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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这四儿当日说是孤身一人卖身葬父,实则她父亲早死了,却还有一个母亲同她相依为命。她母亲见母女两人日子过得实是艰难,因在天桥底下听了几回评书,便从说书人讲的那些个话本故事里想了这么个主意出来。叫她女儿头上插一个草标,假作孤女卖身葬父,指望着女儿能被个王孙公子给卖回去,这从此以后不就能吃香的喝辣的,再也吃穿不愁了吗?
也是她母女俩运气好,四儿在天桥底下插了三天草标,终于被一个“王孙公子”给撞上,将她买了回来,这位“王孙公子”正是安远伯府三年前才认祖归宗的四少爷赵宜铴。
他也是一早得了他亲娘的嘱咐,想寻个机会买个丫头回来给他妹妹使,免得他亲娘和妹子身边的丫鬟全是二太太安派过去的,连个知根知底的自已人也没有。这才看上了卖身葬父的四儿,买了回去,缠着太夫人说了一通,这才把人送到了妹妹宜芬房里。
四儿她娘就在府外头靠着女儿每月捎出去的月钱过活,四儿自认她每回给她娘送钱都做的极是隐秘,让她娘到每个月最后一天的时候,扮做卖针线的到后角门子上,她装作买针线就把铜钱给到了她娘手里,可谓是神不知鬼不觉,这件事就连赵宜铴都不知道,怎么二太太就能知道了呢?还拿到了她给她娘亲手做的抹额,难道二太太真的什么都知道了?那自己……
“四儿,你是个聪明的,若是你实话实说,你不过是受了你主人的指使才去害人,不过是从犯,但若是你仍要替你主人背这黑锅,那可就是以下犯上,还是主犯,到时候你被送到衙门里你老娘要谁来照顾?便是你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你老娘想想吧?她千方百计让你进了这府里可不是让你去进衙门吃牢饭的?”
宜芬见四儿面色越发惨白,哆嗦着嘴唇想要说话,忙抢先开口道:“母亲,便是这事儿是四儿一个人做的,可她往三姐姐汤里放的不过是胡椒粉罢了,并不是什么害人的东西,最多,最多不过是犯了个错,并不用送到衙门里去的!”
二太太冷冷看她一眼,“你还有脸叫我母亲,叫蕙儿姐姐?那纸包里现在装的是胡椒粉,可之前装的呢?四儿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难道你姨娘就没跟你说?夏菊,去把胡姨娘和她身边的两个丫鬟都叫来。”
一时胡姨娘带着她两个丫鬟过来了,一见了屋子里这阵势,她女儿宜芬委委屈屈的立在边抹眼泪,四儿那丫头一脸害怕纠结的跪在地上,心中一紧,难道她们做那事时被发现了?这可怎生是好?
胡姨娘本就心里有鬼,惴惴不安的给二太太行了礼,陪笑道:“不知太太叫了奴来,可是有什么事吩咐?”
“你是铴哥儿和芬姐儿的亲娘,我哪儿敢吩咐你什么?不过是请了姨娘来问几句话罢了!上个月二十五日,姨娘托铴哥儿的小厮长贵去外头药店给你捎了一包巴豆回来,不知姨娘是哪里身子不舒服,竟要用到巴豆这一味猛药?”
胡姨娘擦了擦额角的汗,“太太说笑了,奴,奴要那东西做什么?不过是托长贵帮我买一包,一包胡豆来当零嘴儿吃!并不是什么巴豆!”
“是吗?”二太太冷笑道:“石榴,把你俩那日听到的话再跟姨娘说一遍!”
