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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刚刚透出一丝朦胧的微光,敖山影影绰绰地立在那儿,看起来并不是很高,在那山的顶端,是一座土城,名字就叫敖仓城,敖仓城就是专为保护敖仓所建。
第五伦将身边士卒集合起来,一共有三千七百余人,其余人在黑暗的大河上不知漂到哪儿去了。
第五伦道:“我本欲回军洛阳,岂料天降大风,将我等吹到敖仓,岂非天意乎?我等如今已入敌境,周围全是敌军。但河间王的大军正在汜水两岸与敌激战,与此地近在咫尺。只要我等占据敖仓,不出几日,敌军没有军粮,必定大乱,整个河南郡将为洛阳军马占据,此乃上天赐与我等的大功业,诸君可愿与我共建大功?”
古人都信天地神灵,第五伦的说法很能打动人。因为他们昨天上船时还好好的,突然就起了这阵大风,然后将将的就把船队吹到这儿,要说这事儿也实在是巧。众人都暗自里嘀咕,莫非这真的是老天安排好的?
第五伦指着山上的土城,说道:“城中财物,任诸位自取,功成之后,所得赏赐,我分文不取,皆分予诸位,此战有功者,我将列出名单,一一为其请求封赏,诸位欲得富贵,就在今日!”
这看守粮仓的活儿最是一等一的肥差,其中监守自盗,倒买倒卖,收受贿赂的事必不会少,这虽只是一座土城,但里面肯定有这些粮仓蛀虫的积蓄在内,抢了既能中饱私囊,又不触犯不得劫杀百姓的军法,何乐而不为?
将士们听了第五伦的鼓动,顿时都来了劲头,纷纷喊着要杀上山去,建立大功。
第五伦见军心可用,立即率众登山,敖山远远地对着大河,拔地而起,虽不是特别高峻,但也是易守难攻之地。为了防止起火危及储藏的粮食,山上树木已被伐光,整座山显得光秃秃的。
三千军马分成三队,分头上山,此时天已有些蒙蒙亮,第五伦本以为这么一眼看到头的地势,敌军会很快发现他们的踪迹,谁知一直到了半山腰,山上还是没有丝毫反应。
一直快到山顶,土城上才有人叫喊起来,还没等城内人从被窝里钻出来上城守卫,第五伦已率军猛冲上去,也不用什么攻城器械,几把简陋的木梯就把士兵一个个送上墙头。
因山下还有外围防线,大河边还有港口,守城士卒根本没想到敌军会无声无息地突进到山上来,因此防守得十分粗疏,又正值清晨众人还在沉睡之时,城上守卫的人很少,完全挡不住洛阳军的冲锋。
洛阳士卒从里面打开城门,迎接第五伦进城,众人一路杀进去,将城内敌军杀得哭爹喊娘,见机快的当场跪地乞降,反应慢的便人头落地,许多人还在被窝里就送了性命。
半个时辰的光景,敖山城内大局已定,第五伦率军清理残敌。可他的士卒们更乐意清理敌军的财物,一番乱哄哄的劫掠之后,士兵们个个腰包里鼓鼓的。那守城的孙校尉搜刮许久,积攒了很多钱财,到头来都便宜了他人。
第五伦知道此时才是最凶险的时候,因为天已大亮,随时会有人反攻上来。他立即下令紧闭城门,搬运器械,修补城墙,准备坚守敖仓,同时派人乘船逆水去刘茂大营送信求援。
没想到派出去的人很快跑了回来,禀报说渡口已经出不去了,因为一早入港了一只船队,是敌军来运粮的。
第五伦本来在渡口留了数百人守卫,可是来的船队有许多护卫,渡口的洛阳兵露了馅,双方开始接战,洛阳兵占据岸上的优势,杀伤了不少敌军,可是敌军数量远远多过他们,等到慢慢地登了岸,数量上的优势开始显现,洛阳军便有些抵挡不住,只好且战且退,向敖山退却。
第五伦亲率士卒从山上冲了下去,士气正盛的汉军像猛虎一般,一通砍杀,将敌军都赶下河去,落水者不计其数,有的被船上同伴救起,有的溺水而亡。
敌船冲出渡口,却不肯就此退去,只在外面大河河面上逡巡,将渡口出入口封得死死的。
第五伦本想据住渡口和敖山两处抵挡敌军,思来想去,觉得渡口地势较低,若像这种押运粮草的兵将从水上过来,还可以对付,若是军马从陆路来,渡口就真的很难防守。
