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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片里简小楼仍在挖苦素和。
——“枉我一直忧心着夜游会不会搞破坏,不曾想最先搞破坏的竟是你,我都没发现你比夜游还要熊……”
素和扫一眼空荡的四周,毛骨悚然:“小楼,你究竟……”
夜游缓过来之后立刻传音制止他:“先不要说。”
素和张了张嘴,咽下,传音道:“渣龙,这是怎么一回事,我只在这一处碑上写了字。她说的石碑,想必就是这一块。石碑三丈高没长腿不会跑,说明小楼如今正和我们站在同一个位置上,为何我们看不到她?”
夜游眼中的困惑不比他少:“小楼通过来二葫来四宿时,别人也是看不到她的。莫非她就在我们身边,只是我们看不见?”
素和连连摇头:“不可能,她来四宿是魂体状态,和鬼族有些类似,看不到正常。如今咱们都是活生生的肉身……”
“难不成太息林地有什么古怪之处?”
“渣龙,你没抓住重点。”
“恩?”
“重点是我字都没写完……”
素和转身又蹲下,右手化爪,圆满了“到”,又写好“此一游”。眉头紧锁,和之前暗自窃喜的心情截然相反:“渣龙,你不要骂我乌鸦嘴,我是真有种不祥的预感……”
夜游稍稍怔了怔,绕去石碑背面。
干干净净,一个字也没有。
伸出手,轻轻覆在石碑偏左的一处位置。
这是一块儿粗燥不平的天然原石,没有经过任何打磨,突起的石刺有些硌手。
夜游此刻依然可以保持心境平和,手掌化爪,刺啦,挠出五道竖线。
“小楼,你去看看石碑背面。”
——“素和在背面也刻字了?”片刻后,声音拔高,“夜游,这是你干的吧?亏我才夸过你好,你倒是比素和更简单粗暴,直接用爪子挠起来啦?!”
金瞳逐渐缩紧,夜游的脊背越僵越直。
爪子还搁在石碑上,人已彻底懵住。
*
简小楼口中虽然骂着,却伸手去摸石壁上的抓痕。
一根爪子竟然可以塞下她两根手指。
情不自禁就跑了下神。尔后拿这两个闲着无聊四处搞破坏的大妖精也是没辙。
趁着还没被神木族发现,她想要施法抹去,折腾半天也没成功,彻底无语:“你俩是不是有病,还施法做了保护?”
骨片对面静悄悄的,没有声音回应他。
好在还能认识到错误,简小楼先撇开这茬,说道:“看来你们已经来过第九重林瞧过聚灵树了,说吧,现在在第几重林?”
仍然没有声音。
咦,简小楼瞄一眼骨片,星辉还在啊。
正狐疑着,远远窥见十几名身穿兽皮的神木族人走了过来,连忙封住六星骨片,解开隔音禁制,走去厉剑昭身边。
“听闻两位是来膜拜神树的?”其中一名身姿高挑的女子排众而出,衣着与旁不同,应是有些身份地位。
“膜拜一棵树……”
厉剑昭盘腿坐在地上,快要笑出声来,被简小楼踢了一脚:“正是。”
那女子道:“膜拜过了吧,可以离开了。”
简小楼露出为难之色:“其实我们……”
那女子眼眸闪过厌恶,向身后瞥了眼,随行的族人立刻捧着一个玉盒上前:“这里是两枚寿元果,拿了东西赶紧走人。”
态度傲慢无礼,脸上写满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那点儿龌龊心思”。
简小楼反感:“不知我们该怎么离开九重林?”
那女子讥诮道:“怎么来的,怎么回去。”
厉剑昭从地上起身,压过那女子一个头,竖着眉毛道:“小爷是你们少族长请进来的,想请小爷出去,也得你们少族长亲自来!你这丑八怪算老几,少在小爷跟前找骂,赶紧滚!”
女子脸色倏变:“你说谁丑八怪!”
身后几个神木族人叠声喝道:“大胆,竟敢对我们三小姐无礼!”
“银珠,他们是我请来的贵客,你在胡闹什么?”聂沧海和琉璃匆匆而来,脸色带着愠怒,“真是越来越没规矩!”
“哥……”聂银珠缩了下,很畏惧聂沧海的样子,小声嘟囔,“什么贵客,还不是冲着咱家寿元果来的……”
聂沧海不搭理她,向简小楼和厉剑昭拱了拱手:“家妹娇纵惯了,又不通人情世故,还望两位见谅。”
简小楼连忙道:“无妨。”
聂沧海又道:“不过我这就准备离开,两位是否与我同行?”
简小楼一怔,又走?
