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琇莹捉人相当快,导致楚地的牢里人满为患。
为了不给楚地的郡守们添乱,他已迁移了一些犯了轻罪人到咸阳,被阿政扔在了赵国的使馆中1。
至于剩下的嘛,他又砍了不少实在过分和实在是聪明的。
其他的也不杀,好吃好喝的养着,嗯,他没钱养不起,就三天饿九顿也不妨事的,就放着呗,饿死了一批。
还有一批是他们自己在狱中看着同伴死亡而惊恐害怕后悔从而自尽的。
至于这些人嘛,他们心态脆弱,关他仁义的不动刀子的秦国什么事,他不给他们找了个坑埋了呢,多么良善啊。
所以现在楚地的牢房又恢复了往日的安宁,毕竟这些犯罪分子放在楚地,多不合适啊。
五国余孽抓得差不多的同时,楚人也都恢复了以前的模样,还比以往踏实多了,至少每次招人修路和秦迁过来的工厂招人他们都挺积极的。
只是可惜美好日子没几天,楚地又有了不少凶兆出现,据闻不少人听得夜间山鬼声惨叫声,水里无数次出现莫名出现的死鱼,搞得楚人人心惶惶,请了几次巫祭却发现根本没用,只以为自己惹怒神灵,想着追加祭祀,似乎楚地又起乱象。
但是此地目前的最高统治者琇莹和李由却好似都并不在意,毕竟贼现在不会喊捉贼。
琇莹难得偷得浮生半日闲,现在他的事已经办完了,学宫的建设计划还有工厂的迁入与邮局的布局,他都已交给了此地的郡守李由。李由已经有条不紊的进行了。
而他,长时间的越疽代疱不好,他该回咸阳了。阿政在上次来信时就已经催了。
只是他又拖了几天,一直逗留在上蔡。
他现在就坐在上蔡的楚宫殿廊下晒太阳,这面晒完了,骨头缝都暖乎了,他就到另一边去,倚在柱子上晒另一半身体,乐此不疲。
他格外喜欢晒太阳,尤其是到楚地之后,毕竟七八月伤楚地时不时乌云密布,给他一个惊喜,所以现在的太阳来之不易,自然要珍惜。
青邑端药过来时就看见青年倚在柱子上手中翻着书册,是最近蹦哒着要人祭的巫名单。他眼眸微阖,似乎注视着名单,又似乎只是把玩,透露出些漫不经心。
他靠着光的半张脸睑似落下黑色蝶翼,阳光散在衣袖半身,发丝盈盈,听了动静,抬头轻笑着往这边看,被光照的像琥珀凝固的凤眸微弯。
温润清致,雅人至深。
一瞬间他倚着的年久失修,寒碜的很,掉了漆皮,露出了一大块原来的木色的柱子,也似柔了轮廊。
天爷耶,公子他像是一只最名贵的猫儿,透露出又优雅又慵懒的劲儿,发着闪碎光芒的毛发因为晒了太阳而蓬松又绵软。
青邑被美貌暴击,脸上也因夕阳染了几分红,终于知道为什么有传闻说王上有时要叫公子娇娇了,实是万物落魄,公子甚美。
她轻浮青邑低头拍拍脸,单方面谴责自己,将药递给了琇莹。
“公子,望您今日面色极佳,想来是恢复了些。”
琇莹将名单放在一旁,却未接药,起身给她搬了个凳子,让她先坐。
公子,太温柔了,啊啊啊。
青邑接了小竹凳子,低下头,掩饰自己脸上的红晕,坐在了公子下首,再次将药递给了琇莹。
琇莹接过了药,知她害羞,却未说任何话,只是默不作声饮药。
等青邑脸上的红晕消了些,他才轻笑起来,“小青邑是来辞行的吗”
“楚地湿热,我见了许多未见的草药,我想去寻寻,解其药性。今日是正准备来与公子辞行的,且蒙公子指点,我对那楚南部那腹部肿胀之病已经有些眉目,现在便是想要去那边看看,看看是否是公子所说的那种寄生虫入腹。”
琇莹笑意扩大,最后朗笑出声,大声赞道,“好青邑。”
青邑也笑起来,她一路行得艰难,公子这一赞是对她的认可。