就见胡姨娘身后左边的丫鬟向前一步,说道:“上月二十六日晌午,四姑娘带着四儿过来看姨娘,姨娘便让我们出去,我本已出了姨娘的屋子,忽然想起来我忘了把姨娘要换洗的衣裳给拿出来,便又回去想把那几件衣裳拿出来好趁着日头洗一洗。”
“不想,奴婢才走到房门口,就听见姨娘对四姑娘说,‘我的好姑娘,你只消把这纸包里的东西找个机会洒到那蕙姐儿平日喝的补汤里,准保她第二天上不了花轿拜堂成亲,到时候人家敲锣打鼓的来接人,太太却送不出女儿来,你就去求太太,说是你愿替你蕙姐姐先去拜堂!’”
“然后四姑娘就问姨奶奶‘若是太太不答应怎么办?’”
“姨娘就说这事到临头,花轿都到了大门外还能再把这婚事给停了不成,就是说出去也不好听,肯定是得找个人先替了三姑娘上花轿,只要四姑娘跟太太说她只是顶着姐姐的名头,再和卢姑爷说好了,到时候虽拜了堂,但绝不会入洞房的,到时候再让三姑娘帮四姑娘说几句好话,太太一准答应。”
“只要四姑娘能顶着三姑娘的名儿被抬进兴安伯府,她再给四姑娘一包东西,只消放到卢姑爷的茶水里,便能,便能让姑爷和四姑娘成了好事。只要四姑娘和姑爷实打实的圆了房,生米煮成了熟饭,就是三姑娘病好了,又能怎么样?”
“姨娘还教给四姑娘一番话,让她到时候就对三姑娘说是卢姑爷定要同她圆房,她自知对不起姐姐,却想着再见姐姐一面,好亲自赔完罪了就自尽谢罪,再拿把剪刀出来做做样子,以三姑娘那心软又纯善的心地,肯定会拦着四姑娘,然后成全她和卢姑爷。”
“便是太太到时候不乐意,只要能说动三姑娘打定主意成全她,她们姊妹俩就再也掉换不过来了,卢姑爷就成了四姑娘的夫婿,四姑娘就成了兴安伯府的世子夫人。太太若是不信,只管命人到四姑娘房里找一找,准能找到姨娘给她的一包用来迷倒卢姑爷的东西!”
宜蕙听到这里,满脸不置信的看向宜芬。这三年来,不但因着宜芬曾救过她,也因为这个妹妹乖巧柔顺,嘴巴又甜,处处讨她这个做姐姐的喜欢,她便也把这异母妹妹当成亲妹子来疼,她是万想不到这每日里和她亲亲热热姐妹情深的好妹子竟然和她姨娘商量要如何谋夺了她的亲事?
宜芬也顾不得再抹泪装委屈,忙叫道:“石榴你胡说什么,那晚我是去姨娘房里小坐了片刻,不过说了些闲话,几时说这些昏话了,我和三姐姐最是要好,怎么会去谋夺我亲姐姐的亲事?你先是偷听主子说话,跟着又在这里血口喷人!”
胡姨娘也赶紧道:“是啊,太太,这小蹄子一向就不服我管教差遣,整日里耍奸偷懒,我略说过她两句,就被她记恨在心里,这才编了这些谎话来冤枉陷害我和四姑娘啊,太太,您可别被她给骗了啊!”
二太太似笑非笑道:“姨娘放心,我若是真信了她的话,早在几日前就会细问你们母女了?只是没想到今儿竟真有人在蕙儿的补汤里下了些东西,这可由不得我不信啊?”
“这……这……”胡姨娘结巴道:“这都是四儿那丫头弄鬼,和我们半点也不相干啊太太!”
“不相干?那四儿的那包胡椒粉是从哪儿来的,那胡椒粉可不是易得的东西,她一个二等小丫头哪来的闲钱买这贵重东西,难不成是去厨房偷的不成?夏菊,你去厨房问一声,看四儿这几天是不是去过她们那里,再让她们看看可少了些什么?”
夏菊答应了一声,正要出去,二太太又喊住她,“等等,让夏荷、四儿和你一道去,当面问清楚了,也免得说我冤枉了好人!”
