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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四大世家。
这说的分别乃是翠云峰下,绿水湖畔的神剑山庄,以及江南七星塘慕容世家、夏侯世家,连同最后的南宫世家。
并非是说偌大江南只有这四大世家,而是说,这四家凌驾于各家各势之上,而后又以“神剑山庄”与“慕容家”为其中翘楚,隐为魁首。
江湖传闻,步入那神剑山庄中,一眼便能看见一块很大的横匾。
这横匾上只有五个字,而且还是五个融金浇铸的大字,这便是谢氏一族传承了数百年的荣誉,曾经的辉煌。
“天下第一剑!”
这可不是谢家自己捧自己,传说多年已前,天下各方绝顶剑客,名家剑宿,乃至剑道后起之秀,曾汇于华山之巅,约斗十天十夜,不眠不休,誓要决出剑中魁首;只说那群雄之中,有一人竟是剑挑群雄,只将江湖上但凡有名有姓的剑客一一败之,后无敌天下,传为武林神话。
这人,便是谢氏一族的先祖,也是神剑山庄的创建者,谢天。
据说天下剑客无不为其妙参天理、精妙绝俗的剑法所折服,故而,每人都拿出了一两黄金,熔于一炉,方才浇铸出了这五个金字。
换而言之,这是天下共尊的,共同推举出来的。
可惜啊,谢氏先祖闯出的旷世威名,却未传至后世,归根结底是因这谢家数代子弟中,根骨俱属平庸,数百年竟无一人能继承谢氏神剑;而且,要知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谢家自谢天之后,族中剑谱珍藏,难免受人觊觎,何况谢家曾结下过不少仇怨,唯恐惨遭灭门之祸,谢氏一族竟是急流勇退,封山闭族,不闻世事,以致“谢家神剑”的威名销声匿迹。
要说这江湖上,十八般兵器皆有,用毒的,用暗器的,还有些用什么奇门兵器的,可是,近百年来,天底下能得个“天下第一”的又有几人。
当年的天下第一女魔头“云梦仙子”,这等第一,乃是因其手段狠辣,杀人无数,闯下的凶名;再有那九州王“沈天君”,以“乾坤第一指”被唤为“九州称王,天下无敌”,凭的是其德行与武功,近几年,便是那“天机棒”独占鳌头,还有就是隔三差五东边一个刀王,西边一个枪神。
唯独这剑道——近百年以来,江湖中不乏用剑高手,名剑辈出,想那七大剑派,随便挑出一个弟子只怕都有个快剑的名头,再有那游龙生之辈,荆无命之流,郭嵩阳这些人,放眼江湖,已是用剑好手,绝顶高手。
可是,已无人能被公认为天下第一剑。
但这一代不同。
所有人都认为,这起于“神剑山庄”的天下第一剑,又要被神剑山庄夺去。
因为,神剑山庄这一代,出了个不得了的人。
绝艳惊才,非同小可。
据说曾有目盲相师为其摸骨相面,留下八字批言。
“天生剑骨,剑中帝王。”
这人一生下来,仿佛就带着上天诸神所有的祝福与荣宠。
寻常孩子幼时启蒙所学,多是什么“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之类的,可这人一出世,第一眼看的居然是剑谱,自谱中遍识天下之字,五岁就已握剑,甫一握剑,便已人剑合一,六岁更能参解各派剑谱,天资之高,近乎妖孽,叫人匪夷所思。
上天只似为了偿还谢家,将过往所亏欠的一切,悉数付诸于一人之身。
若不出意外,谁都知道,这样的一个人,将来会是何等的惊天动地。
或许,已不用将来,如今,此人已众星拱月,声名如日中天,为天下人所熟知。
他便是神剑山庄的三少爷,谢晓峰。
而今,魔教东进,几派门人连连溃散,节节败退,他们羞于向“青龙会”求援,却是只能把希望落在“谢晓峰”的身上。
……
北方大雪飘飞,这南方,雪犹未降,但天地寒冻难免。
万物凋零,草木枯黄。
只说那幽幽一湖碧水之畔,这一日,忽见行来一人。
这人。
身披浓墨般的黑色大氅,内裹紫黑华服,衣襟半敞,粗狂的袒露着胸膛,任由冷风吹拂,大氅上,金线密织,风吹衣飘,似黑夜里一簇簇金焰腾动。