她点了头,正色拱手回他,她依旧行的是弟子礼。
“公子的病本无大碍,这药也可停了。后期还是原本的嘱咐,多吃少思,养身惜福,便是一定能长命百岁的啦。”
琇莹喝了药,“那就多谢小青邑了。但再等些日子吧,楚地要起风了,起风就要砍出头鸟了。你现在行走不易。”
他笑起来,直视着青邑,明明是笑,明明是最温柔的样子可是却一身威仪,让人不敢靠近。
“你现在去治那病,也无人信你,他们更信巫的叨叨,也不信一碗真正的汤药。青邑,实不相瞒,他们这个病若是肯喝熟水便是不那么重。可偏偏秦的熟水铺举步维艰,盖因那些巫妖言惑众,楚人信他们而不信我。若是你的药有效了,便是砸了那些巫的招牌,他们如何会放过你且越往南去,这种现象越明显,我知你心意,但先等等,等我先处理完这些事情,可以吗你若执意想去,我便派些人送你。”
“你是珍贵的医者,一个好的医者可以救很多人的性命,不应该轻置其身,立于危墙。”
青邑知道他是为自己考虑,公子的良苦用心和对她的珍惜,她都知道。于是她起身又一拜,应了是。
琇莹扶起她来,起身拿了两根牛肉干给他俩吃,又顺带给青邑装了一袋。
青邑不敢接,牛肉珍贵,平日是耕地做的,只有某地的牛生病了或是老了,才能宰杀。可想而知,琇莹这一袋牛肉干珍贵异常。
琇莹把肉扯了细丝,塞进了嘴里,“拿着吧,又不是我的钱,是六国人给的。”
六国人献给赵璨的牛,赵璨就是我,那我吃很正常嘛。
青邑却以为他是抄六国余孽家时发现的肉,于是也不客气。
“既是六国余孽的,那多谢公子了。”
琇莹被她动作乐得直笑,又递给她一些金,“这也收着。等我解决了这些事,估计就要回咸阳了,可能来不及送你。且先拿着。”
青邑推拒不收,他于是晃了晃钱袋,冲青邑眨了
一下眼。
“这一路上有万千草药,有要救的人,可也有好吃的,好玩的,怎么能不去看看呢,岂不浪费这江山壮丽,如斯美景”
“不能不收啊,公子还等着你若是有好玩的与我说呢,待天下太平了,卸下一身权责,我可是打算邀上阿兄一起仗剑行走天涯的。”
青邑被他逗笑了,双手接了金,“公子,秦禁游侠儿。”
王上怕是要揍你。
琇莹哈哈大笑,他挑了眉,“那我不带剑了,行一叶扁舟,与阿兄一起做个富贵闲人。”
青邑也大笑起来,她一向飒爽,“待来日公子卸下担子了,我愿做个指路的,带公子和王上游玩天下。”
琇莹偏头,笑意浅浅,“公子记下了,不可失约啊,小青邑。”
青邑抱拳施稽首礼回拜先生,“固所愿也,不敢辞尔。”
若与公子同行同游,真是大幸啊
又过了半月。楚地难得不再热了,阿兄赏赐的厨下依旧干劲十足的费心折腾,让他多吃东西。
一切都没变,只有琇莹看着攻齐进展,齐国投降不远了,随之而来的是眼中的沉思越来越多。
六国一统,阿兄,盼了那么久,终于走到今日了。
他笑起来,看着自己的手中的镜子,肩上的长风抖擞了一下被染白的鸟,想起他未救起的那个少女,长呼了一口气。
已经将有新神,怎么能再有邪神存世
人啊,终究要活成自己讨厌的样子。
走吧,拿封建迷信打败封建迷信去我都搞迷信了,我在送阿兄一个名正言顺,不过份吧。
于是很快不少人就道他们山林里见了一仙人,仙人覆一金面,乌发高冠,耳带珠饰,一身白衣却流光溢彩,出现时白雾盈身,神光隐现,一双白羽凤鸟与一金面侍从奉剑伴随身后。
雾气叠起,只见得仙人抽剑斩向虚空,仙人姿态清雅,手碗翻折,步步杀招,剑光如水,众人只闻得恶鬼嘶吼声和随着嘶吼带起的血。