聂银珠瞪着眼睛:“哥,你才回来就要走?族里已经设了宴……”
“我没兴趣。”
“我刚才听见哥和爹爹似乎在争吵,是因为没经过允许就娶了嫂嫂吗?咱们神木族不与外族通婚,你又是未来族长,爹生气也没错啊。”
聂银珠展开双臂挡在他面前,“但爹并不迂腐,我帮着你多哄哄他就是了,还总说我胡闹,你不是更胡闹,一生气就离家出走!”
“不该你管的不要多问。”聂沧海将她拨去一边,牵着琉璃准备走。
琉璃却不肯,担忧道:“沧海,你和父亲争吵真的是因为我么?”
聂沧海摇摇头:“不是。”
简小楼心中暗暗的想,估计是怀幽之前说的话影响了聂沧海,他就跑去质问他父亲了。
倒是个正直之人,看来神木族做出的事情他是真不知情。
兄妹争执之际,一名三十来岁的男人瞬移而来,威严且冷厉:“出去几年果然长了不少能耐,想走就走想来就来,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神木族人立刻行礼:“族长大人!”
聂荇冷冷道:“你想走可以,这女人必须留下!”
“想都不要想。”聂沧海神色陡然一变,挡在琉璃身前,同样冷肃着脸,“父亲,不要逼我对您动手。”
“逆子!”聂瀛怒不可遏。
简小楼觉着有些怪异,根据聂银珠所言,他们不与外族通婚,儿子一声不吭娶个女人回来,作为父亲暴跳如雷是正常的,但他从聂荇眼中看不到对琉璃的厌恶……
反而有一簇微光,带着一丝欣喜。
简小楼实在忍不住,施展红莲破妄术看向琉璃。
似乎并无异常,只是作为筑基修士,她的灵气力量极强,强到不输给金丹圆满的聂荇。但琉璃并没有隐瞒修为,的确是筑基修士,说明她本身体质特殊。
简小楼凝眉,不清楚聂沧海知不知道。
“来人,把少族长两人拿下,关树牢里去!”聂荇一声令下。
“族长!”一众跟上来的神木族人为难着没有动作。
聂明珠连忙去劝:“爹,有话好说动什么手啊!”
聂荇怒道:“你们也打算造反不成!”
厉剑昭突然传音给简小楼:“看样子要打起来啊,我们怎么办。”
简小楼思忖道:“我们出手帮聂沧海。”
“胜算不大,他们人多,这老头子又是金丹圆满。”
“你傻,他和聂沧海是父子俩,关起来只是不想儿子负气出走罢了。咱们出手帮他儿子代表是他儿子的朋友,不会有生命安全的。站着不动反而成了外人。”
厉剑昭想了想:“你说的有道理。”
哎呦,这还是那人渣吗?
简小楼正觉得厉剑昭越来越上道了,这厮突然祭出一杆毛笔,在他掌心麻溜的转个圈,大喝一声:“痛打落水狗!”
瞬间风起云涌,灵气凝结成几十根胳膊粗的棍子,迎头敲向那些踟蹰中的神木族人。
简小楼都惊了,人家还没打起来你他妈出什么手啊!
这就不是帮忙是挑衅了好吗?!
果然,包括聂沧海在内一众人全都傻眼。
他们之中大都筑基修为,哪里顶得住厉剑昭的攻击。
“哪里来的狂徒!”
聂荇闪身顶了上去,竟被厉剑昭的浩然正气逼退数步。惊怔了片刻,化解他的灵气之后立刻反攻,掌心一推数百条藤蔓凭空出现,如毒蛇一般飞向厉剑昭。
简小楼和厉剑昭站在一处,想跑都来不及。
“还请父亲息怒!”聂沧海实在是没有反应过来,等回神时已经晚了一步。
厉剑昭忙不迭再划一笔:“瓮中捉鳖!”
修为差距大,以灵气抵抗是没用的,简小楼连忙从眉心抽出莲灯,一连拨了七八下。
前几记火焰刀不费吹灰之力便将藤蔓割断,最后一记打了个空,嗖嗖旋转着,竟撞击在石碑上!
轰!
那刻有“太息林地”的石碑崩碎成数不尽的碎石!
除却碎石啪嗒嗒落地声响,整个世界安静下来。
简小楼提着莲灯傻眼,一刻钟前她还嘲讽夜游和素和在文物上乱写乱画没素质,一眨眼她就把文物给炸了……
“天!”
“仙碑……仙碑碎了!”
