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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皇帝刘盆子的大帐内。
罗由紧皱眉头,说道:“陛下,此计漏洞颇多,明眼人一看便知是假,恐怕难以成事!”
“那又怎么样?看出是假又怎么样?”小皇帝道:“成大事者不顾家,想当年李通起兵,他的父亲李守还在长安为宗正卿,没来得及逃出去,就被王莽一刀杀了,南阳李家宗族也被杀得血流成河,几乎被灭族,李通难道不知道举事会连累父亲,连累宗族吗?是他没有父子之情、兄弟之情吗?”
皇帝站了起来,环视着他的亲信,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有时候还真是这样,欲为非常之事,必要舍弃寻常之情,情深者成不了大事,当然也有例外,比如朕,朕不只把你们当作臣子,更把你们当作兄弟,朕要带着兄弟们一起做大事!”
这一点他的亲信都比较认同,皇帝确实让他们有这个感觉,他们就是一个兄弟般的团队,联结大家的不仅仅是实现自我、博取功名的渴望,也有对小皇帝的一分兄弟之情。
刘盆子发现他的话题扯得有点远,连忙生拉硬拽回来,“像李家这些豪门大户,出发点永远是家族利益,这一点不会因一个人的生死而改变,即便此人是一族之长。若是像李通、李轶这种做大事的人,出发点永远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大事,这种人便连家族都可以舍弃!但是有一点是不变的,他们的选择都是基于利益,有的是为了家族的利益,有的是为了个人的利益,基于情义去选择的人少之又少。”
“所以,”皇帝歇了口气,说道:“李泛开不开城门,与他的兄长是生是死没有必然的联系,真李松也好,假李松也罢,只要献门对李氏家族、对他本人有利,他都会打开城门,迎我大军入城!”
杨延寿忽道:“陛下如何知道东都门守卫是伪丞相的兄弟?”
“啊,这个,”皇帝顿了一下子,好像在苦思冥想着什么,可他马上板起了脸,拔高了声音道:“士元,你以后要仔细些,还有你们几个,眼睛耳朵都警醒些,注意观察,注意倾听,如此重要的信息,怎么你们都没有捕捉到?朕怎么知道?你说朕怎么知道?还不是今天的宴席上,王匡说了那么一嘴,朕记下了,当时便觉得是个可利用的机会。”
陛下有沙里淘金的本事啊,总是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发现有用的信息,帐内几人佩服不已,同时都有些羞愧,羞愧自己为什么没有注意到,尤其是作为皇帝身边郎官的杨延寿,躬下身去连连谢罪。
皇帝暗暗地出了口气,作为时代的先知者,一个不小心就会露馅,暴露自己穿越者的身分,好在他是皇帝,可以顺嘴胡编,反正也不会有人去找王匡求证。
以后你们还会看到,朕不只知道这些,朕知道的事儿太多了!
“陛下,”班登插话了,“听您这么说,那直接劝降就行了,还假扮李松做什么,被人识破了岂不是不好?”
“小孩子就是好奇心重,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这些事还要朕来讲吗?”
杨延寿道:“陛下莫非是给刘玄和赵萌看的?让他们知道李松还在,我军正与李泛联络,刘玄必定会怀疑李泛,只要他一产生怀疑,为了自保,这东都门李泛不献也不成了。”
“士元比你聪明多了,一猜就中。对!朕就是要逼他,刘玄和赵萌也会帮着朕逼他。不过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皇帝道:“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给李泛一个理由,一个借口,让献门这件事更容易接受一点。”
“陛下,您真是善解人意,还替别人投降找好了借口。”班登偷偷地撇了撇嘴。
“这你就不懂了!这个理由很重要!做很多事都需要借口,比如李泛献门,如果李松死在咱们手里,他这么做不仅是彻头彻尾的背主之徒,而且是无情无义、认仇作父的无耻之辈,他心理如何接受?又如何说服麾下将士?往大了说,天下人会怎么看他?可李松要是活着,并且我们用这个作为筹码来逼迫他,那么无论是他还是别人,便都觉得好接受多了,虽然依旧是背主,但是人家是兄弟情深,被逼无奈,为了救兄长献门也是情有可原的。”
“可事后不还是会知道吗?那时候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那时候木已成舟,生米作成了熟饭,还能怎么办只好接受了,婊子都做了,谁还会追究当初是怎么下水的?”刘盆子拍了拍班登的肩膀,说道:“小屁孩,这些事儿你得学着点,将来追美人找媳妇的时候用得上。”
“这跟找媳妇有什么关系?”
