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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子的收藏有上万件,大到三米多高的黄花梨架子床,小到指甲大小的碧玺印章,林林总总、琳琅满目,让王三笑光盘点就花了大半个月的时间。
“这个抱月瓶的底被打穿了,好好一件乾隆粉彩,就这么残了,”王三笑叼着烟站在博物架前,淡淡地交代,“待会儿你把瓶子拿上,去问问老爷子还要吗?不要我就给找个买主出手了。”
魏光耀板着一张肾虚脸闹少爷脾气:“凭什么又让我跑腿?”
“凭我现在是你的顶头上司,”王三笑没拿他当回事儿,抬手一指抱月瓶下面的格子,“把那个小碗拿出来我看看,手脚轻点儿,别摔了。”
魏光耀站在原地没动,呛道:“你算什么顶头上司,我爷爷是你的主子,那我也得算是个小主子,你就这态度?”
王三笑的目光依旧长在琳琅满目的博物架上,闻言气定神闲地笑道:“哟,光小主,您如今这路线我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放屁!”魏光耀倏地反应过来,勃然大怒,“你敢嘲笑我?”
“不敢,”王三笑一本正经道,“毕竟您是小主,来,小主别闹,把架子上那小碗拿出来我看看。”
“放你娘的狗屁小主!”魏光耀一时失言丢了大面子,顿时凶相毕露,大声咆哮,“不许再叫我小主!!!”
王三笑毕恭毕敬地点头:“好的,小主,没问题,小主,我全记住了,小主,您就放心吧,小主,我再也不会乱叫了,小主……”
“我操/你大爷!!!”魏光耀斯文扫地,挥起拳头直接扑上去。
王三笑正叼着烟悠闲地看小碗呢,忽觉一阵破风声,猛地回头,就见魏光耀跟愤怒的小鸟一样气势汹汹地砸了过来,不由得啧了一声,身体往后一闪,抬手抓住他的手臂,另一只手捏起烟头,狠狠按在了他的手腕上。
“嗷……”魏光耀一嗓子嚎得小屋顶都要掀了。
王三笑从容地往他脸上喷了一口烟,微笑:“你咋就一定要这么可爱呢,我的小傻逼?”
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几个工作人员推开门冲进来,紧张地问:“怎么了?怎么了?刚刚谁在叫?出什么事儿了?”
王三笑将已经熄灭的烟头丢进烟灰缸,指了指已经疼成一团的魏光耀,略微尴尬地解释:“不好意思啊,没想到光小主居然还是男高音……”
“放你娘狗屁的小主!!!”魏光耀捂着手腕喊得是撕心裂肺。
王三笑一根烟头把魏大公子给烙成了男高音,人家当天下午就称伤不来上工了,非逼着让王三笑上门去赔礼道歉不行,而王三笑认为这小子的私宅是个龙潭虎穴,坚决不肯前往,俩人鸡飞狗跳的让魏老爷子是又气又恨,气的是自家孙子忒不长脸,恨的是那王三笑那货实在不识抬举。
傍晚魏琮来找王三笑吃晚饭,准备了一肚子“家和万事兴”的枕边风打算好好吹一吹,没想到竟然扑了个空,魏老专属收藏品仓库里的工作人员表示王先生已经提前离开了。
魏琮一边让司机掉头去酒店,一边拨了王三笑的电话,连打了三遍,那边才接起来,听到那标志性清朗含笑的声音,魏琮不由得跟着笑起来:“晚饭准备怎么吃?”
王三笑懒洋洋地坐在车里,看着车窗外急速后退的高楼大厦,笑道:“这得问你三哥。”
“嗯?”魏琮一愣,转瞬想明白,“他请你吃饭?”
“对滴,”王三笑欺负了魏光耀一整天,心情非常不错,开玩笑道:“你三哥会在我饭里下毒吗?”
“如果他知道了咱俩的关系,”魏琮浅浅地笑着,“会直接灌你鹤顶红。”
王三笑哈哈大笑,笑完了,解释道:“是你三哥一朋友,准备买老爷子不要了的一块玉佩,约我出来吃个饭,认识一下。”
魏琮思索片刻:“就这?”