一众神木族人纷纷跪了下来,趴在地上埋下头,保持一种磕头不起的姿势,包括聂沧海和聂银珠。琉璃愣了愣,也跟着磕头。
身为族长的聂荇未曾磕头,但也同样跪着。
爆炸声引来越来越多的神木族人,成百上千,将原本空旷的林地挤的水泄不通,人人都是先哀嚎一声,之后跪下痛哭流涕。
“仙人曾让我们守护仙碑,如今仙碑碎裂,仙人会不会降下厄运给我们的啊?”
“如何是好,族长,这可如何是好?”
“究竟是谁损毁了仙碑?!”
简小楼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发现这祸闯的比想象中严重许多。
厉剑昭推了她一把:“你还傻站着干什么,等死吗?跑啊!”
“抓住他们!”聂荇怒道,“损毁仙碑,这个罪过必须他们来承担!”
“族长说的对!”
愤怒的神木族人纷纷起身,将简小楼和厉剑昭团团围住,“将他们献给树灵,让他们以生命作为供奉,方可平息仙人之怒!”
“快去禀告大祭司!”
“对,通知大家准备祭祀!”
聂沧海拦下他们:“父亲,这只是一个意外!”
聂荇指了指聚灵树,神情冷漠:“无论故意还是无心,他们都触怒了仙人,必须付出代价!”
“真是一群愚不可及的傻蛋,什么仙碑,不就一块石碑!”厉剑昭拿着朱笔指指点点,“仙人在哪里,你们把他喊出来,小爷同他理论!”
“厉兄!”聂沧海真是头疼了,又去求情,“父亲……”
聂荇打断他:“不要以为我残忍,带他们去见大祭司,且听大祭司如何说!”
简小楼沉了沉眸,已经做好杀出去的准备,他们还有怀幽。
怀幽却传音:“先束手就擒,稍后在想办法。”
她微微愕然:“为何?”
怀幽道:“神木族一个元婴也没有,但先知族却是他们的供奉。其中先知族长,一个人称乌老的家伙,乃是神木族大祭司,化神大圆满修为。除了你师父,他是这赤霄修为最高的人。”
简小楼吸了口气,化神大圆满,只差一步就能前往星域大世界了。
眼尾一扫瞧见厉剑昭打算出招,立刻按下他握笔的手……
*
两人被缚仙绳五花大绑着,向一处幽静的树林走去。
这片林子大概不是谁都可以入内的,普通族民自觉在林外等候,跟进去的只有几十个人而已。
最后停在一座木屋前。
众人跪下之后,聂荇才缓缓下跪:“乌老……”
木屋内许久才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淡漠的,毫无感□□彩:“什么事?”
聂荇悲叹道:“仙碑不慎损毁……”
“什么?!”聂荇话还没说完,那声音突然就激动起来,“仙碑损毁了?!”
“是……”
“啪”,门被重重推开,一个白发小老头奔了出来,面带喜色,“真的损毁了,是谁损毁的!”
一众小辈见到大祭司竟然赤脚就出来了,纷纷一惊。
而且有些摸不着头脑,仙碑损毁,怎么大祭司很兴奋的样子?
聂荇怔怔指了指简小楼:“正是此女。”
乌老两眼放光的看向简小楼,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仿佛要将她看穿。
简小楼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前辈,晚辈不是故意的。”
“没事,砸的好!”乌老突然仰天大笑起来,“是你,原来是你,哈哈哈,老夫等那仙缘等了两万年,终于等到了你!”
“仙缘……”聂荇眼睛一亮。
不等众人回神,乌老已经抓着简小楼瞬移回木屋内。
砰,简小楼身上的绳子碎成齑粉。
正莫名其妙,乌老仰着头笑嘻嘻地道:“小姑娘,这里没有外人,你且告诉我,你手中是不是有一个可以同仙界联络的宝物?”
简小楼心口抽紧,传闻先知族知晓过去未来,连这也知道?
“前辈您在说笑么,晚辈怎么会有……”
“你有。”
乌老十分笃定,微微眯起眼睛,和蔼道,“小姑娘尽管放心,老朽并非想要占为己有,只是借来一用,必定归还。事关老朽飞升机缘,还望小姑娘可以成全啊!”
简小楼默了默,不知该如何作答。
他是想向夜游求教如何破界离开赤霄,前往星域大世界?
倒也称得上飞升机缘。
只是这先知族能掐会算到这程度,也未免太恐怖了吧。
乌老并不打算威胁她,双手抱拳搁在胸口,饱含希望的眼睛一直眨啊眨。
简小楼咬着下唇。
怎么办?
眼下这种情况,似乎只能拿出来了。
想和夜游联系就联系吧,反正夜游和素和就在太息林地,还怕骨片被人给抢走么,引来这两个祸害,看看谁倒霉。
简小楼思虑罢,将脖子上六星骨片取下来,挥手解开禁制。
骨片内立刻透出声音:“小楼,你那里出事了?”