以及仙人利落收剑时的一句,“恶神已诛,安心。”
声音清雅,如珠落玉盘。
待雾散后,只见得树上数道血痕。
楚人立马跪地拜神,“仙人保佑,仙人保佑。”
而此时他们的仙人琇莹己经穿着那镶了珠玉,涂了金粉巨浮夸的衣服表面上是优雅离场,实则衣服底下的小碎步迈得飞快躲进了密叠的树叶层。
他身上还挂着两只被涂白的盘旋了半天的大鸟。他捏住那两只鸟,扼住它们喉咙,不让出声,而后直接进了林子。
硕在他身后抱着沾着鸡血的剑也是就地一滚,钻进林里。两人跟李由和那个善口技专门配音鬼怪的,还有两个躲在暗处拿镜子打光制造神明降世气氛的的碰了头,六个人第一次干这事,虽然说演练过一次,但也基本上是个新手,都是一脑门的汗。
琇莹最累,顶着这厚衣服,要舞剑要美,洒鸡血够快,李由蹲在地上把着石灰
石起雾的时间,控制着雾的浓淡,生怕公子收剑慢了,没了白雾,便露了行踪,不仙了。
琇莹卸了面具,想扒拉着巨厚的衣服,但由于那衣服太厚了,导致他锁骨和发尾都沾上了金粉,硕见状,和几个人合力才帮他脱了那身镶金嵌玉的长衣。
脱了衣,他才像活过来一样,将自己的头发撩开,扯开湿透了的里衣,将自己扒完的衣服塞进了包袱中,而后卸了金面高冠,将耳边挂着的珠饰也扯了下来。
这才就地一躺,不动了,他顺势抓了把伞,扔了身边两只窝着的大鸟一头。
“你俩没长翅膀,不会自己飞啊,还要我驮着你,俩不孝玩意,边儿去”
长风和争渡从黑变白的毛脸偏头看他,而后以为是他扔草是喂食,啄了一下草又吐了出来,委屈地看着他。
配上琇莹那鬓角因被汗湿了褪色的一块白一块黑,和一身墨绿草汁的里衣,他们仨简直糙的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果然就算搞封建迷信也得有个巨强悍的身体,这才第一步,琇莹就快觉得自己累死了。
李由也撩开袍子,就地一坐,揉着自己瞅着雾浓度快瞅瞎的眼,“公子啊,楚地的人祭要是再有,咱们给他们身上撒磷石,想办法引鬼火烧死他们吧”
琇莹一脸汗扭头看他,“我记得你虽跳级到学宫,但是是深修法的上次代课也是教法的。”
李由揉眼睛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一脸无辜,十分坦诚地道,“公子,可那是鬼火啊,谁不想玩啊”
不光是他,凡是见过那群修化学的点火的鬼样,多酷啊,谁不想去,于是他们就都去,连修医的青邑都去了。
琇莹无语又无力,“你们做好防护了吗,放在玻璃瓶点的,是吧。”
李由点了头,他才长呼了一口气,轻笑道,“确实好玩,不过那种东西容易引起火灾,以后可以玩别的,我那边还有别的颜色的,更安全,到时你们来找我。”
李由顿时喜上眉梢,拱手应是,他就知道,公子还有别的好玩的。父亲交代的与公子亲近的任务也完成了,不愧是他,真是小机灵鬼。
“公子放心,等我回到咸阳就去寻公子啊”
琇莹嗯了一声,“阿兄已经催了,我估计马上就回咸阳了,待我走后,后续事交予你了。”
李由应了,他这才轻笑伸手,“行了,阿由,拽我一下,我们回吧,还有事没议完呢。”
李由拽着他温热的手掌,琇莹起了身,理了理自己的仪容,笑得灿烂。
“走吧,诸位。”
众人应是,硕给他披上了衣,六人一道顺着陡坡小道悄咪咪的走了回去。
传播迷信是楚人专业所在,琇莹在这边演了两三次就已经掀起了谣言。
到处都是真神降临,斩杀邪神的传说,加上不少露头曾宣扬过人祭的巫和那些文人全死于非命,据说现场只留下了一些金粉。