“那还能是什么呀?难道你三哥真准备给我灌鹤顶红?”
魏琮对自家三哥相当了解,这人就是个中年版魏光耀,资质平庸却自命不凡,常言道物以类聚,他身边的朋友除了纨绔子弟就是败家玩意儿,闲得无聊买个玉佩玩玩也很正常。
考虑了半天,没发现有什么不妥之处,只得叮嘱:“魏璜的朋友个个五毒俱全,你跟他们打交道,要多留个心眼儿。”
“知道,”王三笑含笑道,“别担心,你三哥一时半会儿不会弄死我的,他一心从我手里搞几件古董来卖,现在对我比对你这亲弟弟都好呢。”
魏琮被他说得笑了起来:“你就别得意了,他对任何一个人类都比对我这个亲弟弟要好。”
“瞧你混的这熊样儿。”
挂了电话,魏琮唇角笑容久久未消,他出神地看着手机,半晌,忍不住又笑了起来,手指在屏幕上滑动,一张张翻过相册,却惊愕地发现自己手机中竟没有一张王三笑的照片,让他连睹物思人都做不到。
忍不住在微信上抱怨了一句,不到10秒钟,就收到了王三笑的回复,照片一刷新出来,魏琮瞬间就表情僵硬了,只见照片里的人,嘟嘟嘴、假睫毛,金色眼影亮晶晶……
这不是王三笑,这是走出盘丝洞的蜘蛛精。
妖孽……魏琮笑喷了,刚要问为何拍这样的照片时突然怔了一下,重新点开照片,盯着看了半天,蓦地心头一颤,整个心都一抽一抽地疼了起来。
——这是八年前,两人在英国初识,然后迅速相知、相爱,一起参加同性恋□□,这是王三笑唯一的一次女装。
八年前的三笑如此青涩,八年前的自己,又是什么模样?
他捂住眼睛,发现自己已经想不起来了。
不能怪王三笑发一这样的照片过去撩骚,他不是个热爱自拍的人,手机相册里满满都是各种古董的靓照,存着这么一张古早的自拍照纯粹是震惊且自豪于自己不为人知的千娇百媚,放在身边辟邪呢。
魏老三作为一只中年版的魏光耀,多吃的三十多年米饭滋养出了一点点成熟稳重,拉着王三笑向他的朋友一一介绍,大家同举杯共欢饮,放下酒杯的时候,生意就谈得差不多了。
一个做房地产的李总拉着王三笑的手,醉醺醺道:“令尊八贤王声名远播,我一直百般倾慕而不得见……”
王三笑看看他肥头大耳的尊容,瓮声瓮气:“我爸有喜欢的人了。”
“……嗨,我不是这个倾慕,”李总哈哈笑着说,“我也有喜欢的人,还好几个呢!不是愚兄我跟你吹哈,开着车绕着北京城就这么一转,哪个区都有我的丈母娘!”
“艳福不浅!”王三笑敷衍地应了一声。
李总喝得眼皮浮肿,睁着一双鲍鱼眼睛,拉着王三笑,推心置腹道:“你不知道我多想认识你们王家人,收藏圈儿里每个人都想认识你们王家人,现在遍地是假货,那些古董经纪人一个赛着一个的骗钱没商量,只有你们王家人……”
王三笑懒洋洋地问:“王家怎么了?”
“良心!”李总竖起大拇指,呼着酒气凑到王三笑脸边,笑道,“我有个委托想交给你,回头咱们细说。”
王三笑虽不算叼着金汤匙出生,也是半路被王八贤塞了一嘴的金汤匙,行走江湖从来不缺委托,每次都是雇主们哭着求着托他买什么古董,兴致缺缺地敷衍:“行,回头说,来,喝一个,一口闷,不许剩。”
酒局散场已经12点,魏老三还想去洗脚城续一滩,王三笑酒气上头,不耐烦地看看腕表:“不早了,都回去吧,下次再聚。”
“那行行,”魏老三跟着王三笑往他的车里钻,“来,笑儿,哥跟你说个事儿……”
王三笑顶着车门不给他进来,闻言郁闷地问:“你叫我什么?”