“我没事,先知族乌老前辈想同你聊几句。”
简小楼将骨片递给乌老。
乌老深深吸气,毕恭毕敬的伸出双手捧过骨片,在周身设下隔音禁制。
把简小楼隔在外面。
*
听他言罢,夜游的眉头紧紧蹙起:“先知族?”
——“是的,仙人。我们先知族在遇到仙人之前,曾叫博古族。仙人命我们照看聚灵树,曾说有一日会有一人损坏仙碑,那人手中拥有可以和仙界联络的仙器。而我们先知族的传人,需向仙人传递一个讯息……”
夜游和素和又对望一眼,原来博古族就是先知族。
冷静下来之后,夜游基本可以确定,他和简小楼之间似乎存在一个时间差,只是差了多久无从得知。
夜游沉沉问:“是何讯息?”
——“仙碑被损坏的那一日,是四宿历三百四十万年。”
素和立刻掰着手指数数,震惊抬头,传音道:“渣龙,如今是四宿厉三百二十七万左右,我原以为差个几年,竟然差了十几万年?!十几万年,这是还没有仙人种树、赤霄天变之前的那个荒古赤霄啊!”
夜游紧紧绷着唇线,脸上不辨神色,攥着骨片的手却咯吱作响。
素和慌忙将骨片给抢了来:“再捏就给你捏碎了!”
——“仙人?”
素和震惊虽震惊,还能保持清醒:“除了这一句,还有什么?”
——“还有三个词。”
“哦,你说来听听。”
——“时光兽,空玄界,碧海笙箫。”
素和愣了愣:“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打哑谜吗?”
——“仙人息怒,晚辈的先祖们并没有留下太多讯息,这应该是仙人的意思,可能怕泄露太多天机,引发什么变故……”
素和烦躁:“除此之外,可还有什么?”
——“回仙人,没有什么了。”顿了顿,“余下还说晚辈传递消息之后,将会从仙人您这里得到一个飞升机缘。”
“飞升机缘?你如今是何修为?”
——“化神圆满。”
素和嘴角直抽抽,比他的修为还高,却来问他讨机缘。
敛目思索,从储物戒中摸出一件薄如蝉翼的羽毛衣,一手将石碑腾空,将羽毛衣放入玉盒埋在石碑下方:“你去炸掉的石碑处,下方埋着一件宝物,你飞升时取出穿上……”
——“多谢仙人!”
“不得为难简小楼,也不得泄露她可以与仙界联系的秘密。”
——“谨遵仙人之命!”
素和收了骨片,默默发了会呆,讪讪笑道:“渣龙,还有比这更玄妙的事情么,我们通过你的传讯铃,居然和一个十几万年之后才出生的人联系上了,而且还见过面……
夜游不言不语。
“原来流传在赤霄的‘仙人’竟是我俩啊。莫非赤霄的聚灵树,就是你从金羽聚灵树上拗下来的小树苗?”素和的面部表情从未如此丰富过,啼笑皆非,“那么,两万年后引发赤霄天边的那一龙一凤又是谁?葬在囚龙山的白龙,还给你留了一封信……”
突然就哑了,霍然看向夜游,“那条白龙难道是你?!”
夜游背靠着石碑坐在底座上,阖着眼睛:“素和,你让我静一静……”
素和像是没听见,仍然喋喋不休,不说就要心慌而死:“肯定是了,小楼手中那枚六星骨片,没准儿就是你这枚,所以只能联系上你!”
“你让我静一静……”
“静什么静,两万多年以后你会死啊渣龙!杀你的凤凰是谁,十八瓣红莲,十九阶凤凰,难不成是金羽?对对,肯定是金羽!”
夜游一拂袖,一道灵气扫向素和:“你让我静一静!!”
修为被压制住,素和不留意被他打飞出去,痛的半响站不起来,张口就想骂人,但他骂不出口。
不管境遇如何,他从来也没见过夜游发脾气。
这是第一次。
毕竟摊上这种事情,换成他估计都要疯了。
“好,你静一静。”
素和捂着胸口咳出一口血,走到石碑背后,也坐了下来。
脑袋靠在石碑上,望着赤霄浑浊的天空。
两人各自靠着一面石碑,从白天坐到黑夜,又从黑夜坐到第二天黑夜。
终于听见夜游一声苦笑:“素和,我突然觉着自己未来的路,似乎很难走。”
“没事,还有我。”
素和没有回头,一条胳膊绕过石碑拍了拍他的胳膊:“当年在放逐领域,我一度以为我死定了,后来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我相信凭我们的能力,哪怕没有路,我们也可以走出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