一时她二人回来道:“回太太,已经问过厨房的几位大娘了,她们都说四儿这几天并不曾去过厨房,咱们院子里的饭菜都是由专人去领回来的,她们这些侍候姑娘们的丫鬟等闲是不会到厨房里头去的,倒是姨娘房里的莲花前几日去过两次厨房。大娘们检视了一遍说橱柜里收着的胡椒粉确是少了好些!”
二太太便看向莲花,意味深长的问道:“莲花,你到厨房去做什么,厨房少了的胡椒粉莫不是你偷的?”
胡姨娘见二太太终于不再缠着四儿问,而是问起了莲花,心下不由松了一口气,这莲花虽和石榴一样都是被二太太分派过来侍候她的,但因这莲花并不是家生奴才,家里人都在外头。胡姨娘见她不像石榴全家人的身契都在二太太手里拿捏着,便暗地里给了她好些小恩小惠将她收拢了过来。
这莲花倒也知道感恩,不但告诉她她和石榴两个都是二太太派来看着她这姨娘的,还反替她从二太太那里探听些消息来说给她听,早已成了她半个心腹。
她便给莲花使个眼色,说道:“莲花,你只管说你到厨房去是做什么的,那少了的胡椒粉可是和你半点关系都没有的。”至于那四儿是从哪儿得的那胡椒粉,就看二太太能问出什么来,只要不是害人的东西,让四儿把这罪名顶下来,也就算过了这一关了。
莲花看了一眼胡姨娘道:“是,回太太的话,是姨奶奶有事命奴婢到厨房去的。上个月二十五日那天,姨奶奶到了晚上的时候,突然让奴婢到大厨房去借了个捣蒜的铜臼回来,又给了我一包东西,说是让我把里头好几颗黄褐色的大豆子一样的东西给研磨成粉。我问姨奶奶这是做什么的,姨奶奶说这是罂粟壳子,说是给她兄弟寻来的一味调味料,所以要磨成了粉。”
“奴婢不知道这罂粟壳子还是味佐料,奴婢只晓得奴婢家中的老奶奶打从入冬起就一直咳嗽,请的相邻的郭大夫看了几回,说若是能寻到几钱罂粟壳入药,止咳是极好的。因此奴婢就大着胆子趁着第二天去还铜臼的时候,从厨房里偷了些胡椒粉,换走了姨奶奶的那包罂粟壳子粉。”
胡姨娘听到这里已是变了颜色,哪知那莲花又往下说道:“谁知我把这包罂粟壳子拿回家请郭大夫看时,大夫却说这并不是罂粟壳子粉,而是……”
“而是什么?”二太太问道。
莲花又看一眼胡姨娘,说道:“而是巴豆粉,奴婢虽然不晓得这巴豆是做什么的,可郭大夫说这巴豆是有大毒的一味药,不能轻易吃的,若是常人不小心吃了一星半点的,轻则大病一场,重则还会要了性命呢!奴婢见郭大夫说的这么厉害,也不知道姨娘到底要了这巴豆粉要做什么,又怕姨娘知道我调换了她的东西也不敢跟她提起这事,便没敢把这包巴豆粉再还给姨娘……”
“那这包东西现在哪里?”
“奴婢想了好几天也不知道该怎生料理这东西,又怕放在屋子里被人发现了便一直贴身带在身上。”莲花说完,就从怀里摸出一个纸包来双手递了上去。
二太太命夏菊接了过来,又吩咐夏竹去请个太医来看看这纸包里装着的是不是巴豆粉。“我回来的时候,正好见五房那边请了吴太医来给五太太看风寒,想来这会子也该看诊完了,你便去五房院子里请了吴太医过来。”
又对四儿道:“四儿,你可都听清楚了,你往三姑娘汤里下的那包东西是从哪儿来的你自己心里最清楚不过,现在你该知道若不是阴差阳错之下被莲花换成了胡椒粉,那纸包里本应装着的是什么,而若是三姑娘真喝了加了那巴豆粉的补汤,又会惹出什么样的祸事来!难道你还要替那背后之人顶罪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