所以所有人都知道了,那位降临的新神讨厌原有的人祭
,但凡提出过人祭的,都将受到天谴。
加上琇莹的推波助澜之下,金面金粉已经成为神明的象征,也有不少趁此时机刻金面假扮神灵作乱的贵族,当然他们也受了天谴,所以楚地之人相信了这位真的神仙,并且打定主意,要为这位新神建祠。
青邑也是在那时走的,她走时琇莹已经提前几天动身回咸阳了。
她走得不忙,什么都带了,包括琇莹给她的金面和一队秦兵。
她戴上了金面,明白了一下公子的目的,公子是要她以这位楚地的新神名义去救人,是保护她不受伤害可以自由地去做自己想做的次的
更深层的是公子的算计,或许是公子自己要造一个亲近秦人的楚地的新神,而没有什么比除恶务尽和药到病除更能建立信仰的了。
所以公子挑中了自已跑过来的她,真是她的荣幸。
琇莹的算计暂且不提,阿政的算计倒是一算一个准。
他以齐国拒绝秦国使者访齐和秦商贸易往来为由,命王贲率领秦军由原燕国南部南下进攻齐都临淄。接到命令后的王贲和李信直接率领秦军避开了齐国的西边的主力部队,直接奔袭齐都临淄城去了。
齐地不光王和臣子四十多年没有逢战事了,军队也没啊,又加上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于是秦军一路上没遇到什么抵抗,直接从北面由燕国南下进入齐境,乘虚而入,直插临淄,到了临淄城下。
两个将军志得意满,李信更是激动的恨不得直接冲进去,夺了齐地,完成这不世之功。
然后陇西李家的李氏长男就直接被阴阳了。
“没见识”
王贲忍不住怼他,不雅地翻了个白眼,“王上让我们等着,很快就有人开城门归降的。”
李信难得没像个炮仗一样点了,他看着一脸老成的王贲,知道他是没意识到他们的牛逼。
于是他坐在马上,又说了一句,“阿贲,我们灭了六国了,没有国可以灭啦,天下都是我大秦了的”
王贲忽的顿住,眼睛肉眼可见的睁大了,“真没国了,我们灭完六国了天啊”
李信勾住了他的脖子,哈哈大笑起来,“我就知道你没反应过来,哈哈哈,阿贲,我们俩个灭了这最后一国,开启这崭新的属于大秦的时代。”
王贲也哈哈大笑,他们并肩立于马上,遥望齐都临淄,无处次扬鞭催马奋蹄,换得而今将功成。
果不出阿政所料,在秦兵临城下几天后,秦国使者陈驰拿出那封阿政早已备好的书信。
秦齐多年交好,他又怎么会不顾情分。只要齐王愿意投降,秦国就准备拿五百里地,让齐王建做一个安乐自在的封君。
齐王建接信后,喜出望外,他年过三十却仍然十分单纯,在陈驰1离去后,摒退左右与丞相后胜道,“寡人曾欲往秦国朝见政,不料那西门的司马官横戟挡王驾,只怪寡人不该轻信他言,秦王而今仍愿以礼待我,实在是让寡人羞愧。”
后胜也道,“秦齐交好多
年,已不行战事四十余年了,为两国百姓考虑。”
他顿了顿,抬起袖子拭了一下泪,“王上不若放下尊位,安心做个万户侯吧。”
他为齐王铺了一条梯子,让齐王可以安心的安慰自己,我是为了万民而降,而非是为了安享富贵,真的是货真价实的“忠臣”啊。
齐王建也是泪如雨下,“为了秦齐再不起刀戈,为了齐国百姓,寡人便是降了。”
三日后,齐王建奉印出城投降,这次再也没有正直的即墨大夫和司马官劝谰他了,只剩下满朝被秦人收买的圣贤公卿。
齐国军队听令放下刀兵,齐国百姓痛哭怨恨。齐国不战而败,秦如阿政所愿兵不血刃拿下齐国。
至此,六合一统。
