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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定忠只觉眼前一花,跟着膝盖剧痛,身不由已地就栽倒在地,等他回过神来时,发现他的脸已经被人踩到土里,吃了满嘴的黄泥。
秦斐手上拿着把不知从哪里变出来的软剑正抵在他脸上,比划过来比划过去,将他的胡子头发削了不少下来。
“周管家都说了本公子乃是总兵之子,那自然是有两下子的,就算病了几天,可要收拾你这种连丁点功夫都不会的蠢货还是绰绰有余。”
张进忠忙替他弟弟开口求情,“都是俺弟弟有眼无珠,冒犯了公子,还请您大人大量,别跟他一般见识,就饶了他这一回吧?”
秦斐眸色阴沉地瞧着他,冷笑道:“你又是什么人,哪来的脸替你弟弟求情?要不是这几天本公子不巧染病,哪能被你们这些流民给劫到这山上来受这份窝囊气。你们抢了我的银子,这几天吃我的,喝我的,竟还想把我的管家也给抢走,可也太贪心了吧!”
“黄公子,俺们抢您的银子也是逼不得已,我们实是饿得受不住了,若是再弄不到东西吃,就只有饿死这一条路。周恩人救了俺娘的命,对俺们兄弟有大恩,俺们绝不会对他不敬,这几日更是得恩人教导,要做守信之人,都是俺这弟弟自作主张,得罪了公子,这都是俺没把他管教好,俺替他给您赔罪了。”
张进忠说完就跪到地上,给秦斐嗑了三个响头,“还请公子大人有大量,千万别伤了俺兄弟的性命,俺们这就按先前说定的,送公子下山。”
秦斐在张定忠脖子上不轻不重地划了道口子,“你兄弟的命是命,那本公子的命呢?他竟要挟我,本公子平生最恨人要挟我。不过,你这蠢弟弟有一句话倒是说得不错,这约定嘛也是可以不时改上一改的。难得你们现下想要依约而行了,可本公子却不依了,也想要改它一改。”
“你们兄弟立刻亲自恭送我们下山,再不许旁人跟着,至于那两千两银子——,想也别想!若是张大头领不愿意,想耍什么花招的话,那你往后就再没这个蠢弟弟了!”
张进忠见弟弟的小命被人家捏在手里,心知这黄公子不是个好惹的,也没再多说什么废话,亲自去把秦斐的那辆马车赶过来,送他三人下山。
等到了山下,他转身朝车厢一抱拳,“黄公子,人都说强将手下无弱兵,公子身边既然能有周恩人这样的能人,可见公子也不是一般人,都是俺们兄弟有眼无珠,得罪了公子。只求公子大人有大量,饶了俺兄弟性命,放他跟俺回去,往后俺们定对公子感激不尽!”
秦斐命仇五掀开车帘,眯着眼睛笑道:“本公子自然是言而有信,既然已经被你们送下山,自然不会伤你兄弟的性命,只不过,似乎本公子方才也没答应就会放了他吧?”
“黄公子,你这——”张进忠张大了嘴巴,被坑了也有苦说不出,谁让他当时少问了一句话呢?也是他没想到这黄公子竟也是个耍无赖的个中高手。
采薇心道:“这张家兄弟虽说并不是什么老实巴交的农家汉子,有他们的小算盘,但若是论起无赖功夫,哪里能是秦斐这位称霸京城,头号混世魔王的对手!秦斐被他们绑上山,耽搁了几天的行程,正憋着一肚子气呢,不狠坑他们一回才怪!”
“唔——”秦斐看着一脸着急的张进忠,就跟猫逗耗子似的,故意慢吞吞地道:“本公子正愁到了书院还少一个书童侍候我,虽说你弟弟人长得寒碜了点,脑子也不够机灵,不过看着身子倒还结实,想来多打他几顿也死不了人,就勉为其难的收了他做我的书童。他连卖身契也已经签好了,呐,这是你弟弟写了名字又摁了手印的卖身契,周管家这些时日对你们教导的可真是用心啊,他竟连自己的名字都会写了。”
张进忠就见一张纸轻飘飘地从车里飞出来,忙抓到手里,他跟着周管家学了几天的字,勉强能看懂这确是一份卖身契,底下写着歪歪扭扭跟鬼画符似的三个字:“张定忠”,正是他兄弟的字迹。
他顿时心里又惊又怒,自己弟弟的脾气他是知道的,怎么可能会甘愿卖身为奴?显然这所谓的卖身契是被强逼着才签名画押的。可是方才自己和被扣在马车里的弟弟只隔了一道车帘,什么动静都没听到,这黄公子到底是用什么手段不声不响地就逼着自己兄弟吭都没吭一声就乖乖地签了卖身契?
他见他弟弟背对着他躺在车厢的底板上,一动不动,不由问道:“俺要亲口问俺兄弟一句,俺不信他会把他自个儿给卖了?”
“唔,他刚被我揍了一顿,这会儿还晕着没醒呢!反正就算是本公子强抢了他来给我当书童,这契约已定,你要是想把他要回去,那就再过三年拿银子来赎吧!”
“要多少银子,俺这就去凑钱给你!”
