若离开,这一切的地位、权力、金钱、荣耀皆化为泡影,涟漪郡主你可舍得?”
苏涟漪笑了下,“有什么舍不得的,钱财乃身外之物。”
“呵呵,好一句钱财乃身外之物,”慕夜凡的口吻复杂,让人捉摸不清其到底想表达什么。“这句话说得简单,但这世上除了一人外,我不信会有第二人舍得。”
“信不信由你,”苏涟漪道,紧接着又问,“除一人外?那人是谁?”她能感觉到慕夜凡不是一般的凡夫俗子,更是好奇令慕夜凡另眼相看的人到底是谁。
可惜,慕夜凡笑而不语。
苏涟漪见他不想说,便不再问了,毕竟她对那人身份也没什么特别大的好奇。
“虽然刚刚产生了误会,但如今误会解除,我不得不说,慕老板真不是普通人。认识慕老板是我的荣幸,慕老板这个朋友我交下了。”涟漪慢慢站起身,“刚刚慕老板说还有事忙,正巧我也有事在身,那便告辞了,五日后我来取纸再见。”
慕夜凡面容恢复客套的平淡,也没站起身相送,只坐着点了点头,“好,五日后见。”
“……”苏涟漪无语。
下了楼,张掌柜立刻迎了上来,殷勤地将苏涟漪送出了听风书苑,一直送上了马车。
马车上,苏涟漪越想越纳闷,慕夜凡明明是一介商贾,即便是家族在京城根深蒂固,其气场及架势也太大了吧,相比之下,她不像是郡主反倒慕夜凡像个郡主,怪,真怪!
苏涟漪本以为今日之事只是个小插曲,却怎会想到,这是未来硕大风波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