李信和王贲接了印,踏进了这座临淄城。他们大笑着,勾着彼此的肩,去迎接这个新时代。
这一刻仿佛王上已经朗笑出声,在他的目光之下,无有惧怕。
驻守东胡的蒙恬亦在草原同他们一起肆意大笑,驻守燕地的王翦将军亦会抚须眺望齐国方向欣慰的笑,在楚地的琇莹亦是仿若温雅轻笑伴他们身侧,无数的秦臣,无数的目光倾注。
秦国,天下,已入我怀。
无尽的战乱流离,自我辈始,只剩下繁华和安宁。
辉煌与灿烂等着新生的大秦,恰好,我们正当好年纪。
当齐王建军投降的消息传来时,秦国朝堂之上一片欢声笑语。
不世之功,万世基业,千载留名。
这每一个词他们追求一生的,现在已经唾手可得,疯狂,快乐,令他们也不由击节而歌,和乐而舞。
阿政却是勾起唇角,翻开了琇莹交给他的名单,眸深似海。
见他不似开怀,众臣也不敢再动,乐声戛然而止,众臣归于原地,朝堂恢复了沉肃。
立在前头的王绾叫苦不迭,偷摸的瞥了一下李斯,李斯眼观鼻鼻观心,低眉顺眼,也回了他一眼,我不造啊,这是大好事啊
王绾收了视线,在心里轻哼一声,李斯狗贼,他一帝王心腹能不知道王上要干什么
阿政已注意到他俩的眉眼官司,朗笑起来唤他二人,“两位丞相,琇莹提审了赵璨,他信中写道那赵璨与朝中牵扯甚重,而现在他审出来的那些人的名单就在孤的手中。”
王李二人一起又伏跪在地,将头贴在冰凉的地上,齐呼,“臣失察,请王上责罚。”
丞相统御百官,出了这档子事,他俩都得担责。
阿政摆手,他依旧在笑,表情柔和。
“人心隔肚皮,如何真的秋毫都可明察。可这名单太长了,长到琇莹怕了,长到孤都有些怕了。孤的大秦刚完成了一项千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事业,孤以为它如日中天,可孤回首,发现孤的大秦千疮百孔堂下诸卿若是孤,会如何处理呢是五马分尸,还是腰斩于市呢”
他似问似答,没指着人回答他。扫视台下众人,王上的眼神如海,只一眼,便觉
得自己要窒息了。明明没有注视着你,你却觉得他的目光无处不在已将你看透。
不少名单上的朝臣被他一扫,已软了身子,克制着自己不跌在地上。
“杨将军觉得呢”
他目光定在武将堆中蒙武身后的杨端和上,依旧是无波无澜,似乎是信口一问。
而杨端和本是强撑着,现在他一问,猛地一抬头,脸白得像纸,一脑门的汗,顿时跪在了地上,颤声道,“臣不知。”
阿政轻笑,“卿无罪,为何要跪”
堂前静如水,终于有人倒下了,接二连三倒下了不少人,皆是如杨端和一样的神色。
阿政扫了他们这些人,唤了门前的侍卫,“殿前失仪,拖下去吧。”
轻描淡写,与盛夏议事时,有几个大人中暑倒地不起他关心的模样并无两样,可所有人都知道这些人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侍卫们应是,还贴心的打晕了几个要求饶的。
上首的王依旧在笑,杨端和却趴在地上,他也不敢多言,不住磕头,血流了一地。
阿政下了台阶,俯身托起他的脸,血顺着杨端和的额头流到了他的手上,他便松了手,“卿犯了疯病,架出去吧。”
杨端和拽着他衣角,“王上,我为大秦征伐数十年,求王上垂怜一二。”
阿政轻颔首,语气依旧温和,“当然,将军放心。”
孤会给你全尸的。
“嬴政你”
他本是打算叱骂阿政无情的,可惜他还没有来得及,侍卫便把一块布塞在了他嘴里。
杨端和是被人架走的,侍卫们怕他暴起伤人,特地废了他手脚,拖了下去。