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在渡口处放了一把火,把那些房屋、设施以及存粮全都烧成灰烬。然后率领他的全部手下上了敖山。
第五伦下了决心,什么也不管了,就守着这山头等刘茂的大军了。
敖山面朝汴水,背后是三皇山,山势相连,像是一个人伸出两只胳膊,从背后将敖山圈在怀里。
如果三皇山都由第五伦守卫,敖山的安全自然就不用愁了,可惜不是。
第五伦在敖山顶抬眼四望,便能见到东、西面的远山处各有一个军营,想必里面的军队是防备陆路敌袭的。可惜他们从水路来,这两座军营全没有发挥作用。
可是眼前,这两座军营却将他们的陆路出路堵死了。再加上外面的敌船堵住了渡口,如今他们真个是四处隔绝,守着一座孤山,四处都是敌军。
好在山上就是粮仓,有的是粮食,他们三千多人就是住上几年都不会断粮。
第五伦让士兵们都吃得饱饱的,说道:“吃饱了饭,就要准备厮杀了,这么一座建在山顶的土城,敌军要攻都得猫着腰爬上山,再仰着脖子来攻打,只要咱们不像原来那群废物似的只知道睡觉,任谁也打不下这敖山城!兄弟们,只要我等守住敖山城,活着回去,便都会有大好的前程!”
士卒们被第王伦鼓动着攻下土城,大抢了一通,一下子都成了有钱人,但还是要守住敖山,保住这条性命,否则恐怕有钱也没命花。
此时有人来禀报,东、西两座军营都有兵马出动,看样子人还不少,怎么也有两万人的样子。
第五伦道:“无妨,兵法云十则围之,咱们有三千多人,怎么也得来三万人才能包围,两万太少了!”
他吆喝着士卒们起来干活,将山上武库打开,取出弓弩器械,分派人手,分头守住各处,这边忙碌得差不多了,敌军也到了山脚下了。
敌军从四面开始爬山,因离得过远,守军只能静静地等着,一直等到敌军进入射程之内,第五伦一声令下,所有弓弩一起发射,一时箭矢如雨,落入敌阵,顿时射倒了一大片。
在密集的箭矢打击下,有的敌军掉头就跑,想要逃回山下,慌乱中却把后面的人撞倒在地,一起向山下滚去,攻击的敌军队伍一阵混乱。
第五伦大笑道:“这军队也太过无能了,这样的敌军再来十万也不怕!”
这时山脚下的敌军乱哄哄的重整队形,在将领的大声催逼下,又开始爬山,这一次有将领亲自带队督战,果然效果大不一样。
在进入敖山城的射程之后,在箭矢的打击下,又有人想掉头逃跑,被督战的将领砍翻了几个,便再不敢逃了。将领稳住了阵势,催着敌军加速向山顶冲锋。于是,对第五伦真正的考验来了。
在几轮箭矢过后,有敌军已经冲到城墙之下。这时城内的弓弩兵后撤,前面的主力变成了长兵,他们以长兵器在城上固守,有人樊爬城墙,他们上去便是一戟,将之捅落在城墙之下。
在长兵的身后,弓箭手依旧不断开弓抛射,将箭矢不断地射向天空,箭斜飞向上,抵达顶点后开始向下降落,可以对后面的敌军形成有效杀伤。
洛阳兵依靠着土城,远程以弓弩,近战以长矛大戟,杀伤了大量的敌军,打退了敌军的数次进攻,此时山坡上已经是死尸遍地,惨不忍睹,敌军从将领到普通士兵,上上下下都十分沮丧,不管督战官如何催逼着进攻,也没有人肯再上前了。
经过一天的攻击,敌军没有丝毫进展,只好退去。第五伦将士兵分成三组,日夜轮换值岗,丝毫不敢怠慢。
第二天,敌军又来进攻,但是攻势还比不上第一天,自然也不能攻下,就这样,敌军攻第五伦守,双方连战了三天,敖山城没有丝毫损伤。
此时河南郡的战事正陷入胶着,建世汉河间王刘茂借着洛阳大胜的余威渡过了汜水河,而建武汉征虏将军祭遵和强弩将军陈俊则退保荥阳,背靠汴水,构筑新的防线,双方在汴水一线重新开始对峙。
在河南郡南部,与颍川交界之处。颍川太守来歙败退之后,屯兵新郑,抵挡镇东将军王虎的兵马。
河南之地烽火遍地,刘钰将建武汉拦腰切断的构想正处于开始阶段,仿佛是刀刚入肉见血,还未深及硬骨。
驻军荥阳的征虏将军祭遵正在城中休息,突然得到一个惊人的消息,一枝敌军顺大河东下,从水上入境,攻占了敖山城,他们赖以维持补给的敖仓竟然丢了!