“心理上一样的,要不咋有那么多强吻、壁咚的桥段?而且这些强硬招法成功率还蛮高,这也是给女人接受你找一个理由、一个借口,你想想看,哪有比抵抗不住暴力更好的借口呢?”
“嘻嘻,小班登这身子骨,应该是被媳妇qiang上吧?人家借口都给你找好了,到时你就乖乖地从了吧!”胡狗子的话引起一片哄笑。
班登一抹鼻涕,向前跨出一步,“信不信我摔你?”
胡狗子吓得一下子躲在皇帝的背后,“皇帝陛下面前,你你你也敢动手!木头牛,你还不赶紧护驾!”
皇帝的这些新鲜词汇和奇谈怪论把大家都说得一愣一愣的,小班登追着问啥是壁冬,杨延寿却为了皇帝的早熟而惊讶不已。他比皇帝大了五岁,今年已经二十岁了,但是看起来却完全没有皇帝那么成熟,对于追女人这些事更是一无所知。
刘茂也在心里不住地纳闷,盆子什么时候学了这些歪理斜说?他只有十五岁,自己一直看着他长大,没见过他和女人有过什么交集,怎么就懂这么多东西?连追女人这种事都说得一套一套的。
他哪儿知道,刘盆子当年喜欢研究心理学,还幻想过做心理医生,差点读了心理学专业。不管是在大学里还是在社会上,他黝黑健壮的形象、风趣幽默的谈吐都很能招蜂引蝶,不少小女生为他神魂颠倒。
这时皇帝的思绪早已转到了东都门,他下令道:“从现在开始,让王虎和田无忌各带一千人,不分昼夜轮流在东都门附近守候待命,若是有紧急情况,立即冲上去,牢牢占据城门,等待龙骧、鹰扬两营入城。其余长水、中垒、熊渠、濮阳、汶阳各营也立即入城,进城之后,王猛抢占长乐宫,率本部负责宫廷宿卫,罗由率长水营两个曲攻占府库,胡狗子率长水营两个曲占据武库,崔秀守护尚冠里,张允率本部穿城而过,占据长安城西门,中垒营一曲占据各官署,二曲守东门,三曲拱卫未央宫,芳丹守北门,刘彪、田无忌率本部在城内巡视,肃清残敌,维持秩序,熊渠营交由鹰扬将军直接指挥,随时应对突发情况,濮阳营及汶阳营皆受鹰扬将军节制。要记住,咱们要对付的不只是更始军,他们已经是丧家之犬,没什么可担心的,更需要小心的是友军,有敢违反军纪者,就地处置!朕要一个安定的长安城,让百姓见识一下什么叫王者之师。诸将!咱们要大干一场了,尔等皆要打起精神来,谁若出了纰漏,军法从事!”
气氛陡然变得紧张,众人都隐隐地有些兴奋,长安城已经张开了怀抱,准备接纳新的主人,他们就要投身其中,去触摸帝国的心脏,感受它砰砰跳动的勃勃生机。
当天夜里,长安城东都门外。
高耸的城墙在地面上投射出巨大的黑影,在这厚重的黑色之中,有一道更黑的影子在缓缓移动,就像一个幽灵在暗夜里无声无息地飘浮。忽然黑影停住,随着吱呀一声响,他的面前陡现一道光亮,照出黑影的轮廓,那是一个瘦削的背影。
李泛打量着眼前的人,很年轻,神色坦然,平平无奇的脸略有些苍白,完全不是想像中赤眉贼的样子
“在下是皇帝陛下的侍郎,杨延寿。”
“我兄长何在?”
“李丞相现在营中,等到大军入城,自能与校尉相见。”
李泛脸上浮现一丝冷笑,“口说无凭,怎知我兄长如今是死是活?”
“丞相曾亲至城下,校尉亲眼所见。”
“城上城下,我又不是千里眼,哪里看得清楚?”
“校尉若不信,可亲至军中,当面细看!”杨延寿一笑,身子前倾,低声道:“李校尉,你总该信得过这个。”
他伸手入怀,取出一个黄布包着的物件,递给李泛,李泛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方小小的金印。
杨延寿道:“陛下已降旨,先迎大军入城者封侯。但这旨意可不专对李校尉,长安某位将军校尉,或者十二城门侯,哪一个若有封侯之心,皆可献门投效,博个封侯之位。校尉切莫错失良机,为旁人抢了先去。”
这时忽然有人来报:“校尉,大司马已派南军接管了城西各门!如今他正带了军马向东都门而来!”
杨延寿道:“事急矣,请校尉速开城门,迎大军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