李斯和王绾抹了抹额角的汗,忽然觉得自己跪在地上也挺好的,起码不会失仪。张苍在后面想把自己往柱子后藏,他好想好想一直站在自己前排的自家伟岸的公子,呜,起码公子在,万一他跌在地上了,公子能知道他不是啊。
阿政上了阶,长叹一声,“卿家们太胆小了。孤只是开个玩笑罢了。毕竟这份名单虽长,可到底只是赵璨的一面之词,怎可全信”
他从袖中掏出了火折子,将那个名单点着了,任由那火燃起来,而后长袖一挥,将其扔在了大殿中,“卿等忠心,孤又怎会靠着这份名单来辨明。孤有眼睛,自己会看。”
他又一次朗笑起来,玉润而金质。
“孤自信即使千疮百孔,孤与众卿亦能补起,愿同勉之”
众臣不由得稽首以拜王尊,“臣等领命。”
那些未被拖下去的人不由苦笑,侥幸逃命,王上未追究,他们应知趣,主动离开朝堂。
可即使如此仍感佩王上的心胸,他知道所有人的名单,却不大开杀戒,愿容得阴影生,保着他们最后的体面。
千载难逢此等君王。心悦诚服,再无二言。
那名单在地上无声的燃烧着,似乎将所有罪责也化成了灰。
琇莹一路上紧赶慢
赶,好不容易赶在今晚上回来,结果刚一回来就发现阿兄已解决完所有事了,不由得蹲在阿政身边郁闷。
“我以为我可有用了,能作证的,还能去骂他们,凶他们以后不准再做了。结果我没用啊,原来只要阿兄说几句话就行了。”
阿政单手捧起他的脸,伸手揉了一揉,唇角勾得飞起,他许久不见他的琇莹,觉得开心。
“郁闷什么,本来就不用你当庭指正他们,赵璨已经死了。琇莹,孤信你,又怎么有人会去怀疑你的话真假”
孤怎么可能舍得你去当着所有人揭开你做的事,让他们去捏着你的错处,赵璨就此埋没在暗,琇莹。
琇莹看他,也是不由自主就笑起来,他伸手就抱他阿兄,埋进阿兄怀里,“赵璨本就不在,只有琇莹和秦璨。”
你既想他不在,那他就不在,本就只有阿兄的琇莹和秦公子璨。
他眨巴了一下凤眼,狡黠得笑得像只油光水滑的白毛小狐狸,道,“哎呀呀,那阿兄给我写信催我回咸阳就只有一个目的。”
阿政摸着他的脊背,挑眉一笑,“哦说来听听,看是不是与孤想的一样”
琇莹拖长了语调,撒娇道,“阿兄是觉得六合一统这种极快乐之时,应与我一同见证。阿兄想我了”
阿政的笑止不住,他轻轻地眯起双眸,手臂撑着头微微歪向一边,另一支手抚着琇莹的发,看似优雅自持,却透着浓浓的漫不经心和一丝难得狡黠的味道。
“想你了,这个时候你应该在,应该陪着兄长。”
六合一统,他所建立的功业,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将超过每一个君王。
可他想起从前,想起阿父,想起历代先王,想起苦难屈辱,也想起与琇莹相依的温度。
他不会哭,所以琇莹替他哭,琇莹不由自主流下了一滴泪,对着烛火,那滴泪在眼眶中打转,阿政抬手覆在他眼睛上,掌心有一些痒,他见到琇莹那滴泪顺着眼角滑过鬓角。
“乖。”
琇莹是兄长的泪眼,是兄长的柔软。琇莹是兄长用血和泪养大的珠玉,所以他最有资格替他流下这滴泪。
人只见过太阳的盛气,却看不见他经历过的黑暗,只有月亮与他同度炎凉。日月相依并存,你我同心影助。
琇莹稍微低下头,将自己贴向兄长的手掌,伸出手又一次紧紧抱住兄长,阿政反手也紧紧回抱住他,如以前的日日夜夜一样。
“琇莹,未来还很长,还有更多的胜利等着我们,随孤行。”
“我在,阿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