这人的脸很白,却非中原人那种羊脂美玉般晶莹细腻的白,而是肌肤胜雪,不见血色,眉梢一挑,浓重墨眉登时如两条龙蛇扭动,一双点漆似的黑眸隐隐透着蓝宝石般的诡谲光华,满头浓密黑发,束于背后,唯有额前垂下来两绺。
如寒石峻刻的脸颊上,棱角分明,冷峻更是冷漠,隐隐还刻画着一条条妖异而邪气的纹理。
这是个身形很伟岸,很雄壮的男人,看得出来,他并不是纯正的中原人血统。
确实不是,越有权势的男人,得到的女人就越多,无论是抢、是夺、还是女子自荐枕席,自己送上门来;男人喜欢享受,女人何尝不喜欢享受,依附强者,便能让她们享受更多,只需牺牲美色,便能一世富贵无忧,这般的享受,又有几人能拒绝。
可是,他的母亲就拒绝了
所以,他的母亲死的很早,因为她的母亲是汉人,是他父亲的手下从江南掳来,供奉上去的,自打懂事起,他便记得母亲无时无刻不是想着要逃回这片土地。
要知道男人总喜欢温顺、懂事、听话的女人,一个总想着要逃的女人,自然得不到宠爱,当一个女人连姿色也随着光阴耗尽磨光,那剩下的,就只能是厌弃,嫌恶,所以,连带着他这个儿子,也跟着在魔教中备受欺凌,处处遭到排挤,他已经记不得自己有多少个名义上的兄弟姐妹了。
因为这些人,都已经死了,死在了他的刀下。
但他第一个杀的,就是他的母亲。
他到现在还记得,那个脾性温柔如水,却又倔强无比的女人临死前看向自己的眼神是何等的平静、淡然,就是连痛哼都显得格外的轻。
他往自己母亲的心口刺了一刀,那也是他第一次杀人,拔刀带出的一腔热血,淋溅了他一身,那也是他第一次为别人流泪。因为,这世上,唯有这个女人在他饱受欺凌的时候,给他过他一丝丝的甜,一串她亲手做的糖葫芦,听说是中原独有的东西。
没人知道那个女人的名字,连他这个儿子也不知道。
她似乎很喜欢哼江南的小调,就是死的时候,吐血咳血,嘴里依旧轻轻哼着,然后看着他淡淡的说了一句话。
“我不怪你,生你于世,这是我欠你的,如今以命相还,你我母子就此了断,黄泉之下,亦不复相见!”
他是流着泪,咽着血,看着那个女人倒在床上,合眼之前,嘴里还依稀呢喃着:“可惜,未能带你回到江南……”
江南?他牢牢记住了这两个字。
打那之后,他已不会笑,更不会哭,而后更是将一众手足兄弟姐妹,悉数斩尽杀绝,杀到最后,就像是苗疆养蛊之法,手足相残,群虫互噬,连他父亲都开始怕他、惧他,但最后,这教主之位还是到了他的手中,因为那个男人已无选择。
现在,他已在江南,却不是以离乡背井的身份回来,而是以俯视群雄,睥睨天下之势,东进中原,席卷武林。
何处是故乡?他心中本无故乡,或许,他只是想看看,那个女人心心念念,至死不忘的地方,有何不同之处,又或许,他只想要占据,拥有。
事实上,他已经来了很多年了,也发生了很多事,再吃糖葫芦,他也吃不到曾经的味道了。
眸光一抬。
他已看向碧水那头。
湖畔的另一头,但见一根根如剑林立的老木间,有一条笔直往上的宽阔山阶,一直延伸到山林尽头。
“你,是什么人?来绿水湖干什么?”
不远处的草庐里,一个腰系翠绿丝带的汉子像是方才发现湖畔来人,提剑跳将出来,警觉非常的大喝道。
魁梧冷峻的华服男子没说话,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一双眼,只是淡淡的打量着山阶尽头的方向。
但就在那汉子快掠到他十步近的时候。
华服男子的大氅下忽然闪过一抹光,一抹难以形容的光,却又极端可怕的光。
刀光一亮,青青的刀光,弯弯如月,似青山翠树,仿佛凭空挂起一轮新月,如飞虹一转,惊鸿一瞥间,刀光又已不见。
可那十步外提剑的汉子却已顿在原地,神情僵住,身形僵住,忽然,一缕细细的血线,突然从他的眉心浮现,笔直往下、鼻梁、下颔、胸口、腰腹,然后,从中一分两半。
等再看去,湖畔的华服男子已不见,湖畔对面,一人正步步拾阶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