“笑儿啊,这不是亲近嘛,”魏老三喝得一颗猪脑袋醉红浮肿,嬉皮笑脸地拉住王三笑的手,“你现在是爸爸面前的红人儿,有几件不错的古董,要多想着哥哥呀。”
“我看着办,你给下去,下去,”王三笑不客气地将他往车下赶,心想还红人儿,你老子看见我就高血压!
“哎哎,我这就下来,别踹我啊,”魏老三滚下车,转身一手扶着车门,又厚着脸皮把脸伸进来,“笑儿啊,光耀是我唯一的儿子,你好好教育他,让他多学点儿好本事。”
光小主?这孩子我喜欢,王三笑立即就爽快地答应了:“我一定好好教育他!这您就放一百万个心吧!”
魏老三在手下的搀扶下勉强稳住身形,目送王三笑的车子扬长而去,缓慢地晃了两下脑袋,隐隐有一种莫名的危机感,自言自语:他对我儿子是不是喜欢得有点儿过分了?
王三笑回到酒店,魏琮正倚在床头百无聊赖地看一本《知音》,见人头重脚轻地走进来,皱起眉头:“喝了多少?”
“不多,也就八两,”王三笑酒量好,但他的体质是越喝脸越白,此时毫无血色,憔悴得像鬼一样。
魏琮下床,扶住他,一靠近就闻到浓重的酒味,不高兴道:“老三那些酒肉朋友没一个好东西,你敷衍一下就行,何苦喝这么多。”
“这么看不上你三哥?”王三笑两脚发飘地走进浴室,“他交的朋友虽然不是好东西,但也不容小觑,哪天集体发个力,弄不好就把你从恒运酒店总经理的位置上掀下来了。”
魏琮伺候他脱了衣服,扶到花洒下,调好温水喷洒下来,笑道:“你还挺关心我?”
“就算养个小狗,还得关心一下狗粮呢,何况你这么大个人?”
“这话我怎么听着略奇怪呢?”
两人洗了澡,躺到床上,王三笑酒意上头,几乎一碰枕头就要睡过去,魏琮从背后抱住他,手指抚摸着胸口滑腻的皮肤,不放心地问:“老三没拉你干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儿吧?”
“我就是个掮客,能乱什么纪?”王三笑困顿得话都说不利索,强打起精神,喃喃说道,“就介绍我认识了几个人,都想买你爹不要了的那几件残品,想跟我拉近一下关系,压个价什么的。”
魏琮琢磨半天,觉得确实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遂放下心来,抬手关了台灯,亲亲他的脖子:“睡吧。”
“要不是你,我早已经睡着了,”王三笑没好气地嘟囔。
“啧,还怪我了,”魏琮笑笑,搂着他闭上眼睛,刚平静没两分钟,突然又睁开眼睛,“他今晚请了哪几个人?”
王三笑眼看着就要睡着,又被他推醒,不爽道:“你睡不睡?不睡就给我滚出去!”
“睡睡睡,”魏琮放柔了声音,轻声笑道,“最后一个问题了,他请了哪几个人?我回头去查查都什么底细,不然我不放心。”
王三笑要疯了,闭着眼睛有气无力地吐出几个名字:“就这八个人……其中有个除了你爹的古董,还想让我帮着卖一幅画的,还有个让我给他七八个小老婆买翠活儿……”
魏琮记在心里:“那……”
“你再说一句话就给我滚出去!”
“……”听出他声音里真心实意的威胁,魏琮只得笑叹一声,“好好好,不说了,睡吧。”
话音未落,王三笑转身,一脚蹬在他的屁股上,将人从床上蹬了下去,顺势卷着被子打个滚儿,舒服地独占整张大床,哼哼:“你他妈还说话……”
魏琮一屁股跌在地毯上,看着上面四仰八叉的睡姿,整个人是彻底无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