“不多,一千两!”秦斐说完,又将一纸东西扔了过来,“这是你弟弟的卖身钱,你们拿去还能再吃上几天饱饭,也算是他为你们做得一件好事了。”
张进忠和他弟弟从小儿一道长大,一起种田做工,一起吃过牢饭,兄弟情深,眼见这黄公子一千两银子就要买了自己兄弟走人,哪里肯答应,他知道再求这黄公子也没用,便转头去求周管家。
“周恩人,求您再救俺们兄弟一次,帮俺们跟公子求个情吧!俺不要银子,俺只要俺们兄弟在一处。”
采薇叹了口气,在车内道:“张头领,你若是信得过我,就听我一句劝,你弟弟被我们公子收为家奴,那是他的福气也未可知。你若是再在这里纠缠下去,只怕我们公子就要连你也一道强收为家奴,让你们兄弟在一处,可是你老娘怎么办,谁去奉养。你还是回去吧,若你兄弟成器,你们兄弟日后自有相见的时候。”
秦斐也笑道:“小周这话说得甚和我心,他能跟了本公子,那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你先前不是说没教会他‘忠、信’二字怎么写么?看本公子不好好教教他他这名字里的忠字该怎么写!”
他朝仇五使个眼色,仇五会意,一掌将张进忠打落到马车下,手中马鞭一甩,在两匹马上各抽了一鞭,那马吃痛,立时狂奔起来。等张进忠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那马车早离他有七八丈远,如何还能再追得上。
秦斐一脸厌恶地看了躺在他脚下的张定忠一眼,一脚将他踹到马车外头,“仇五,你看着他,让他在外头吹吹冷风,等小七他们过来了,把这姓张的交给他们,送到东北那边去,看本公子怎么命人好生调教他!”
他一句话就决定了张定忠此后的命运,此时他们谁也没有想到,就因为无意中打劫了临川王殿下,这张氏兄弟的命运竟就此改变。
秦斐等那车帘一落下来,就把人皮面具从脸上一把扯下来,瞥一眼采薇道:“你还不快把脸上那玩意摘了,一连戴了这么多天,不怕脸上起疹子吗?那变声药只要停上几天,嗓音便会恢复如常,但这人皮面具嘛,戴久了可是于肌肤有些不好。”
其实这几日采薇将他照顾着极是尽心,时常会替他把面具取下,给他擦汗净面,所以他面上其实并不如何难过。倒是采薇这些时日生怕露出什么破绽,被人看出她是女子来惹上麻烦,从不敢摘了这人皮面具洗脸,便是晚上睡觉也都戴在脸上,早觉得脸部有些不大舒服,摘下脸上的人皮面具后,忍不住便用手去揉。
却被秦斐将她手按住,“别揉,越是觉得痒越不能揉。”
他掀起帘子往外看了一眼,见左边似是有一条河,忙吩咐仇五将车绕道赶到那河边,拉着采薇下车走到河边。
采薇先还不明其意,见他不顾那河水寒冷,从怀里掏出块帕子就在河水里摆了摆,忙道:“公子,此时虽是初春,但这河水仍是极为寒冷,你的病还没全好,不能用这冰水擦脸。”
秦斐手上一僵,又把那方帕子在河水里揉搓了好几下,拎出来拧得半干,转身笑看着她道:“谁说本王要用这冰水擦脸了?”
他将那帕子递过来,“喏,这是给你用的,虽说河水是冷了些,但你这会儿脸上发痒,若是用热水擦脸,只会更痒,先用这冷水擦擦。”
采薇略一迟疑便伸手去接那帕子,却不想那帕子极冰,冻得她完全拿捏不住,连一眨眼的功夫都坚持不住就将那帕子又丢了回去,逗得秦斐哈哈大笑。
“看来,只好本王来服侍王妃净面了!”秦斐笑嘻嘻地道。还不等采薇反应过来,就已经单手把她抱在怀里,箍得她动弹不得,右手拿着帕子,细细地擦拭她的一张芙蓉玉面。冰得采薇不住的左闪右躲。
他也就由着她躲,完全没想到他有的是法子能让她一动不动乖乖地被他擦脸,拿帕子逗她玩得不亦乐乎。
仇五先还在远处看着,等到见他两个人搂抱在一处那样亲密无间地打情骂俏,顿时面上发烧,将头扭到一边,再不敢看。觉得自家殿下的心思可真是捉摸不透,说他不在乎王妃吧,遇到流寇的时候,他情愿自己身陷贼手,也要让自己护着王妃先走。可要说在乎王妃吧,怎么这一路上对王妃却总是不理不睬的,只顾看他的文书信件,有时候马车里这两位一天处下来说的话连十句都不到。
若说殿下是因为事务太过繁忙,没功夫理会王妃的话,那怎么这会儿倒有闲情逸致在这里打情骂俏起来,这耽搁了好几天的功夫,攒的信件文书可是足有厚厚两大摞呢!殿下不急着去忙他的正事,倒是侍候起王妃洗脸来了。只是这时间也太长了些吧,王妃那脸也不大啊,这一刻钟都过去了,怎么还没洗完?
他却不知此时这看似恩爱的两人其实又开始唇枪舌剑起来。