祭遵只觉脑袋嗡地一下子,像是要炸开一般。敖仓对他的大军太重要了,如今几乎整个河南郡内的兵马都依靠敖仓维持,敖仓一丢,意味着他们过不了多久就要面临断粮,那也就意味着十几万大军的崩溃!
他立即和强弩将军陈俊商议,陈俊道:“我等守荥阳,就是为了保敖仓,敖仓一丢,我军难以为继。如今军中只有半月之粮,必得尽快夺回敖仓方可。”
祭遵道:“好在敌军只是占据了大仓,别处小仓并未落入敌手,只是小仓之存粮顶多也只能支撑大军一月所需。”
敖仓是一片很大的区域,以第五伦占据的敖山为中心,周围山间也有小仓,还有一些中转仓,临时也有存粮,因此祭遵等人还没到立即断粮的地步。
陈俊道:“请将军在此与敌周旋,我即刻带兵去敖山,说什么也得把敖仓夺回来!”
二人商量定了,以水军封锁敖仓外面的大河水面,由陈俊带兵马回敖山,去抢夺敖仓。
陈俊立即领军出发,当天就抵达敖山脚下,立即召见东西两座大营的校尉,问了敖仓丢失的情景,以及两军攻打土城的战况,之后厉声道:“尔等身为敖仓守将,敌军夜间摸上敖山竟丝毫不知,丢失粮仓后又不能立即夺回,使大军有断粮之危,罪不容恕,来人,推出去斩了!”
不顾两个人的哀求,陈俊将两名校尉全都斩首示众,他帐下将领都噤若寒蝉,不敢多说一句话。
之后陈俊率军将敖山团团围住,日夜攻打,第五伦率三千余士卒拼死抵抗。双方战况十分激烈,陈俊军攻势很猛,一度用撞木将城墙撞出了一个两丈宽的缺口,敌军正要涌入,却被第五伦亲持长矛,率一队长兵死死地堵住,汉军以自身为墙,将数十枝长矛挺在身前,缺口处好像突然长出了几十条长刺,让人不能前进。
第五伦呐喊着率长兵前进,突出城墙,长矛一挺,他的身前便增加一具尸体,几步路走过去,已刺死了数人。这一队长矛兵簇拥着第五伦向前,将敌军一点点逼得后退,直至赶下山去。
陈俊在山下见了,惊道:“此何人?竟如此勇猛!”
之后几天,双方围绕这个缺口展开了反复的争夺,只此一处两丈宽的城墙,双方的伤亡竟高达数百人。
第五伦命令将敌军尸体堆积于缺口之处,堆的密密麻麻,一夜之间竟堆出了一座厚厚的人肉墙来。
陈俊见了大怒,誓要夺回敖仓,将第五伦千刀万剐。于是两个人便又开始在这一道土墙上角力。
当第五伦在敖山坚守之时,荥阳城外的河间王刘茂还在为他的下落忧心。
那一夜南风大起,将第五伦的船队吹散,有人幸运地回到了自己人的队伍里,有人沦落到敌占区。在刘茂的大营中,有士兵断断续续地归队,却一直没有第五伦的消息。
过了半个月之久,忽然有几个士卒自汜水河溯流而来,上了岸进入成皋,之后又从成皋直奔刘茂大营,说是有第五校尉的消息禀报,刘茂立即亲自接见。
原来这几人是第五伦的手下,渡河时几人在同一条船上,当时第五伦率先从大河拐向汴水,进入渡口,这几名士卒在大风吹拂下却没有操控好船只,被风吹得错过入口。
几人折腾到天亮,才将船只掉头,此时渡口不经进不去,押粮的敌军在第五伦的打击下撤到船上,几个洛阳士卒吓得赶紧躲开。
几个人东躲西藏,靠着行军时随身的干粮度日,终于找到机会逆流而上,辗转进入了汜水河,到了成皋。
刘茂听说第五伦进了敖仓渡口,心道:“莫非他竟是占据了敖仓?或者已以身殉国?无论如何,我都要派人去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